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春和俞斌在第二天國少隊內講解蘇羽對孔杰的第二盤棋的時候,給這盤棋下了個定義:“不成熟?!?
坐在訓練室正中的棋盤邊,馬曉春一邊擺棋一邊對著圍在身邊的國少隊員們說:“這盤棋看起來是很精彩:大逆轉對大逆轉。但任何懂棋的人只要認真看這盤棋,那么不是被活活氣死就是被活活笑死。這盤棋基本上屬于從頭到尾一片混亂??催@里,孔杰明明可以簡明的定型,卻偏偏挑復雜的下法下,結果后面就把這么一片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子也拖進了對殺里。沒必要嘛。再看這里,蘇羽這里是個大問題手~~~~蘇羽呢?嗯?蘇羽和孔杰哪里去了?”馬曉春坐在棋盤邊正激動著,抬起頭卻發現本來應該站在身邊老老實實受教同時至少是一臉后悔莫及涕泗橫流的兩位男主角竟然失蹤了。他氣沖沖站起來尋找兩個逃兵。這時候坐在對面和他擺棋的俞斌慢條斯理的說:“曉春同志,他們剛才想我請假了,說出去吃點東西。好像他們起晚了還沒吃東西呢。我看就先別管他們了,咱們還是講棋吧,這盤棋的內容還是很不錯的?!瘪R曉春瞪了俞斌一眼,無奈的坐下,口沫橫飛的繼續開講:“蘇羽在這里沒必要接受挑戰。其實可以就勢退讓,也不吃虧啊。而且如果不想理還可以脫先搶大場。反正孔杰要殺這里很困難。但是這小子不知道腦子里的是什么,還非要正面迎戰。不成熟啊,不成熟。你們要引以為戒啊,千萬別像這兩個小子似的,在棋盤上太不成熟了?!?
俞斌看著一臉激動的馬曉春,知道這是希望兩個孩子能更快的成長。但是周圍的小棋手們顯然就不這樣認為:“蘇羽和孔杰說得這么牛b,原來是紙老虎----不堪一擊啊?!薄熬褪牵瓉砦疫€以為他們有多厲害,沒想到馬老師的評價只是‘不成熟’。哈哈,改天我也要試試他們倆,看看有多不成熟。”“就是,他們不過如此。孔杰在華老師家里學了一年多,還不如我了。我也沒讓誰說過一句不成熟啊。而那個還沒入段的蘇羽是不過爾爾嘛,看來以后中國圍棋還是靠咱們了。”
馬曉春聽了這話暴怒。他沒想到這番話到了手底下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耳朵里竟成了這個樣子。他跳起來指著他們鼻子說:“你們什么時候也下這么盤棋出來給我看看。有種的別只會說風涼話,有本事的跟我下分先棋。告訴你們,別這么狂,蘇羽就是和我下分先棋,孔杰現在我也只敢說能讓他先。你們也來試試,別讓我讓子?!?
看著噤若寒蟬的小隊員們,俞斌勸著說:“曉春,別把孩子們嚇壞了。雖然他們還比不上蘇羽孔杰,但是也不差嘛。過幾年誰不是和你下分先啊,是不是?好了好了,坐下,繼續講棋吧?!?
馬曉春氣哼哼的坐下,同時暗著給俞斌一翹大拇指,贊他會和自己搭檔??粗粋€個低著頭但又一臉不服的孩子們,他心里暗暗得意自己的激將法。
但是令他們想不到的是,蘇羽孔杰兩個看起來文縐縐的孩子,有時候也會給他們挑事。
就在馬曉春和俞斌唱紅臉白臉的時候,兩個孩子正向北海公園邊上的一處酒店走去。
兩個人確實是餓了。
昨天下完棋,蘇羽臉色慘白一仰身就倒在了地板上。孔杰則大口大口的喘粗氣,滿臉是汗,就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馬曉春和俞斌忙不迭的叫人把他們分別送回馬家和俞家。結果蘇羽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連隨后趕過來的醫生喂他吃藥都不知道。孔杰倒還好一點,勉強吃了點東西,又吃了醫生開的藥,這才睡下。
蘇羽今天早上一睜眼看到墻上的掛表時針分針都指很靠近10的位置上,叫了半天又叫不到馬曉春,嚇了個半死,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就往棋院跑。還好他沒忘了鎖門。
跑到棋院門口,看到同樣跑得滿頭大汗的孔杰,他登時放下心來??捉芸吹剿?,不知道為什么,原本緊繃繃嚇得雪白的臉也放松了下來。兩個人就這么有說有笑的走進了棋院大門。
很奇怪哦,不知道為什么,如果一個人做了不好的事情,往往會提心吊膽擔心會被懲罰,但是他如果發現還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先生,就是所謂的“同志”也作了和他同樣的事情,他立刻就不擔心了,反而洋洋得意起來,好像他做的是正確的一樣。如果同時有好幾個人和他一起做這種事,那么他就會覺得他成了先驅或先知。如果有上千或上萬人都在作這件事,那么他就覺得他不是在做不好的事情,而是在為人民謀福利了。
蘇羽和孔杰就是這個樣子。兩個人開始不覺得自己起晚了遲到了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兩個人就這么勾肩搭背的、說說笑笑的走進棋院大樓,走進訓練室。
兩個人向馬曉春和俞斌問聲好(馬曉春和俞斌也出人意料的沒有說什么,也只是說早啊早啊,下次起早點之類的),然后按著指示把中間拼在一起的桌子拆開,只留下一張桌子和一副棋盤。
