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同樣起來。
只見在華老的引領下,猶如濁世劍仙的伍蒼南信步而至。
伍蒼南已經人至中年,但仍然稱得上是一名美男子,一襲洗得發白的灰衫,身上帶著書生氣息,稍有些不修邊幅,胡須青黑,平添幾分成熟滄桑。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成熟型的大叔,其實比起奶油小生更能將許多小姑娘迷得暈頭轉向。
“伍前輩。”雨若瑄娉婷一禮。
“伍峰主。”周通拱手微笑。
伍蒼南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向著雨若瑄微微頷首,隨即看向周通,道:“周公子,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說明我和伍峰主之間很有緣分。”周通做了個請的手勢。
眾人都是落座,伍蒼南表情有些赧然,張口欲言,卻又像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周通心下覺得奇怪,這位伍峰主的性子似乎過于靦腆了吧,嘴上則是說道:“伍峰主,那五面石刻,可否讓我一觀?”
“哦……好。”伍蒼南語氣短促地應了一聲,信手一揮,地面便是多出了五面石刻,幾乎將整個廳堂鋪滿。
周通連忙起身,繞到石刻的正面,認真看過去。
不僅周通,雨若瑄和華老也都很是好奇地打量著這些石刻,試圖從中尋出一些奧妙,弄明白為何會引起周通如此重視。
正如伍蒼南先前所說,和拍賣的那面石刻相比,這五面石刻顯得有些殘缺不全,且因為年代久遠,上面的一些古怪文字已經便的有些模糊不清,只剩下極為淺顯的印記。
不過,任憑雨若瑄二人如何思索,也是看不出絲毫奧妙,不由將目光投向周通。
周通這時候已經是將眼睛瞪到最大,全神貫注,當他看到其中一面石刻的時候,身子突然一震,神情呆住了。
“居然是這樣……”低聲喃喃著,周通的神情有些恍惚,陷入了思索。
此時,連伍蒼南也都忍不住好奇,盯住這塊石刻看了起來,結果完全就是鬼畫符。
到了這時,他們都是明白過來,很顯然,周通是認得石刻上的文字,所以看出了一些什么。
見周通盯著石刻帶暗地入神,他們也都識趣地沒有打擾周通。
重新坐下來之后,伍蒼南突然輕咦了一聲,目光一動不動地盯在了筆直站立手中捧著一本書籍的呂布身上。
身為劍修,他敏銳感覺到了呂布身上的特異之處,雖是血肉之軀,卻隱有一股鋒銳氣息透體而出,讓他這種級數的強者都是隱有威脅之感。
而呂布似有所感應,擋在面前的書籍放下了些許,充滿獸性的目光盯住了伍蒼南,一頭長發無風自動,隱隱間有一種可怕的氣息散發開來。
嚶——
伍蒼南腰間的長劍頓生感應,在劍鞘中發出輕微顫鳴,似要沖鞘而出。
剎那間,呂布眸中一紅,浮現一抹血色。
鏘!
已經離鞘半寸的長劍似感受到了無形的恐怖,猛地縮回了劍鞘之中,再也沒有動靜。
伍蒼南眼神中閃過一絲驚駭,心道:“這年輕人到底什么來歷,似劍修又非劍修,僅僅是眼神散發的意志,堪比絕頂劍意,竟能對‘竹鋒’產生壓制?”
好在,呂布并沒有亂來,見伍蒼南腰間的長劍安靜下來,眼中流露出一絲勝利之色,隨即又目光警惕地看了伍蒼南一眼,然后抽了抽鼻子,收起書籍,走到了周通的身旁,身子一矮,以一種類似小狗蹲坐的方式,在周通腳邊無聲地坐了下來,目光持續警惕地掃視著廳堂中的其他三人。
這一幕,看得伍蒼南三人怔然莫名。
片刻之后,周通終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長長吐了一口濁氣,臉上看似平靜,心中卻仿佛有一萬匹***歡叫著奔騰而過,同時心中后怕不已。
“幸虧我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亂嘗試,不然真的會玩出火來啊……”周通背后冷汗連連。
不過,真要說起來,他自己琢磨出來的凝煉金丹之法,大的方向其實還是對的,但在細節上有所差別。
比如說,按照時刻上所說的只言片語,神祗降下神諭,指導那些蠻荒時代的人類凝煉金丹,居然是要跳入火山!
