我被身後那少年攬在懷裡,卻又不敢掙扎太過,更不敢用手格他。方纔聽他們談話,這大少爺想必是個登徒子,與家中的丫頭們也不知道有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係,何況他與這鬆兒是如此曖昧。只是這般與異性接觸,卻臊得我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倒不是說我真是什麼純情得不得了的小姑娘,只是自從我在世爲(wèi)人以來,就多了這麼個毛病,一被男人碰就熱血上頭。
那少年以脣輕吻我耳垂道:“好姐姐,那小羊兒媽媽自會拿下,這會兒該說說咱們的事了。”口中熱氣一直鑽進我耳中,直吹得我渾身一震,渾身酥麻,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了,連心神都恍惚起來。我情知不對勁--我練飛鳥式未成之時,白鶴曾教我如何不被雲(yún)雀、黃鸝那直灌人耳膜的蠱惑啼聲所影響,凡是這魅惑人心智的術(shù)法中,便數(shù)聲音最不能對我起效。而這少年年紀(jì)輕輕,卻能一句話就將我激得心笙動搖,一時間竟覺得無比貪戀他懷抱。那少年將臉埋在我脖頸深深一嗅,忽地放開了我,道:“待我先與那小娘子分說分說。”
我驟然清醒,那少年負(fù)手走下樓梯,我也不敢跟上,只憑欄往下望。底下朱七七正與那美婦過招,可惜她所學(xué)駁雜不純、沒有一招練至火候,手下功夫根本走不過七八招,就被那美貌婦人隨意一揮衣袖,點中了曲池、環(huán)跳二穴,軟軟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我心想如此這姑奶奶怕是再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了罷,這樣也好,免得計劃一變再變。當(dāng)下走出樓去,想跟著架著朱七七的大漢。誰知剛邁出兩步,那美婦就溫溫柔柔道:“鬆兒,你去服侍少爺沐浴更衣,少時說不得要見貴客,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tǒng)。”說罷一攏水袖,帶起一陣香風(fēng)走了。
我當(dāng)下頭皮一陣發(fā)麻,心想這伺候人的事我哪裡做的來,尤其還是伺候這麼一個魔星--心裡也不知道咒罵了那美婦多少次,正欲推脫,那醜少年忽然一把拉起我的手道:“還愣著作甚麼,快走快走。”說罷足不沾地,展開輕功拉著我走了。
我無奈只好跟著這醜少年走,腦子裡轉(zhuǎn)著如何逃走的念頭。走了一會兒,沒防著那少年忽然一個剎車急停步,扥得我一個趔趄。那少年順勢一摟我腰身,直接半夾半抱把我?guī)нM一間佈置頗雅緻的房間,接著伸出腳輕輕把門勾上,笑道:“終於沒人了,總算可以和姐姐親熱親熱了。”一邊往牀邊走去,還伸手過來解我罩衫的扣子。
我差點一口血吐出來,頓時羞怒交加,看著他眼睛,催動內(nèi)力,心想賭一把了,就賭這異眼對不對他起效。
那少年抱著我的手臂僵了僵,我道:“把我放下。”
他依言將我放下,我頓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想師父啊,對虧您老人家悉心教導(dǎo)才讓我保住了貞潔…我以後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腳剛一著地,我連忙離得那少年遠(yuǎn)遠(yuǎn)的,重重喘了口氣,拍了拍發(fā)燙的面頰,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少年一言不發(fā)地盯著我,忽然微微一笑,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白牙:“我自然是你未來的丈夫了。”語氣中還有一絲玩味。我馬上覺得兜頭一盆涼水潑了下來,心想師父啊,我以後都不孝敬你了--這時那少年開始動手脫起衣服來。我被他這動作唬得一跳,叫道:“你做什麼!!”
“沐浴更衣,家裡還有客人。”那少年背對著我道。
“噯!!噯!!…”我驚地又是兩聲喊,這時他手腳極快,已經(jīng)脫掉了外面的袍子,開始解上身白色貼身布衣的帶子。他聽見我發(fā)喊,忽然回頭曖昧地瞧了我一眼,道:“你想被人聽見麼?”
我閉上了嘴,背過身去,心想我怎麼攤上這個個主兒。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我極力想把腦子裡的雜念驅(qū)走,管他什麼裸體,好歹也是現(xiàn)代人一個了,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了。儘管如此,臉上還是止不住地?zé)似饋怼?
終於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那少年道:“出門去叫外面的粗使丫頭打盆熱水來。”
我逃也似地飛奔出去,外面的小丫頭一看見我均吃吃笑了起來。我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緒道:“去打盆熱水來。”
一個穿紫衫的小丫頭笑瞇瞇地嗯了一聲跑了開去,我正好不想回去,就站在門口等。不一會兒那丫頭端來一盆熱水,道:“鬆兒姐姐,熱水來了,你送進去吧。”
我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你送進去吧。”
那紫衫小丫頭嚇得拿盆子的手都不穩(wěn)當(dāng)了,道:“婢子不敢…”
這時裡屋那少年叫道:“鬆兒,熱水呢?”
