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楚和程氏坐在花園裡說了會兒話, 聽得有腳步聲傳來, 擡頭看去, 便見到不遠處,一身寶藍色綢杭直裰的齊遠抱著阿菱, 滿面笑容地走了過來。
之前進來的時候, 只見到了孃親和阿菱,她還以爲今兒個見不著爹了。
這會兒見著自家親爹,齊楚楚心中一時高興, 下意識地張了張脣,就要喚出聲來。
不過, 一眼掃見跟上來的三姑娘嚴芷韻,齊楚楚猶豫了一下, 到底是把那聲“爹”收了回去。
程氏只是帶著阿菱再嫁, 她一個早就出嫁的人,沒必要跟著小孩子一樣,要改口稱這位臨平王爲爹,突然改口反倒讓人覺得奇怪。
到最後,齊楚楚也就只是站起來, 微微彎腰福了一禮。
“參見臨平王。”
齊遠也知道女兒的顧慮, 雖然因著她面上的疏離默默嘆了口氣, 面上還是笑著,點點頭讓她坐下了。
現在能團圓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至於稱呼之類的,倒是不該再強求了。
衆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兒, 一塊兒用了頓飯,眼看著天色不早,齊楚楚便帶著三姑娘離開了。
回程的時候,倒是意外地遇見了一個人。
——
寬闊的長街之上,一大堆服飾各異的人圍在茶水鋪的地方,各個都盯著人羣中央,也不知是在瞧什麼熱鬧。
路過的人不明所以,聽得裡面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也跟著停住步子,踮著腳、伸長脖子往裡看。
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將來往的路都堵住了,馬車自然是過不去了。
感覺到車輪漸漸遲滯,跟在齊楚楚身邊的玉書將簾子掀了一道縫,探出頭去問外面的車伕。
“怎麼不走了?”
“回姑娘,前頭像是鬧起來了,這路一時半會只怕過不去,得換條路走。”
車伕嘆了一聲。這好好的,前頭也不知在鬧些什麼 ,竟是連這麼寬的路都給堵住了。
“行,那就換條路。”玉書皺眉瞧了瞧那一大羣人,答應道。
車伕調轉馬車頭,正要退回去。
忽聽得車廂內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等等!”
齊楚楚靠在車窗邊,素白的手掀起車簾,烏黑的眼瞧著人羣中央,柳眉微微蹙起。
因著馬車比人羣高出一截,現在離得近了,她倒是可以很清楚得瞧見,那圍在中間和人打成一團的……好像是南安侯府那位李大公子?
這會兒和李弘打成一團的有好幾個人,各個衣飾富貴,瞧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兒。
李弘雖然身手還算矯健,但這會兒以一敵多,應付起來似乎也不怎麼輕鬆。
齊楚楚心中暗自奇怪,這李弘不是前不久纔出獄嗎?怎麼今兒個又在這大街上和人打起來了?他瞧著也不像是那種逞能逗兇之人,也不知是爲著什麼打起來了。
正疑惑著,便聽的外頭有幾個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這裡頭怎麼打起來了?”有不明所以的路人,朝旁邊的人問道。
“嘿,還不是爲著侯府那位周姑娘……”有知道內情的人立刻解惑。
周姑娘……
難道是說周凝霜嗎?
