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華說完，看著蘭滄海，等待蘭滄海如何回復自己。王清華想知道，自己那天給蘭滄海說的話到底有沒有起到作用。這是王清華在故弄玄虛，說白了有些欺負蘭滄海的味道。作為市委書記的蘭滄海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很倒霉了。市里本來就是魚目混雜、混亂不堪，又發(fā)生這么重大的安全事故，上面還壓下來一個譚明月，家里又發(fā)生了女兒被人綁架的事情，這一切烏七八糟的事情牙的蘭滄海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了。
蘭滄海面無表情，沒有回答王清華的問話，一直保持沉默，過了一會才道：“我今天把你叫過來不是和你繞彎子的。我想跟你來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的忌諱。關(guān)于小王莊的案子，盡管我也了解一些內(nèi)情，但真要查下去，我個人感覺還是沒有多少把握。畢竟……”
蘭滄海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又開始沉默。
“畢竟什么？”王清華等了蘭滄海幾秒鐘，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蘭滄海。自己在猜忌蘭滄海，就不能排除蘭滄?？赡芤苍诓录勺约?。
“畢竟這個案子牽扯的面兒太廣，”蘭滄海接著道，“我感覺就是省里也不愿意讓我們把這個案子查個底兒朝天。如果真要那樣做的話，牽扯的人就太多了，省委面子上也不好看?！?
蘭滄海說的非常有道理。像如此重大的事故，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能一查到底的。如果一查到底，就難免會牽扯出形形的人出來。而這些人都是黨和國家多年培育任用的干部。如果一下子告訴老百姓，這些人都是犯，都是人民的罪人，必然會影響到整個政府在民眾當中的形象。
民眾會想，原來政府就用了些這樣的人在為人民服務，這些人都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老百姓雖然不會造反，但老百姓會心寒。老百姓對政府心寒了，政府在老百姓心中就沒有公信力了。照這樣繼續(xù)發(fā)展下去，整個民族的凝聚力也就完了。無論是中央政府，省級政府，市級政府，還是基層政府，這一層意思大家都很明白。
“但是如果不查，我們改革的成功可能就要被那些貪贓枉法的人盜完掏空了?！碧m滄海剛說完，王清華馬上回答道，“這個問題你應該也想過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所以在處理這一類案子的時候，要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進行處理，不能搞一刀切、一刀殺。如果我們把干部殺完了，誰還來為政府工作？”蘭滄海說著又給王清華講了一件事情。
說是在河西省有一個縣委書記搞廉政建設，要求全縣所有副科級以上干部都要定期在電視上公布自己及其家人的財產(chǎn)收入情況。結(jié)果沒有半年時間，這個縣里超過一半的干部，聯(lián)名上書市委，說如果這位縣委書記繼續(xù)這樣干下去，他們將集體辭職。市委只好將這位縣委書記調(diào)到市人大任人大副主任。
蘭滄海繼續(xù)道：“這位縣委書記的廉政建設力度不能說不大，按道理來說是應該被重用，應該作為廉政建設的楷模重點宣傳的，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說明什么問題呢？只能說明過分地看重廉政建設就會阻礙干部隊伍的建設，而阻礙干部隊伍的建設，必然會影響到改革和經(jīng)濟發(fā)展。這就是一個教訓?！?
王清華笑了笑道：“你這個故事對我啟發(fā)很深。也給我上了一堂課。不過我得出的觀點跟你有些不一樣?！?
蘭滄海馬上一愣，問道：“那么你從這件事情，得出了什么樣的觀點？”
王清華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首先我認為這位縣委書記的出發(fā)點本身沒有什么錯，錯可能就錯在他搞廉政建設的方式方法上。說不好聽一點，我們現(xiàn)在的干部隊伍問題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已經(jīng)百病纏身。這位縣委書記想用一劑猛藥就把它治好，顯然是不可能的。就好比我們?nèi)?，重病纏身，如果喂以猛藥，人的體內(nèi)根本無法吸收，很有可能一劑猛藥就要了這個人的命?！?
“如果要治好他的病首先要調(diào)理好他的身體，再用針對性的方法，一個病一個病地慢慢治。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危及這個人的性命，讓他逐漸恢復健康，把這個人徹底治好。在我們X市，不用我說您也知道，干部現(xiàn)象嚴重，再加上黑惡勢力在政府的滲入?，F(xiàn)在的X市可以說已經(jīng)是重癥纏身了，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而小王莊案，正好就是我們政治干部隊伍的一個最好的導火索。如果我們沒有私心雜念的話，不存在任何的僥幸心理的話，自己的屁股是干凈的話，我們?yōu)槭裁淳筒荒軓倪@個案子開始抓起呢？我這樣說，你不會介意吧？”
王清華最后說的話，已經(jīng)非常出格了，這是在直接映射蘭滄海。而且王清華的觀點等于將蘭滄海的觀點完全否定了。
不管王清華說的情況，蘭滄海有沒有，蘭滄海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蘭滄海站起來向窗外看了一眼。站在十層樓上看X市，X市真的很美。這些年X市的變化也很大，已經(jīng)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內(nèi)地小城市，發(fā)展成了連接三省的重要商品集散地。交通四通八達，火車直通首都、上海、江浙等重要城市。過去臟亂差的情況，也早已被干凈整齊的街道，錯落有致的樓房，無處不在的綠化所取代了。這些變化跟X市人民的辛勤勞動是分不開的，跟X市所有干部的努力更是分不開的。
“清華啊，”蘭滄海忽然叫了王清華一聲，“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明明知道這座城市是我們的干部，多年辛勤工作的結(jié)果，而他們因為經(jīng)不起誘惑一時糊涂犯了一些錯，你忍心將他們趕盡殺絕嗎？”
王清華想了想道：“蘭書記，首先聲明一點，如果我說的不好聽，或者傷到您，希望您千萬不要生氣?！?
