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后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A市看守所的門口停了三輛車,一輛本田商務(wù),一輛奔馳200,一輛富康,全部是黑色,全部貼著黑色的玻璃膜。車?yán)锟偣沧畮讉€人,金良坐在奔馳200的后面,垃圾是司機(jī)。這輛奔馳200是金良的第一輛汽車,并且沒有通過烏鴉,這輛奔馳是一輛嶄新的奔馳,是一手的,金良在三個月前還想著買一輛桑塔納兩千,結(jié)果兩個月前烏鴉做東在輝煌球廳里開了兩個賭局,于是兩個月后,2000變成了200,桑塔納變成了奔馳。
看守所的門口筆直的站著一個武警,目光炯炯,我站在武警的身邊,想到自己之前應(yīng)該也是這個樣子吧,懷里揣著槍,只是站姿沒有這么端正而已,在部隊的日子,好像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而這一年也過去了一半,感覺卻似乎剛剛過完春節(jié)。武警看我的目光十分警惕,因為在我的后面,還站著十幾個人,這個時候,我也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虛無縹緲的生活,結(jié)束了每天吊兒郎當(dāng)?shù)娜兆樱痛髣偤淖影娬郊尤肓溯x煌球廳,加入了沒兩天金良在鐵西區(qū)的一處娛樂聚集地開了一間100平方米的游戲廳,連臺球都省去,光明正大的做起了賭博事業(yè),而我和大剛成為這間游戲廳的正副代理老板,我身后的十幾個人,是游戲廳的工作人員,一百平方米的游戲廳需要十幾個工作人員,可見這些工作人員主要都做些什么工作。
這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七月份,又半年過去,這半年我好像還是什么都沒有干,這半年似乎也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潛移默化中,似乎每個人都已經(jīng)開始改變,最明顯的改變就是,我們似乎,開始有錢了。這一點在金良的身上體現(xiàn)的尤為嚴(yán)重,當(dāng)錢來的如同不要錢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變成兔子,紅著眼睛看著一地吃也吃不完的胡蘿卜,這個時候,所有的信念和理智就全部喪失了,能做的就只有使勁去吃,至于會不會吃死,那就等到吃死再說。金良這時已經(jīng)完全把球廳做成了帶有組織色彩的上下級部門,半年前剛剛定下的三點規(guī)矩轉(zhuǎn)眼間就成了屁話,球廳里幾乎已經(jīng)少有臺球愛好者,就連吉光想要打臺球還要去別的球廳,輝煌球廳已經(jīng)成了一具空殼,只是一個名號而已,在這個名號下面,做著所有來錢快的生意,游戲機(jī)的數(shù)量增加了一倍,棋牌室里已經(jīng)沒有了麻將,全部變成了撲克,大廳里站著幾個手里拿著POS機(jī)的社會青年,只要有人輸紅了眼,馬上抵押貸款,只要有車,只要有房,只要有老婆孩子,多少錢都能貸,但是要付利息,市場價,一毛利。
這些突然的改變是烏鴉一手造成的,這位大哥估計是錢掙的實在沒有地方花只好去支援災(zāi)區(qū)的地步,聽說幾個月前帶著包皮夾了一百萬現(xiàn)金去了趟澳門,回來的時候差點連飛機(jī)票都買不起,百般輾轉(zhuǎn)終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在家里消化了兩天,覺得外面的世界果然精彩,理解了人生其實就是一場賭博的道理,于是烏鴉從開始的時候去賭場只為了陪生意伙伴到后來自己直接開賭場招攬生意伙伴,身份和理念一轉(zhuǎn)變,直接就帶來了上帝的效應(yīng),開始的時候大刀還覺得這樣做太危險,容易招風(fēng),但是烏鴉大哥親自來球廳指揮大家也實在不敢說什么,結(jié)果一個月光抽水和放貸就掙出了一輛奔馳200,還是金良這種局外的股東,可想而知烏鴉掙了多少,據(jù)說能掙出一件奔馳4S店。
僅僅就六個月,金良又不再是之前的金良,大刀又不再是之前的大刀,甚至就連我似乎都不再是之前的我,因為六個月前我坐公交車還要專門去換零錢,而現(xiàn)在,金良配給了我一輛富康,讓我平時辦業(yè)務(wù)用。對于我這種一輩子不做發(fā)財夢的窮光蛋來說,富康已經(jīng)足以讓我有信心在晚上的時候停駐在各大高校門口,看到姑娘的時候可以把窗戶搖下來,牛比的說到,小妞!去哪里,我送你,一塊錢,一公里。
而這六個月里,唯一沒有改變的,我想,就是小飛吧。因為他在看守所里蹲了六個月,一直到昨天,原明撤訴,所以今天,是小飛無罪釋放的日子。
小飛賠了原明五萬塊錢,自己只有兩萬,我湊了一萬,垃圾湊了一萬,輝煌球廳湊了一萬,等于之前B市一日游算是白游,我在小飛手下打的那幾天工算是白打,算下來,小飛不光嚴(yán)重的拖欠了我這個農(nóng)民工的工資,還背負(fù)了輝煌球廳里的一筆債務(wù),要說有改變的話,那就是小飛此時已經(jīng)到了人生的低谷,沒有夫人,也沒有兵。