齊楚楚聽著那兩人的話,在心中暗暗琢磨著,這李大公子倒是個癡情種,居然又是爲了周凝霜。
不過她怎麼記得,上次出事之後,這兩人的婚事分明就取消了吧。
李弘出獄之後,也沒聽老夫人重提婚事,現在兩人可以說半點關係都沒有了,這李弘怎麼還能爲她打起來。
旁邊那些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著,難得有這麼樁大八卦。
“李大公子這還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吶,嘖嘖……不過這也太傻了點,這周姑娘都已經不乾不淨了,哪裡值得他這樣吶。前頭就是爲了那周姑娘險些送了命,這纔出來,又爲她和人鬧上了。”
有個粗聲粗氣的圓臉婦人感嘆道。
“依我看吶,這周姑娘都被那位給毀了清白,說不定……這肚子裡都有種了,這李大公子難不成還真想戴一頂綠帽?也就是心情不好打人出出氣罷了,哪裡是爲了那位周姑娘。”
一個尖臉猴腮的婦人,捏著尖尖細細的聲音譏諷道。
別說是大家閨秀了,這就是她們貧苦人家的姑娘,這要是被毀了清白,哪裡還嫁的出去,最多也就是剃了頭去尼姑庵做一輩子姑子。
甚至有的,就直接被賣去那銷金窟,這姑娘家又嫁不出去,家裡哪能一輩子養著,還不如賣點錢補貼補貼家裡。
這周姑娘哪來的那樣大的福分,這李大公子怎麼可能是爲了她這個失了貞潔的人出手打人。
定然是心情不好,正巧碰上了而已。
李大公子雖然說是進了一次大牢,可家世背景還在那兒呢,再怎麼降了條件,就算是娶個小門小戶的姑娘,也不會娶這位清白盡毀的周姑娘的。
不過這剛從牢裡放出來沒多久,這李大公子的婚事,約莫是要擱置一段時間了。
她家親侄女兒長得模樣又俊,又是在南安侯府當差的,要是能趁著這個機會,當上李大公子的妾室,她這個做姨母的,可不得跟著享盡富貴。
將來李大公子當了南安侯府的主子,要是侄女兒再能生下個男丁,她們全家可不就得跟著雞犬升天了嘛。
這邊尖臉猴腮的婦人正想的直冒精光,彷彿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了面前,馬上就能住上大房子,穿金戴銀地使喚上丫鬟婆子。
正此時,有個猶猶豫豫地聲音忽然插=進來。
“可我聽說……前些日子,有人曾見到周姑娘院子裡的下人去過臨平王府送信,後來沒過兩天,臨平王承認此事不過是一時口角,然後李大公子就被好好地放出來了。這李大公子能放出來,說不定正是靠了那位周姑娘……”
“竟然還有這事?”
“那照這麼說起來,這周姑娘倒還是個知恩圖報的……哎,真真是可惜了……”
那個粗聲粗氣的圓臉婦人哀嘆了一聲,可惜就算品性再好,姑娘家的清白毀了就是毀了。
旁邊那個尖臉猴腮的婦人一拍大腿,尖細的嗓音越發刺耳了些。
“哎呀這就對了!要不是之前和臨平王發生了那等醜事,臨平王怎麼會幫她,怕不是私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哩。再說了,這李大公子本來就是被她害的,她幫個忙也算不了什麼,難道還指望人家李大公子補償不成。”
“那倒也是……”
齊楚楚聽著那些尖利不堪入耳的話,皺了皺眉,放下車簾,在玉書耳邊叮囑了幾句。
——
人羣中央,一圈桌椅板凳早被打得歪七扭八得堆在一邊,矮墩墩的老闆縮在角落裡,苦巴巴地皺著張臉,看著時不時飛過的茶盞,啪嗒一聲碎成渣渣,捂著心口哎喲哎喲直叫喚。
身量稍高、面目俊朗的青年被幾個衣著浮誇的年輕公子哥兒圍在中間,身上那件上好的靛藍色綾鍛長袍早就皺成了一團,染了凌亂的污痕和一點兒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對方那一波人的。
冷不防被李弘又砸了一拳,周家小少爺周銘捂住受傷的胳膊,倒抽一口涼氣。
“嘶……”
且說這周銘,正是周凝霜的親生父親當年和離之後,再娶的正妻所生下的“嫡長子”。
雖然照理來說,和周凝霜一母同胞、同天出生的哥哥周紹言才應該是真正的嫡長子。奈何那位周老爺這十多年來,從來都沒有提過要將周紹言認祖歸宗的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周邵言先天不足的毛病,也可能是同嚴氏也沒了感情,也就懶得認這個兒子了。
這麼下來,就讓周銘撿了個便宜,一生下來就輕輕鬆鬆得了個嫡長子的位置。
周銘漸漸長大,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之後,慶幸之餘難免又有些擔心。
慶幸著那嚴氏當年識趣,知道自己將正妻的位置讓出來給自己母親。不過,如果那時候就不是和離而是被休棄了,只怕要更加丟臉,嚴氏也算聰明。
