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華千叮嚀萬囑咐,讓原和平去找裘學敏的時候,不要去裘學敏的家里,更不要拿任何東西,也不要拿一分錢,就在裘學敏的辦公室給裘學敏說,可原和平最終還是將自己東湊西借的一個裝了十萬元的信封放在了裘學敏的辦公桌上。
裘學敏正在看一個給省里的一個經濟匯報材料,一看原和平放在自己面前的信封,心中肯定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但還是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什么東西?”
原和平就笑了一下,畏畏縮縮道:“裘市長,一點小……”原和平說了半截,馬上又掐住了,覺得如果說是一點小意思,裘學敏肯定不會收,而且顯得特別俗,就停頓了一下道:“婉兒不是要考大學了嗎。我給準備了一點學費。也沒有多少。算是我這個當叔叔的盡一點義務吧。”
原和平跟老胡一樣,這一輩子都沒有給人送過一分錢的禮,倒不是不愿意送,而是壓根不知道給誰送,怎么送。在市委機關混了十幾年,也算是夠窩囊了。
原和平說完,緊張的臉上的汗珠子都掉下來了,唯恐裘學敏一口回絕了自己。那份難受是可想而知的。
裘學敏放下文件,摘掉眼睛看了一下原和平,不緊不慢道:“說吧,什么事兒?不要在我這里繞彎子。”如果換了別人,裘學敏肯定會一口回絕,讓人把錢收回去,說不定大發雷霆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原和平就不一樣了。原和平在市委呆了十幾年了,裘學敏好像早就吃透了原和平的心思。
“沒、沒、沒……沒什么事兒,就是給婉兒準備了一點學費。”說著急中生智道,“我聽說婉兒不是要出國留學嗎。花費肯定不少,所以就……”原和平欲言又止。
裘學敏拿起信封,在手里掂量了掂量,道:“看樣子應該不少啊,少說也有七八萬吧。”
原和平訕笑道:“多了我也沒有,不多不少,正好十萬。”
“呵呵,”裘學敏干笑了一下,突然啪一聲將裝了十萬元的大號信封摔在桌子上。信封馬上被震的撕裂開來。原和平嚇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
“原和平,你這是要干什么?啊?”裘學敏突然吼了起來,兩只眼睛好像也要冒出火一樣,“作為一名國家干部,你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嗎?國家公職人員法律規范,你沒有學過嗎?難道還要我給講解一遍嗎?”
原和平站在那里,嚇得膝蓋發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任由裘學敏訓斥。此刻他開始后悔自己不該不聽王清華的話,不應該給裘學敏送錢了。但是一切已經晚了。裘學敏剛剛代理這個市長,正是需要樹立形象的時候,正好他原和平就給了裘學敏這個機會。裘學敏豈能輕易放過。
“裘市長……”在危機關頭,原和平希望能給自己辯解兩句,哪怕事情辦不成,起碼不要生出不必要的枝節,“裘市長,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婉兒湊點學費。我知道你一向清正廉潔,知道如果婉兒要出國留學,學費肯定是個問題。我也是想了很長時間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您不要生氣。要不你給我打個借條,算是借我的。”
“借個屁!”裘學敏根本不吃這一套,“你什么時候聽我說過婉兒要出國留學了。簡直就是無中生有。婉兒高中還沒有畢業留什么學?你不要在這里給我耍小心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你不就是為了廣播電視臺臺長的位置嗎。如果你不給我送這十萬塊錢,我或許還可以考慮你,但是現在,你想也別想了。我不把你交給紀檢委處理你,已經是看在你多年來勤勤懇懇工作的份上了。”
裘學敏說完,將散落開的十捆鈔票重新整理在一塊,沉默了片刻,語氣緩和道:“和平啊。你也是老同志了,應該知道我們黨干部任免的原則。不要動不動就搞這一套。比起那些企業家、大老板,我們這些吃皇糧的國家干部的確是窮了點,但是我們窮要窮的有志氣,要知道我們為誰在受窮。應該為我們的窮而感到無上的榮光。”
如果說裘學敏還能喊窮的話,在X市恐怕就沒有富人了。
裘學敏說著,從桌子后面走出來,將十捆鈔票放在原和平的手里,和顏悅色道:“我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里去。我也是一時憤慨,并不是沖著你的。你希望進步,本身還是一件好事嗎。在機關里,大家不是都叫你小喇叭嗎。去了廣播電視臺可就是大喇叭了。我和市委的其他同志會認真考慮,認真對待的。你就放心好了。這個錢你還是拿回去吧。你也不容易啊。”