馬曉春過了一會兒和俞斌一起走過來宣布隊內練習賽暫停一天,一切順延,今天他要和俞斌給他們講解一下昨天孔杰勝蘇羽的那盤棋。
蘇羽還沒覺得什么,但在國少隊里呆了很長時間的孔杰立刻就知道要大事不妙:馬曉春好罵人,這次棋局下得這么亂,他和蘇羽這兩個小朋友肯定要倒霉,誰都跑不了。于是他拉著還有些莫名其妙的蘇羽去向俞斌請假,說還沒吃東西。為了祖國的明天,八九點鐘的太陽,新中國的花朵,請俞老師讓他們先去吃東西。
俞斌知道孔杰的鬼算盤,也有點不忍心看著他們挨馬曉春的罵,就趁著馬曉春背著身坐在棋盤邊,讓他們快溜。還和他們說,今天要是沒什么事情就別來了。
溜之大吉的兩個人倒是很輕松??捉芤贿呑?,一邊和蘇羽講過去馬曉春的一些經典罵人,逗得蘇羽在路上不停的哈哈大笑,引來路人側目無數。
走著走著,蘇羽和孔杰說:“老杰,你看,咱們既然請假出來吃飯,那是不是就應當去吃點什么啊,我是真的餓了。昨天晚上我就沒吃。”孔杰點點頭說:“我也餓了,是該吃飯了。對了,你這是第一次來北京吧?”看蘇羽點點頭,他繼續說:“咱們去吃豌豆黃怎么樣?那東西甜甜的,可好吃了。你吃過么?”看蘇羽搖搖頭,孔杰繼續說:“咱們去北海公園那邊吃吧。那邊有一家店,做的豌豆黃可好吃了,我以前和華老師常去那里吃。對了,華老師還愛喝豆汁。你喝過么?沒有啊~~~豆汁那東西可惡心呢,酸不拉唧的,一股泔水味。咱們坐地鐵去吧。你身上帶錢了么?”蘇羽點點頭說:“帶了,但是不多,只有25塊錢,不知道夠不夠?!笨捉苷f:“夠了。對了,前天我的補助下來了,今天我請你吃豌豆黃,怎么樣?不過車錢自己掏啊?!碧K羽笑起來,紅著臉說:“那多不好意思?!边@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地鐵站門口。孔杰從兜里掏出錢來買票,說:“咳,沒事?;貋淼饶闳肓硕蝸肀本┮院?,再請我就是了。算啦,干脆我好事做到底。這次我全包了?!笨粗捉鼙┌l戶一樣笑嘻嘻的嘴臉,蘇羽一陣笑,說:“那好,等我來北京,我請你。哎呀,小心,別讓門夾著?!笨捉茏屘K羽拉進門來,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們去吃的細豌豆黃是清宮御膳房根據民間的小棗糙豌豆黃兒改進而成。其制法較精,是將豌豆煮爛過篩成糊,加上白糖、桂花,凝固后切成兩寸見方,不足半寸厚的小方塊,上面放幾片蜜糕,色味俱佳,質地細膩純凈,入口即化,屬上品。北海公園漪瀾堂飯莊和仿膳茶社賣的即是細豌豆黃,以紙盒盛之,每盒十塊。它與云豆糕、小窩頭等同稱宮廷小吃。
蘇羽和孔杰現在就是坐在仿膳的一樓大廳里,等著他們的豌豆黃。
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飯莊里已經坐下了很多人,大多在吆五喝六的喝著酒。
孔杰看著那幫喝酒的人,說:“蘇羽,你以前喝過酒么?”蘇羽點點頭說:“喝過啊。我從小就是酒喂大的。我們老家那里水很好的,出的酒也很好喝?!笨捉苄χf:“是么?我也很久沒喝酒了,咱們今天喝一杯怎么樣?”蘇羽嚇了一跳,忙勸他:“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馬老師和俞老師知道了怎么辦?”孔杰笑著說:“沒關系,也不多喝。我老家在長春,那邊冷,以前不論老少都是常喝酒的。我來北京以后也常常去和華姑姑和她丈夫出去喝酒的。沒事的,今天咱們又不用回去了,喝一點就回去睡覺,保證沒問題?!?
蘇羽不由得有點心動。別看他才十四歲不到,但是農村的孩子那個不能喝兩盅。他自從去了南京,現在又來了北京,快一個月都沒沾過酒了。今天被孔杰一說,不由得有點想法,于是點了點頭。
孔杰叫來服務員,要了一瓶38度的瀘州老窖。
棋院里的馬曉春看看已經快一點了,就揮揮手讓孩子們去吃飯了,自己也和俞斌走出了棋院,準備去吃點什么。
俞斌提了個建議,說不如去龍潭路足協那邊那家有名的拉面館去喝一杯。馬曉春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但是走出棋院大門不遠,孫玉聚就氣喘吁吁的親自追了過來,跟他們說國少隊出事了,老劉讓他們快回去。
馬曉春和俞斌大吃一驚,忙一邊往回走一邊問孫玉聚怎么回事。
孫玉聚苦笑一聲說:“我剛才在老劉的辦公室里,正聽他說今年名人賽的事情。突然仿膳茶社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有兩個咱們國少隊的小棋手在那里酗酒打架鬧事?,F在人已經被送到北海派出所去了。老劉叫我趕緊來找你們。”
馬曉春問:“怎么回事?是誰~~~~~是不是蘇羽孔杰那兩個小王八蛋干的?”臉登時黑了下來。
俞斌也忙問到底是誰被扣下了。
孫玉聚苦笑一聲說:“你猜對了,就是他們兩個。”
馬曉春抑制著內心里,那股想罵人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