擔心的,卻是他那個素未謀面的長兄——周邵言。
這周家雖然比不上威遠侯府,可好歹也是家底豐厚,這周邵言如今年紀也大了快到成家的年紀了,當初說什麼天生體弱,也不知怎麼現在還活的好好地。
威遠侯府不過是周紹言的外祖家,想必能分到的家財也多不到哪裡去,萬一狼子野心想要奪回他“嫡長子”的位置……
周銘開始不過是瞎想想,最近卻發現,他的擔心可能要成真了。
聽說那什麼周紹言在書院中被誇天資聰穎又勤勉好學,還有人說什麼這位小公子將來榮登三甲,怕是不在話下。
他那父親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居然拿周紹言當例子來教訓他,讓他跟著學學,別整天遊手好閒不學無術。
最近,更加離譜,父親居然和族長商量著將那周紹言認祖歸宗,重新上回族譜。
將那周邵言上了族譜,那就意味著他得退居次位,從高高在上的嫡長子淪落爲嫡次子。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義卻大不相同。
只有嫡長子,將來才能繼承家主的位置。
雖然說這件事在母親和父親大鬧了一通之後,暫時的不了了之,但誰知道,將來父親會不會重新提起這件事兒。
周銘想起這件事就惱火的很。
正巧今兒個和幾個狐朋狗友出來找樂子,周紹言他暫時沒法對付,說說周凝霜的醜事,笑話一番也能消消氣。
沒想到,這人倒黴起來,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就這麼隨口輕蔑地說了幾句,也不知怎麼就被這個有毛病的李公子給撞上了,莫名其妙地捱了一頓拳頭。
——
周銘平白糟了這一通亂揍,心中早就氣炸了,稍稍往後退開兩步,周銘抹了一把脣角的血跡,恨恨地看一眼中央的李弘,這周凝霜的名聲早就壞透了,又不是他們先傳出來的,他們也不過是聽人說的罷了。
這姓李的是不是有毛病,他們不過是隨口拿那失貞的周凝霜議論笑話了兩句,這傢伙就跟被點燃的炮仗似的衝上來了,不分青紅皁白地狠揍起人來。
呵,也不知道他那同父異母的“姐姐”哪裡好了,就是個到處勾人的狐貍精,要不然怎麼會被臨平王碰上。
這李弘也真是瞎了眼了,想當初要是和自家妹妹周曼曼訂了親,又怎麼會惹出這種血光之災,還白白地進了一趟監獄。吃了一趟教訓還不夠,現在居然還爲周凝霜打抱不平起來。要他是李弘,就直接當作從沒認識過周凝霜一樣,徹底撇清關係。
這李弘是不是坐了一趟牢,把腦子給坐傻了。
周銘瞪著中間怒火中燒的青年,眸中閃過一抹譏誚,忽而轉怒微笑,大聲嚷嚷道。
“哎……李大哥你別生氣,這話也不是咱們亂傳,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那周姑娘本就不是什麼清白閨女了,早該無地自容上吊自盡纔是,居然還茍活到今日,這樣有污點的女子,怎麼配做李大哥的夫人?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李大哥又何必爲這樣一個不堪之人,傷了咱們兄弟間的和氣。”
這李弘不是聽到周凝霜的壞話就生氣嗎,他還偏偏就要嚷嚷得衆人皆知,其實他話雖那樣說,這消息還沒有到滿京城都知道的誇張地步。
現在倒是藉著這個機會,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個明明白白纔好,徹底壞了周凝霜的名聲,他開心得很吶。
他也不怕李弘,這李弘可是有前科的,再說了這裡有這麼多人作證,先動手的可是他,他們幾個不過是動了動口罷了,就遭受了一樁無妄之災,就是告上了官府也是李弘這邊沒道理。
另幾個被打的狐朋狗友一邊躲著李弘的拳腳,也一邊附和道。
“對啊對啊,李大公子,別傷了和氣。”
也有的心思活泛的,居然趁此機會,開始毛遂自薦起家裡待字閨中的妹子來。
“李大公子,不是徐某自誇,我家中的二妹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漂亮,性格又溫順得很,比那性格刁蠻的周姑娘,可好了不知多少倍。要是您見了,保管您喜歡,那周姑娘又算個什麼。”
這姓徐的公子哥兒心想著,李弘家裡就這麼個獨苗苗,聽說從小管得嚴,肯定是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才心心念念著那周家的姑娘,豈不知這世上的溫香軟玉多得是,等他見了大世面自然就懂了。
李弘卻是一腳踢開那姓徐的,將縮在後面的周銘一把拎了出來,又是一記狠拳,砰地一聲,正中周銘直挺挺的鼻樑。
一向謙和有禮的青年,此時眼中卻滿是森寒的冷意,如凌厲的刀光一般充滿了煞氣。
“你再說一句試試!”
