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皺著眉瞥了一眼自家孫兒, 見他俊臉上雖然無奈, 卻透著一股冷靜, 那模樣著實不似說謊,一時不由得有些頭疼。
真要聽嚴(yán)青的吧, 老夫人心里還是有些不情愿, 她瞧著路明珠哪哪兒都好,人又乖巧的很,最適合做孫媳婦兒了。模樣兒生的也很是干凈清秀, 在京城貴女中好歹也算中上之姿了,怎么偏偏孫兒眼光就這么挑, 這樣的好姑娘都瞧不上。
老夫人依然不肯死心,嘟囔著, “阿青, 這世間女子哪有十全十美的,路姑娘容貌我瞧著很是不錯了?!?
嚴(yán)青方才那話本來也只是借口,這會兒更不好私下詆毀人家姑娘的模樣,便沒有接話。
老夫人瞄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反駁, 壓低了聲音繼續(xù)道, “再說了, 這新婚之夜,那燈燭一吹,縱使是天仙的樣貌也瞧不見了,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區(qū)別?!?
老夫人提到那事兒, 一時間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不過考慮了一下,還是厚著老臉試探道,“你這又沒有試過,怎么知道真?zhèn)€不行?”
這民間有句俗話,叫做日久生情。還有一句俗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這等到時日一久,兩人生了感情,阿青保不準(zhǔn)就覺得這路姑娘也美若天仙了呢。
嚴(yán)青一張冷俊的臉上這會兒頗有些窘迫,哪里料到祖母會直白地提起這檔子事兒。
他不好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
想了想,還不如順著祖母的話,索性坐實了那個猜測。
嚴(yán)青手握成拳,遮著唇虛咳了兩聲,“咳,不瞞祖母,這事兒孫兒也不是沒試過,只是……”
只是什么卻是沒說,不過那暗含的意思已昭然若揭,“還是別耽誤了路家那位姑娘。”
老夫人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他,這這這,感情還真的試過了啊?
難怪他這個年紀(jì)了,到現(xiàn)在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老夫人老臉微紅,想著他這個怪癖,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起來??磥韺?,必須得娶個美貌的孫媳婦兒才能治得了他這怪毛病了。這京城之中,雖然名門世家之女?dāng)?shù)目眾多,可稱得上絕色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真有那等傾國傾城的,早就被皇子王爺們看上定下來了。剩下的,哪還有幾個絕色的。這孫兒,該不會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吧?
再想想這樁婚事,將來把路明珠娶進來了,孫兒要是沒心思的話,她就是逼著他也沒用。到時候,豈不是讓人家姑娘一嫁進來,就被冷落在旁守活寡,白白地糟蹋了一個好姑娘。
今兒個,嚴(yán)青怕是仔細琢磨了一通,為了不耽誤人家姑娘,才決定跟她坦白這個怪毛病的。
老夫人揉了揉額頭,心中長嘆了一口氣。她自然是希望孫兒娶一位喜歡的姑娘,夫妻兩和和美美,生幾個可愛的小曾孫,承歡膝下。
可如今看來,要是娶了路姑娘,那可愛的曾孫是注定沒指望了。
哎,罷了罷了,為了孫兒下半輩子的幸福,也為了路姑娘好,這件事也只能失信于人了。
次日一早,老夫人就去了路府拜訪,直到下午時分才乘著馬車歸來,回府的時候,臉上猶帶著幾分倦色。
——
“小姐,我聽說威遠侯府的老夫人剛剛來過了呢?!?
一個穿著豆綠色裙衫的小丫鬟走進屋子,沖著路明珠笑道。
路明珠正靠在躺椅上,側(cè)著身子,用手肘支著頭,對著窗外的一樹海棠花發(fā)呆,此時聽到小丫鬟的聲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目光轉(zhuǎn)向那小丫鬟,出聲問道,“你說什么,老夫人來過了?”
老夫人年紀(jì)大輩分高,平日里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其他府上的人親自去威遠侯府拜訪,老夫人很少主動拜訪誰家。
所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兒,才會過來特地拜訪。
可這后宅之中,又能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兒呢,就連小丫鬟都猜出了些許端倪。
“是啊,和咱們夫人在屋子里說了一天的話呢,才剛走沒多久?!蹦茄诀呋卮鹜辏谥煳Φ?,“只怕小姐的好事兒將近了呢。”
路明珠聽到這話,貝齒咬了咬嘴唇,臉上卻沒什么歡喜之意。
她咬著嘴唇思索了片刻,還是從躺椅上坐起身,換了身衣服,往母親院子里去了。
——
粉墻環(huán)護的院落之中,開的茂盛的薔薇花架下,站著一位錦裝華服的婦人。
路明珠走進院子,見到那人,面上露出一抹笑,嗓音清甜地喚了聲,“娘”。
那婦人聞聲側(cè)過頭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收斂的愁容,見是女兒,這才勾了勾唇,朝她招手道,“明珠,過來陪娘坐會兒?!?
路明珠笑著應(yīng)了聲是,緩步走到薔薇花下,和路夫人一道在藤椅上坐下了。
“娘,聽說老夫人剛剛來過?”
路明珠頗有些忐忑,老夫人過來,大約是來跟娘親定下她的親事吧。她心里想著事兒,也沒注意到路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愁色。
“是啊。”
路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眸中帶著幾分憐惜,不知道該不該跟女兒提這件事。正猶豫不決著,忽聽女兒輕聲道,“娘,老夫人是來和您商量親事的嗎?”