以火山為爐,以巖漿為火,這是要把自己當成藥材,在體內煉成一顆金丹?
“我明白了,用這種方式凝煉金丹的原理……單靠修士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做到將九百九十九道靈元凝煉成金丹的,必須要借助外力!”
“火山巖漿深處所蘊含的恐怖壓強和不遜天然靈火的可怕熱力,便是最天然的幫助修士凝煉金丹的外在力量!”
“如果更進一步,火山其實可以類比成丹爐,巖漿可以類比成靈火,或許是那個時代的人類對于靈火了解不足,丹道也未大興,所以神祗折中選擇傳授了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
撥開迷霧見月明,其中關竅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沒想到就是沒想到,一旦點破,便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周通此時就有這種感覺,通過這面石刻上的只言片語,他終于知道了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這如何不讓他激動萬分?
壓下心頭喜悅,周通這才注意到了蹲坐自己腳邊無聲守護著自己的呂布,心頭一暖的同時,注意到伍蒼南三人古怪的眼神,也是一陣尷尬,連忙喝道:“站好。”
唰——呂布像一桿標槍一樣,一下站直了,人高馬大的他看著周通,露出討賞之色。
“做得好,不過下次別蹲下了。”周通無奈地伸手摸摸呂布的頭,后者立刻眼睛一瞇,露出舒服之色。
一時間,雨若瑄等人看周通和呂布的目光變得更加古怪了。
他們此時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個看上去挺拔陽剛的年輕男子,腦子似乎有些不正常。
看向伍蒼南,周通手中出現了一個儲物袋,語出真誠地道:“伍峰主,這些石刻對你來說或許只是廢品,但對于我來說卻很重要,這里是三千精幣,請你務必收下。”
伍蒼南的目光從呂布身上挪開,震驚當場,最后,他輕輕吸了口氣,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接過了儲物袋,然后很認真地數出三百枚精幣,放在茶桌上,說道:“提成。”
對于伍蒼南的性情早有耳聞的雨若瑄并未推辭,很爽利地將這三百枚精幣收了起來。
收到了這么一比“巨款”,伍蒼南似乎也是心情愉悅,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對周通道:“小友若是有暇,可往我竹劍峰一敘,那里……風景不錯。”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轉眼的功夫就從周公子變成小友了。
“有機會一定拜訪。”周通微笑回應,想了想又道:“伍峰主,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這些石刻是在哪里發現的?”
伍蒼南微微一笑,說了一個地點,隨即起身離去。
周通將五面石刻收了起來,然后好奇地對雨若瑄道:“雨姑娘,伍峰主真的有那么缺錢嗎?”
“伍峰主的身上有一段悲傷的過往,在傳聞中,他有一名摯愛因為意外而垂死,正是為了救這名摯愛,他千方百計籌措藥材,乃至耽誤了修行,最后也僅是保住了那名女子的一線生機不絕。而他這些年來,四處奔走,想方設法籌集精幣,為的就是能夠攢夠精幣,請丹師煉制一顆北斗化毒丹。”
周通聞言,忍不住吸了口涼氣:“號稱能借萬毒的三品靈丹,北斗化毒丹?”