鮮紅的兩道血跡順著鼻腔嘩嘩流下,周銘被他打的眼冒金星,全靠著李弘拎著他的衣領,才能勉強站住。
周銘哪裡甘心就此認輸,不忿地哼了一聲,還要再出言諷刺,纔剛張了張口。
卻聽“唰”地一下,長劍出鞘的聲音。
閃著冷冽寒芒的利刃,就這樣明晃晃地橫在了他脖子上,尖利的刀刃就貼在他脖頸間的肌膚上,透骨的寒涼順著那刀刃直直傳進身體每一個縫隙。
周銘腳下不停地打著顫,卻不敢挪動分毫,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殺氣畢露的這人。
只覺得這一刻的李弘,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瞬間變成了刑場上兇殘冷血的劊子手。
“你……你……是不是瘋了!”
李弘他怎麼敢!
現在可是有這麼多人看著呢!他怎麼敢當衆殺人!
父親好歹也是堂堂官員,他現在可是父親唯一的子嗣,李弘要是敢殺了他,周家一定會讓他血債血償的!
李弘肯定只是嚇嚇他而已。
“李弘……你……你你不用嚇我……我我我纔不……不不怕……”
儘管這麼自我安慰著,那利刃在脖子上一寸寸逼近的時候,周銘卻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
不能,不能再近了,再近下去他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不不不不行。
李弘這傢伙真的瘋了,居然爲了個不清白的女人,要犯下殺人的重罪嗎!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李弘當初連臨平王都該殺,早就是個不要命的了。方纔他真是昏了頭了,怎麼會蠢到故意刺激這個瘋子。
周銘雙腿抖得厲害,臉上譏誚的嘲笑這一瞬間,早已變的白慘慘一片,雙脣也顫的說不出話來。
他心中怦怦直跳,想要擡起雙手去推開架在脖子上的劍,胳膊卻軟的根本提不起來,只能無力地垂在身側,整個身體好像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只剩一雙眼,戰戰兢兢地盯著李弘握著長劍的手。
“你還有話要說?”李弘冷眼看他,掌中的劍穩穩地擱在他脖子上,聲音也染上一層寒霜。
周銘早已被嚇破了膽,明知道這李弘是個瘋子,現在要是再逞強,那不是找死嗎。
他要是死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周紹言。他死了家中就沒了繼承香火的血脈,父親肯定會找這個藉口,將那個周紹言認祖歸宗,豈不是太不劃算了。
而且,就算他死了,父親一定會給他報仇。可報完仇,他也不能像那個臨平王一樣,詭異地死而復生。
周銘現如今哪裡還敢冒險,自然是保命要緊,認慫總比丟了性命要好,立刻慌慌張張地就要搖頭。
“不不不……我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了……求……求你……”
這一瞬間卻忘了橫亙在脖子上的利劍,刀刃擦破皮肉的聲音極其細微,卻在周銘耳中一下子爆炸開了。
脖子上似乎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意,有熱乎乎地一點點流出來,好像正在越流越快,越流越多,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要流乾淨了一樣。
兩泡熱淚直接從那雙瞪大的眼中涌出來,瞬間糊了滿臉。
圍觀的衆人瞧著那柄閃著寒光的利劍,熙熙攘攘地聲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敢屏著氣小心瞧著,這李大公子還真是膽大,居然敢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殺人嗎!
在這分外安靜的氛圍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滴、滴、滴”的水聲,被那種死一般的寂靜襯托的格外清晰。
周銘兩眼一翻,那滴滴滴的水聲,怎麼聽起來像是他脖子上的鮮血滴在地上砸出的聲響。
他……他這是要死了麼?