我心想這下完了,只好硬著頭皮把那熱水拿了進去,眼睛一直看著腳背。那少年接過盆子也不理我,我便站在原地不動。只聽水聲不斷,過了一會兒,那少年忽然道:“你愣著做什麼?過來幫我穿衣服。”
我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擡起頭來,正好對上那少年的臉,不由得愣住了。這哪裡還是方纔那張醜的跟金不換有三分肖似的肥臉--此刻他正斜倚在桌上瞧我,嘴角噙笑,帶著幾分邪氣。沈浪、弄塵都算是極好看的,但氣質(zhì)上可就與這男人相差太大了。沈浪是七分慵懶、三分陽光,性子也是隨便,只是頭腦太好,教人看不清心事;弄塵則是一張清清爽爽的臉,只要他不出口損人,不語時有股柔和的氣質(zhì)。而這個少年單從五官來看,無一不是完美,鼻型英挺得甚至有幾分混血兒的味道,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一點不差、渾然天成,那雙眸子還真就繼承了他那娘不少,黑得看不見底,雖說是個男人,也透著一絲奪人的媚意。倒不是說他不夠陽剛,而是實在俊得有些邪性。
想到邪性二字,我咕噥了一句:“妖孽。”此時他這張臉看起來成熟了些,連身形都有些變化,前後差別,足可證其易容之術(shù)端的是高明無比。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由於他確實很好看,所以我也就老實不客氣地猛看,反正看看也不用買票不是。
見我如此看他,那少年揶揄道:“我有這般好看麼,你的眼珠子都快被吸過來了。”
我很誠實地道:“確實很好看,你先別動,叫我多看兩眼罷。”
那少年見我如此直白,也有些訕訕,道:“來幫我扣扣這衣服。”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上拿著一間式樣極其繁複的袍子,做工很精妙,用的是上好的銀灰色的緞子,緞面的光澤很是好看。我依言上前幫他扣扣子,扣著扣著他忽然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我驚得手上動作一停,擡起頭看他。他搖搖頭道:“天下間的易容高手,除了江左司徒家,再也無人能出我左右。你那點道行,想瞞過本公子還嫩了些。”說罷忽然出手一拂我臉頰,也不知道他掌心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藥物,我只覺得面上一鬆,那□□輕輕脫落。
他湊過來看著我的臉,這一瞧就瞧了半天,邊瞧邊道:“嘖嘖,嘖嘖…”
我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後退了一步。那少年用食指摩挲著下巴,道:“今兒吹的是什麼風(fēng),竟然連著把兩個如此天香國色的姑娘吹到了府裡…”
我心想露出來了就露出來了,索性道:“我是來救那姑娘的,你幫不幫我。”
那少年道:“我?guī)土四悖捎惺颤N好處?”
我一時語塞,他往前走了一步,道:“她知道了我們宅子的秘密,我娘斷然不能容她;雖說兩個美人兒都捨不得,但你若嫁給我,也算不錯,我想辦法放她出去就是--”說罷就笑嘻嘻要來拉我。
我狠狠打開他的手,道:“別碰我。”
那少年也不避開,結(jié)結(jié)實實捱了我一記,卻將捱了打的那隻手放在脣邊,一雙眼亮晶晶地眨動著瞧我,緩緩道:“非但不疼,滋味兒還很好…”
我真是哭笑不得,一時間居然讓他給噎得我不知如何作答,心想此人耍賴的功夫倒是世間罕有。那少年笑瞇瞇道:“幫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叫什麼?”
我悻悻道:“要問別人姓名,先自報家門。”
那少年道:“在下姓王,草字憐花。”
於是我立馬定在原地,像看到鬼一樣看他。王憐花,王憐花,王憐花。我腦子再不濟,王憐花這三字於我來說,還是再熟悉不過的--好一個王憐花!心中頓時翻江倒海起來。
王憐花伸出手來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又道:“你想什麼呢?”頓了頓,又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我瞥了他一眼,道:“綰綰,綰髻的綰。”
王憐花還不甘休,道:“那麼姓呢…”
我想了想,道:“我姓遊。”忽地想起當(dāng)年差點被王雲(yún)夢滅門的那一段過往,頓時臉色變了變。這段往事說起來並不如發(fā)生時讓人驚心,我對這裡的父母的印象也十分模糊,但不代表我是完全不在意的。又想到王憐花就是那王雲(yún)夢的兒子,那麼今天見到那美婦必然就是王雲(yún)夢其人了。想到這裡,心陡地涼了,這世界倒是小,這麼快就見到了殺父仇人。只是現(xiàn)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於是轉(zhuǎn)向王憐花,復(fù)又問道:“名字已經(jīng)告訴你了,現(xiàn)下該去救人了吧。”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放了她可以,只是你得留下。”那聲音彷彿有魔力一般,讓我的心神又是一陣恍惚,繼而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見了我點頭,他顯然極是滿意,於是走了過來輕輕抱起了我。一股淡淡的香味自他身上傳來,我不由自主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口。那香味甜甜的極爲(wèi)好聞,輕輕漫在鼻尖,讓我腦中更加混沌起來。王憐花轉(zhuǎn)入裡屋,將我放在軟榻上靠著,低低道:“乖乖等我回來。”說罷嘴脣在我眼上輕輕印了一下,初見他時那種怪異的酥麻感又回來了。我雖知道自己反常,但此時卻一點也不願意思考了,只覺得被他碰觸的地方,說不出的舒適--
王憐花見我面目潮紅異常,低低笑出了聲來,隨後翩然轉(zhuǎn)身,袍角微微揚起,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