裘學敏說完,原和平幾乎感動的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聲音黏黏道:“裘市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你的期望。”
裘學敏笑了笑糾正道:“這話又說錯了。不是不辜負我的期望,而是不辜負黨和人的期望。”
原和平又感動了一陣子,這才離開了裘學敏的辦公室。
當原和平把這個事情告訴王清華的時候。王清華就知道,原和平這是被裘學敏美美地涮了一把。別的不說,起碼裘學敏沒有那么高尚的精神。
聽完原和平的話,王清華笑了笑道:“裘市長的這一關,估計你是被掐住了。”
原和平不會笨的連這一點都不能理解。雖然當時在裘學敏的辦公室心情很激動,甚至對裘學敏產生了幾分感激之情。但是過后想想,就知道裘學敏并不同意自己去廣播電視臺了。
原和平一臉沮喪道:“那我現在該怎么辦呢?我恐怕如果裘市長不同意的話,這事就難辦了。畢竟這事屬于政府這邊的工作……”原和平也知道王清華和蘭滄海的關系,但話也不好說的太明了了。
王清華笑了笑,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好了。你再去見見宣傳部的權部長。如果權部長這一關過了,你這事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
王清華說著,點了一支煙,接著道:“權部長跟裘市長就不一樣了。你沒送出去的十萬元就派上用場了。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再加一些,最好能加到這個數。”王清華說著將手伸出來翻了四次,意思是再加十萬,湊夠二十萬。
原和平就有些為難了,沉默了一會道:“王市長,說句實話。我倒是準備了這個數。但是給權部長的是不是有點多了。你看這個數怎么樣?”原和平說著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原和平的邏輯是按照級別的高低送禮,級別越高就應該送的越多。其實這種邏輯是完全錯誤的。在市委這一級中,很多事情不是錢多就能解決問題。想裘學敏,送錢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人家本身就不缺錢。而對于權紅,錢的誘惑力還是相當大的。
王清華本來是想讓原和平見見裘學敏,讓裘學敏知道一下原和平也有這個意思。辦公室副主任,跟通訊組副組長,在市委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裘學敏不得不考慮原和平的要求。如果裘學敏不知道原和平是自己的人的話。原和平去見裘學敏,無疑也是一個障眼法。讓裘學敏左右為難。那么在市委常委會上,裘學敏起碼不會全力反對。這樣以來,原和平的機會就要大的多了。但是原和平一旦給裘學敏送禮,就變成了一種明碼標價的交易,實際的裙帶關系據弱的多了。
王清華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還給我準備了一份對不對?”
原和平就會意地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是你,我這輩子估計就在辦公室副主任這個位置待到退休了。我說什么也應該感謝感謝你。還有蘭書記,我總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王清華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現在一不娶媳婦,二不買房子,要錢也沒有什么用,你就不用考慮我了。至于蘭書記那邊,我會給他說的。你只要以后好好工作,發揚廣播電視臺的優勢,給我市的黨政工作多做宣傳,多揭露一些社會的丑惡面,就是對蘭書記最好的回報了。”
王清華這是對原和平今后的工作提出了要求。當然宣傳黨政工作是廣播電視臺責無旁貸的義務。對于揭露社會的丑惡面,廣播電視臺也是一向跟著市委的步子走,市委讓怎么做就怎么做,市委讓報到什么就報到什么,不讓報到什么就不報到什么。而王清華卻直接提出了要多揭露社會丑惡問題,無疑是一個跟以往不同的提法和要求。
原和平對廣播電視臺的工作并不是十分了解,就一口應了下來。
當然如果原和平到廣播電視臺任職的事情能夠順利通過市委常委會的話,王清華手里就又多了一張牌。而這張牌就像是一個人的眼睛一樣,可以無孔不入,無所不知,掌握X市犄角旮旯里的每一件事情。因為他手里攥的是全市的記者,而那些記者的工作說白了就是獵奇。只要是大家以前所不知道,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都會在他們狩獵的范圍。
只要原和平順利當上廣播電視臺的臺長,這些新聞,無論是能報道的還是不能報到的,都會通通進入王清華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