不不不不……他還沒有活夠……他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周銘眼前一黑,彷彿都聽到了傳說中的鬼差的腳步聲,人羣中卻忽然響起一陣竊笑聲,那聲音開始還很低,到後面越來越大,漸漸恢復了之前的喧騰熱鬧。
圍觀的衆人嫌棄地瞥了一眼周銘身下那攤細細的水流,用手遮住鼻子,掩住那股難聞的腥臊氣味,側身和旁邊的人譏笑道。
“真是個沒用的軟腳蝦。”
“就是,不過是脖子上擦破點皮,這麼個大男人,居然就嚇尿了,嘖嘖嘖。”
“嘿喲,剛纔還一幅橫的不行的樣子,沒想到是個這麼慫的。”
那李大少爺的利劍不過是在他脖子上蹭破了點皮,這公子哥就跟要死了似的,哭得一塌糊塗,居然還嚇尿了褲子。
方纔他罵周家姑娘的時候不還橫的要死,還說讓人家姑娘去自盡吶。結果自個兒破了點皮,就尿了一地,這樣的慫貨,怎麼好意思在背後說人姑娘家的壞話,還義正詞嚴地讓人去死。說死說的那麼輕鬆,一到自己這兒就成軟腳蝦,只顧著求饒認錯了。
沒死?他沒死?
周銘死裡逃生,回過神來才發現,脖子上的劍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拿開了,這下子雙腿哪裡還支撐的住,軟的跟麪條似的一下摔倒在地,鼻間聞到一股腥臊的氣味。目光向下一掃,周銘一張臉乍青乍白,一時間無地自容地恨不能將頭扎進地裡,身下的衣衫被地上那攤髒污的液體浸溼了一大塊,他居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失=禁了。
顯然周圍那幾個夥伴也發現了,卻都站在另一邊沒動。
他們這些人都是富貴之中長大的,哪裡忍受的了這種髒污的場面,就是發現了,也難免有些嫌棄,連扶周銘一把都怕沾上什麼氣味,連走近一步都不願意。
周銘羞怒之中又生出一種難言的氣憤來,這些人平日裡跟他稱兄道弟,到了這種時候,卻連扶他一把都不願意,真是叫他心寒。可他卻沒設想過,如果現在他是處在幾個狐朋狗友的位置,遇見這種難看的髒污場面,怕是會更加嫌棄。
“好好記住你剛纔的話。”
李弘乾淨利落地收劍入鞘,用劍鞘拍了拍周銘的臉,嫌棄地看了眼地上那攤污漬,低聲警告。
“再有下次,就不是嚇尿褲子這麼簡單了。”
周銘畏畏縮縮地跪在地上,只諾諾點頭,半個字都不敢反駁。
好戲散場,圍觀的衆人過足了八卦的癮,見到李弘面上未消的怒火,生怕自己成爲下一個目標,瞬間一窩蜂地全散開了。畢竟方纔看熱鬧的時候,他們中間說閒話的也不少,誰知道這李大少爺有沒有聽到,暗暗在心中記了一筆。看來以後,這周姑娘的事兒不能亂說了,他們可不想像那個周家公子一樣,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威脅。
——
玉書站在人羣外面,身邊跟著兩個侍衛,本來是聽了自家夫人的吩咐,要帶著人進去幫忙的。
誰知道這位李大少爺居然這麼厲害,直接就將那一堆人打趴下了,那兩個侍衛根本都還來不及插手,這就結束了。
李弘走了沒幾步遠,目光落在前方,步子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那是威遠侯府的馬車。各府的馬車上都有特殊的標記,他之前見過兩次,仔細記住了,所以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威遠侯府的馬車怎麼好端端地停在這裡,車中的人,會不會是周姑娘?