路夫人有些意外,沒想到女兒會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是,老夫人的確是來商量親事的,不過卻不是她想的那樣。
“嗯”,路夫人點了點頭,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她。
“明珠,娘會為你再選一門好親事的?!?
路夫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fā),輕聲安慰道。
路明珠得知這個消息,心中倒并不像路夫人想的那樣傷心,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隨即想到,如今她的婚事是不成了。可那個人的婚事,卻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想到這一茬,路明珠心中忍不住泛上愁緒來,秀氣的眉宇輕蹙著,清秀白凈的臉上染上了幾分哀傷之色。
路夫人在旁悄悄地觀察著她的臉色,見女兒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只以為她是因為這件事而傷心,一時對那位嚴(yán)大將軍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悶氣。
路夫人很清楚,老夫人對于明珠還是挺喜歡的,不可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Wωω ◆ttкan ◆C〇
至于這次反悔的原因,老夫人雖然沒有明說,但路夫人也能猜到,怕是那位嚴(yán)大將軍不怎么滿意。路夫人實在想不明白,那位嚴(yán)將軍難道是眼瞎了不成么,竟連明珠都瞧不上?這位將軍比明珠大了那么些歲數(shù),她都沒有介意,他怎么好意思反過來挑剔自己女兒的?
她倒要好好瞧瞧,這位大將軍能娶個什么樣的夫人,可別因為太過挑剔,到頭來打一輩子的光棍!
——
很快就到了月初這天,正是嚴(yán)嘉禮下聘禮的日子。
一抬抬掛著喜慶紅綢的箱籠送進了紫竹院,阿菱站在回廊下,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好奇地瞧著院子里。
自她記事以來,紫竹院還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一波又一波穿著光鮮的丫鬟們笑吟吟地上前來道賀,玉書站在程氏旁邊,手里拎著個竹編的籃子,從籃子里拿出賞錢來,笑瞇瞇地賞給前來道賀的丫鬟婆子們。
今兒是個喜慶的好日子,小丫鬟們來這里領(lǐng)了一份,待會兒去二少爺那邊,還能再領(lǐng)一份賞錢,一個個都樂得合不攏嘴,院中笑語聲延綿不絕。
西邊的廂房內(nèi),齊楚楚放下繡了一半的喜服,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抬頭朝窗子外看去,就見到一群烏壓壓的人影,將窄□□仄的院子擠了個水泄不通。
齊楚楚搖了搖頭,眸中露出幾分笑來,走到紅木桌處倒了杯茶喝下,潤了潤有些干燥的嘴唇。坐著歇了會兒,才回到窗邊,將擱在案上的喜服拿起來,繼續(xù)往下繡。
夕陽將近的時候,院子里的人也都散去了,紫竹院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
程氏命人將那些聘禮搬進耳房,這才揉著胳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有楚楚在,她許久沒這么操心過了,今兒個是楚楚的婚事,自然不好再把事情都推給楚楚,理當(dāng)由她這個做母親來操持。不過一想到楚楚有了這樣好的婚事,能嫁給才貌出眾的二公子,程氏就算勞累了一整天,也是開心得很。
——
幾人累了一天,正在圍桌邊坐下,準(zhǔn)備用飯,忽然外頭有丫鬟來傳話。
“楚姑娘,老夫人請您趕緊過去一趟。”
齊楚楚心中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放下手中的碗筷,從圓凳上站起身,跟著那丫鬟去了錦繡院。
一進錦繡院,就見路夫人居然也在。
齊楚楚上前,向老夫人和路夫人曲膝行了一禮,抬眼看去,就見路夫人雙眼紅腫得厲害,好像剛剛哭過了。旁邊的老夫人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溫聲安慰著,眼中隱約還帶著幾分愧疚之色。
見齊楚楚到了,路夫人情緒頗有些激動,站起身疾走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聲音顫抖地問道,“楚姑娘,我們家明珠有沒有來找過你?”
齊楚楚一怔,沒明白路夫人這話什么意思,只好回答道,“明珠妹妹上個月來過一次,路夫人,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聽到齊楚楚這話,路夫人瞬時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竟是站立不穩(wěn),齊楚楚見狀,趕緊伸手扶著她到榻邊坐下。
路夫人一時神思恍惚,也沒回答齊楚楚的話,齊楚楚困惑地看向老夫人,完全鬧不清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嘆了口氣,簡短地解釋了一下,眼中愧疚愈發(fā)深了,“哎,這事兒都怪我……”
要不是她們侯府失信于人,路姑娘又怎么會傷心之下選擇離家出走。
這件事說起來,阿青也有很大責(zé)任啊。
——
路明珠失蹤了?
齊楚楚聽到這消息,很是吃了一驚。
待聽到老夫人飽含歉意的幾句話,才知道原來嚴(yán)青不愿再和路明珠議親,反悔了。這個她倒是不奇怪,畢竟當(dāng)時,她可是和嚴(yán)青一起看到了路明珠私會的事兒,嚴(yán)青反悔也是正常的。
不過,這會兒老夫人倒像是以為,路明珠離家出走,全是威遠侯府的錯,而且路夫人也并沒有反駁,似乎也是默認了這一點。
齊楚楚皺了皺眉,心中很是不解,從那天戲園子里的事看來,路明珠分明另有所愛,應(yīng)該不至于因為嚴(yán)青反悔一事,就氣的離家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