“不錯,正是此丹。”雨若瑄感慨道:“這樣一顆丹藥,哪怕是動天境修士想要得到都不容易,不僅僅是精幣的問題,能夠煉制北斗化毒丹的丹師,整個華陽界都可能找不出來……但他沒有放棄,久而久之,他變得哪怕是一枚精幣都斤斤計較,在修行方面,更是舍不得消耗一點資源,看他的樣子,哪怕是窮極一生,也要弄到一顆北斗化毒丹的。”
周通默默地點了下頭,修行是離不開資源的,哪怕再是驚才艷絕之輩,如果資源上有所不足,也很可能被資質不如自己的人迎頭趕上,更何況伍蒼南為了北斗化毒丹根本無法安心修行,能夠有現在的修為境界,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足以說明其修行資質之高。
雖然同情伍蒼南的遭遇,但是目前來講周通真的幫不上什么,除非伍蒼南能夠提供北斗化毒丹的丹方和藥材讓他研究一番,或許還有些許可能。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周通起身告辭,雨若瑄親自將他送出谷雨拍賣行的大門,兩人道別時的最后一眼,周通再次看到了這個女子眼中的柔弱和哀求,似有千言萬語。
周通暗嘆一聲,帶著呂布離去。
沒有返回客棧,周通進入了一家書店,買了一份夢磺星的地形分布圖。
在這份描繪精確的地圖上,詳細注明了夢磺星上各個區域的地勢變化,城市分布,以及充斥妖獸的人類禁區。
周通很快就從地圖上找到了紫玨城所在,然后以紫玨城為中心向四周觀察,目光很快落在了紫玨城西北方向五百多公里外的某處。
那里,有一個火山的圖形描述!
“就是這里!”
周通輕輕一點頭,將地圖收了起來。
回到客棧,周通打發呂布去看書,自己則進了房間,開始修煉乾坤功,吐納元氣。
乾坤功是名副其實的大路貨功法,雖然比不得其他的高等級仙功精進迅速,卻勝在中正平和,而對于擁有九百九十九道脈的周通來說,這恰恰是他最需要的功法,不會因為同時吞納太多的天地靈氣而產生過于猛烈的動靜。
饒是如此,當他開始吞吐靈氣,以客棧為中心,便是形成了一股讓人側目的肉眼不可見的靈氣潮涌,讓蹲守在暗處的一些探子暗暗心驚,感嘆神遺者果然不凡,這種聲勢,非打通了八十道以上經脈的人不能擁有。
他們都確定這不是有聚靈陣在聚集靈氣,因為如果是聚靈陣的話,靈氣涌動會十分死板,而眼下的靈氣潮涌,有固定的節奏,明顯是用人在通過功法進行吐納。
得到了最新情報的各勢力的高層,皆是心驚不已,這次算是從側面了解到了周通的真實水準,至少是八十道脈!
不過,這樣的修為,不可能抵擋得住修羅會副會長古方休的暗殺——不僅修羅會在各勢力中有所滲透,各勢力也同樣在修羅會中滲透了自己的眼線,到了此時,很多勢力都已經知道,不久前對周通進行暗殺的,乃是手持邪嬰劍的古方休!
如此一來,無心插柳,各大勢力更加確信,周通的背后有一尊精通雷法的深不可測的存在。
而在各勢中,原本是有一股暗流涌動,很多年輕一輩的天驕人物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周通很不感冒,哪怕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通過影石看過了周通在公道臺上的表現,卻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周通很可能是用了取巧的辦法得以才擊殺徐燦徐光遠父子,真要打起來,仍然是自己的贏面更大。
然而,隨著周通至少打通八十道脈的消息在各勢力上下層次迅速擴散,很多人都沉默了。
雖然說,周通現在只是通脈境,然而一旦他沖擊定輪境成功,立刻就會凌駕于夢磺星絕大多數天驕之上,進入最強序列。
更何況,此人還是神遺者,只要不自暴自棄,或者半路夭折,將來晉入著相境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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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沉默了,就連很多見多識廣的著相境修士都為之失聲。
一些隱匿了氣息的強者,忍不住出現了客棧附近,近距離感受著空間中的靈氣潮涌,臉上震驚之色愈濃。
要知道,以這種規模的靈氣吞吐,哪怕是打通了八十多道脈的通脈境修士事先將全身靈元耗盡,也該在一個小時左右就回補完畢。
而眼下這種靈氣吐納持續多久了?十個小時,還是十二個小時?
“哪怕是很多定輪境修士,也無法一次性吐納這么多的靈氣吧?”有人不可置信地低聲喃喃,某些既有的世界觀被他人以這樣漫不經心的方式無情擊碎了。
“這就是神遺者嗎?果然可怕得很……”在年輕一輩中無論修為還是聲望都名列前茅的某人發出感慨。
“可惜難以扼殺……”還有人眼神陰冷地低嘆。
而這樣的不可思議,仍然在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