他從牢中出來之後,都還沒能見周姑娘一面。現在……就算見不上面,隔著車簾說上句話也是好的。
李弘心中激動了一瞬,鐵青的臉色都漸漸地恢復了過來。
只是一轉眼,想到剛纔那些難聽的流言碎語,臉色卻又難看了起來。如果是周姑娘,那些難聽話豈不是都讓她聽到了,這可怎麼辦。
李弘出獄有一段時間了,當日在獄中捱了板子又生了一場病,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虧得他身體底子好,躺在家裡養了一些天的傷,漸漸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只是隨便出來走走,誰知道,會碰上這種糟心事兒。之前那幾個人還說,這些事早已是滿京城皆知了。可他清清楚楚,當初周姑娘根本沒出事,臨平王還沒來得及動手動腳就已經被“打死”了,哪裡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
也不知道這些個惡毒的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竟是要壞了周姑娘的名聲。
李弘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車簾,想起前幾日請求母親再次上門提親的時候,母親面上閃過的猶豫之色,只說讓他先把傷養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那時候他還以爲母親是怕威遠侯府那邊不同意,可現在看來,怕是這荒誕的謠言……早就傳到了母親耳中,所以她纔會猶豫。
李弘眸色暗了幾分,用力握了握拳,只要周姑娘願意結親,其他的阻礙都不能影響他的決定。況且母親一向疼愛他,只要他同母親好好解釋,總是能說服她的。
正思量著,便聽得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李公子?您怎麼站在這裡,是不是受傷了?”玉書福了一禮,心中有些奇怪,這李公子怎麼這樣盯著自家的馬車。難不成是剛纔逞強打架受傷,現在走不動了?
李弘轉頭看到玉書,驚訝了一下,下一刻,眼中劃過幾許失望。
這個丫鬟……好像不是經常跟在周姑娘身邊那個。那這麼說,馬車裡的人,也不是周姑娘了。
李弘失落之餘,倒也有些慶幸,還好車廂裡的人不是她,也就不用聽到那些難聽話了。
齊楚楚聽到外頭兩人的交談,撩了簾子朝外看去,和李弘打了聲招呼。
現在熱鬧過去了,這地方倒是沒什麼人。
李弘擡眼看向車窗處,這才知道,原來車裡坐的是他最崇敬的大將軍的夫人,忙拱手行了一禮,“嚴夫人好。”
方纔那一通鬧劇,齊楚楚在車上一幕不落地看完了,李弘之前那樣,可嚇人的很。
之前李弘在大牢的時候,周凝霜急得不行,天天催著她給臨平王寫信通融,有時候她回信晚了些,還會被周凝霜好一通唸叨。
現在輪到周凝霜了,李弘居然爲了維護她的名聲,險些要了別人的性命,其中的情意,不用說也能看清楚了。
這兩個人明明都沒見過幾面,這還沒成婚呢,卻都這樣心心念念著對方,瞧著倒也挺有意思的,比戲園子裡的那些個書生小姐的戲可精彩多了。
想當初,她和嚴青沒有成婚的時候,那可是彼此都不待見的,哪經歷過這樣情深義重的事兒。不過現在兩人也過的挺好,出乎她意料地好,她如今也明白過來,嚴青那傢伙當初看她“不順眼”,純屬彆扭的。
齊楚楚自個兒沒經歷過,現在看到這歷經波折的一對,就跟看戲入了迷似的,忍不住期待起團圓大結局了。
笑著調侃道。
“李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李公子未來的夫人,定然是個有福的。”
“不過,李公子以後動手可小心點,凝……咳……那丫頭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找人將你救出來,要是再有什麼事兒,她只怕又得哭紅眼。”
李弘聽到前面的話還有些赧然,聽到後面這句,卻是摸不著頭腦,嚴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凝……
周姑娘的閨名中,似乎是帶了這個字的。嚴夫人又說的是……那丫頭,難道真的是周姑娘?
李弘一顆心跳的極快,臉上也有些發熱,是了,之前妹妹說過,她去求過周姑娘想法子,定然是周姑娘無疑了。
哭紅眼,她居然爲了自己哭了?是因爲擔心他在牢裡嗎?
這這這……
李弘簡直要被這從天而降的喜悅砸昏了頭,一時間暈暈乎乎,心裡更是甜滋滋的。
齊楚楚勾起脣角,瞧著李弘那一臉傻笑的模樣,哪裡還有之前威脅人時候的半點殺氣,倒是和周凝霜急紅眼的傻樣般配的很。
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作者有話要說: 失蹤的作者君回來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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