如果蘭滄海簡單就是一個市委書記，王清華倒不會太在意他是否會生氣。關(guān)鍵是蘭滄海還是蘭英的父親。為了蘭英，王清華覺得不應該惹蘭滄海生氣。再說了，對于蘭滄海這位極有可能的未來岳丈，王清華覺得還是不惹為妙。
蘭滄海大度地笑了笑道：“你就大膽地說吧，我不會生氣。我這個市委書記也不是玻璃人兒，碰碰就碎了。”
王清華頓了頓道：“您的這個問題其實是在以點代全。同時我覺得你的觀點，好像有些支持譚副省長保護干部的意思。我認為，X市之所以會有今天這樣的成績，絕不會是某個人努力的結(jié)果，更不會是某些貪官污吏努力的結(jié)果。X市之所以會有今天的成績是與黨的正確領(lǐng)導，大家集體努力，以及老百姓的支持是分不開的。而你剛才所認為不應該趕盡殺絕的人，在建設X市的過程中絕沒有出什么力。即便是他們出了力，也是為了一己之私，在給自己撈升遷的資本。像這種人，如果觸犯了法律，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對他們手下留情。即便是你說的話是正確的，確實有一部分人，在X市的建設中出過力，而且出了很大的力。而現(xiàn)在經(jīng)不起金錢的誘惑，一時糊涂走上了背叛人民的道路。我們也不應該繼續(xù)放縱他們。如果我們一直這樣寬容下去，放縱下去，勢必造成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的僥幸心理越來越嚴重，最終導致我們根本就無法趕盡殺絕，掏空我們這個政府，甚至掏空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
“當然，在處理這些對X市人民有功的干部的時候，我們應該將他們的貢獻考慮在內(nèi)，盡量的寬大處理。但絕不是不去處理?！?
王清華幾乎是慷慨激昂，一字一句地將這段話說給蘭滄海的。說完后，王清華感覺今天似乎又有些游說蘭滄海的味道了，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了一下。
讓王清華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這段話說完之后，蘭滄海的臉上竟然放出了異樣的光彩。蘭滄海笑了笑大聲道：“說的好，說的非常好。我認同你的觀點。但是……”蘭滄海馬上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道：“但是要借小王莊案這個導火線，在我們X市搞一次徹底的反腐工作，你有什么好的方案嗎？你又用什么辦法來應付我們的譚副省長?！?
王清華想了想道：“具體的反腐方案，我現(xiàn)在也沒有。但大致的方法還是有的。”
蘭滄海馬上一臉興奮道：“那你說說吧。讓我聽聽你的方法，也好給你做一些參考。”
王清華道：“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分兩個步驟，第一步必須查清小王莊水庫潰壩案涉及到哪些人，然后將他們繩之以法，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真正在廣大干部中樹立起：誰犯法誰坐牢的觀念。同時也給那些準備犯法，或正在犯法但還沒有真正觸犯法律的人，一個警示。讓他們今后不敢再越雷池半步。第二步在X市建立健全各種規(guī)章制度，和對問題的查處程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勞永逸，才能讓我們不再繼續(xù)犯同樣的錯誤。當然配套政策也必須同時跟進，比如對事業(yè)編制人員和公務員的工資差異的調(diào)整，讓干部的績效考核跟工資收入緊密結(jié)合，真正做到多勞多得等等。這也是讓我們的干部隊伍發(fā)揮更好作用的保證?！?
王清華說到這里沉默了一會，繼續(xù)道：“至于如何應付譚副省長，我覺得關(guān)鳳鳴同志是不二人選?！?
“關(guān)鳳鳴？”蘭滄海馬上一愣，“可是關(guān)鳳鳴已經(jīng)被譚明月同志停止回家了啊？”
王清華笑了笑道：“蘭書記，您就別裝糊涂了。其實您非常清楚關(guān)主任停不停職，譚副省長根本就沒有權(quán)利決定。關(guān)主任現(xiàn)在停職，也只是譚明月口頭上關(guān)鳳鳴停了職。要讓關(guān)鳳鳴真正停職回家，咱們的譚副省長還要給省委打報告，說明關(guān)鳳鳴存在哪些重大問題，然后經(jīng)過省委征求市委的意見同意后，再經(jīng)過省委討論才能將關(guān)鳳鳴停職。你說對不對？”
蘭滄海本以為，王清華對人事任免這一塊不可能清楚，卻想不到王清華說一清二楚。蘭滄海就笑了笑道：“小鬼精啊，不愧是小鬼精，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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