六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大刀金良火燒搖滾酒吧的時候,火勢開始嚴(yán)重的時候,大家都跑的時候,甚至大家都跑到了垃圾的飯店的時候,小飛根本就沒有跑,他和原明一直在打斗,從酒吧大廳里打到了酒吧的舞臺上,從舞臺上打到了火焰里,整個斗爭不分勝負(fù),因為他們從火焰里又打到了119的車?yán)铮瑥?19的車?yán)镉执虻搅?10的車?yán)铮詈髲?10的車?yán)镉执虻搅伺沙鏊脑鹤永铮沙鏊拿窬砍鰟佣紱]有把兩個人攔開,最后沒有辦法又從旁邊的派出所里緊急調(diào)動了十幾個干警,即便是這樣,也都沒辦法把兩個人拉開,小飛和原明就像是連體嬰兒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對方的身體,到后來終于把兩個人分別關(guān)進(jìn)兩個辦公室的時候,小飛敲碎了屋子上面的玻璃從屋子里爬了出來,爬出來的時候原明正好也敲碎了他那間屋子的玻璃從里面爬了出來,于是兩個人繼續(xù)追打,可見愛情的力量是多么的偉大。
因為原明不同意民事協(xié)調(diào),當(dāng)天晚上小飛就被送進(jìn)了看守所,這件事一度讓金良和大刀十分緊張,因為原明這場斗毆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害,但是酒吧確實被燒了一小半,據(jù)說原明在派出所一口咬定小飛放火,這就涉及到縱火罪,案子一度還被送到了刑警隊,倘若真的以縱火的罪名立案偵查,那小飛沒有個十年八年的估計是出不來的。最后還是烏鴉出面,在刑警隊里面當(dāng)了個攪屎棍子,把案子拖了六個月,小飛就在看守所蹲了六個月,蹲到原明撤訴不再追究小飛的責(zé)任,只要求民事賠償,小飛才得以出來。
而這個六個月里,原明和西貝一直處于消失的狀態(tài),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原明的律師來處理,并且所有的事情都只針對小飛,絲毫沒有提起過金良和大刀這兩個主將,這也讓大家感覺后背發(fā)涼,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事情鬧到了這一步,按照原明從小的性格,是不會如此寬宏大量立地成佛的。還好最后以賠錢結(jié)案,才都松了一口氣,大家都以為還是烏鴉大哥的面子大,還是烏鴉大哥有江湖,但是讓人不解的是,后來烏鴉說到,我只是讓他們不要盡快立案,只是想著多爭取點時間跑跑關(guān)系讓小飛少判幾年,根本沒想到案子能以賠錢結(jié)束。這么說來,就意味著,這件案子,是原明主動撤訴的。
一直到?jīng)]多久A市領(lǐng)導(dǎo)班子大換屆,原明的老子正式從代理市長變成市長的時候,大家才終于明白,原來,這一次才剛剛開始。
小飛從里面走出來的時候一臉的憔悴,他的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這個時候的小飛,已經(jīng)不能夠什么事都找他爹幫忙了,因為他爹已經(jīng)老了,要是在村里,小飛這個年齡都該當(dāng)?shù)耍荒苓@個爹出了什么事都去找這個爹的爹,只好編個理由,讓小飛蒙混過關(guān)。
氣氛有些沉默,畢竟在里面蹲半個月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況且還是因為個女人的事,就更加不光彩,小飛胡子拉碴走出來,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著眼睛看了一遍所有的人,之后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深沉的說到,你們來了。
旁邊的垃圾已經(jīng)放起了鞭炮,又是鞭炮齊鳴,小飛手里還拖著一團(tuán)被子,送進(jìn)去的時候是嶄新的,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破舊,大刀把小飛手里的被子拎了過來,順手扔到了一邊的花叢里,拍拍小飛的肩膀,說到,我們走吧。
小飛點點頭,說到,好的。大刀哥。小飛喊完大刀哥大刀有點不適應(yīng),扭過頭,不解的問道,怎么了小飛弟?進(jìn)去六個月學(xué)會文明禮貌了?小飛又點點頭,說到,是的,大刀哥,里面有思想品德課。還有思想老師,每天跟我講思想,這讓我很有思想。大刀說到,那你現(xiàn)在最思想什么?小飛思想了一下,說到,我現(xiàn)在想喝點酒,然后去青年路,找兩個小姐給她們講講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