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師父挺好的,偶爾享受一下徒兒的服侍也是人間一大妙事,雖有手有腳但到底也可以忽略不計。
此一去不知道軒秦伍何時歸矣,我又是一個耐不住性子之人,想來想去還是出外溜達來的比較好。
臨街小鋪一排接著一排,隨意在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腳下一片輕盈,絢爛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的綠瓦紅墻之間,那突兀橫出的飛檐,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比起江南小巷里的安靜舒適倒別有一番情致。
悠悠蕩蕩,悠悠逛逛,我與衣九不自覺間也算是把這十里長街逛了一遍,雖說有些地方稍有差異,但大致也差不了多少,我摸了摸脹鼓鼓的肚子,若說每次逛街給我帶來什么好處的話,大致也就是吃飽了撐了。
我與衣九尋了一處小巷走著,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臨近平民院落的院墻,有些院墻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春季的勃勃生機彰顯出來,給壓抑的空氣帶了點清新的感覺。
沒走多遠,前面不遠處便傳來一個低低壓抑著地哀呼抽泣之聲,還伴隨著砰砰地撞墻之聲。我與衣九對視一眼都有些愕然,急行了幾步,見一家小門小戶的門口,一個布衣青年正以頭撞墻,雙手痛苦地在有些濕漉漉的墻壁上抓著,土塵撲簌而下。
我有些不忍心那顫巍欲倒的墻壁好心的道:“我說大哥,尋死不是你這樣尋的,你若是真心想死就去投河自盡,何必禍害他人。”
布衣男子一愣,撞墻的動作也停止了,轉著腦袋看我,臉上淚水混著土塵本應該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但莫名的我卻看出了些滑稽,他像我恭敬一禮,雖狼狽異常但也能看出他不是一個會失禮于前的人:“請問我禍害了誰,忘姑娘指點?”
我指了指墻壁,又指了指四周。
他不明所以,臉上盡是迷茫之色,我翻了翻白眼,這智商:“我的意思是你撞到墻壁了,墻壁帶起的灰塵影響到過路之人了,而我們就是受害者之一。”
他想了想,似也覺得我這話有理,自慚愧的低下了頭,像我們欲行道歉之禮,我擺了擺手,有些好奇這人,雖一身布衣縫補不下數次,但干凈整潔卻是一眼便能看出,再看品性,雖狼狽但面對他人的禮節卻是從不曾有絲毫怠慢之禮,我道:“你為何想不開?”
他微一愣,霍的露出苦澀一笑:“我沒有想不開,只是一時心痛難焦,發泄不出心中苦悶,遂撞墻緩解之。”
我摸了摸鼻子,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撞墻能緩解心中郁悶的,我想想都覺得疼,這人不會是缺心眼吧,哎!還真是可憐!“你有啥事想不開的,能否與我們說說,傾訴一番說不定就好了。”
他看了看我,明顯猶豫,我想也是,誰會沒事將自己的心事說與別人聽,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想了想道:“我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現在臉糊的我們也看不清面容,你說了我們也不知道你是誰,說不定我們能幫你呢?”
布衣男子想了想,許是覺得我這話有理,遂讓步請我們入了他家,還真是一窮二白的可怕,家里空空蕩蕩的,有的只是一個不大的木桌外加容一人而睡得床榻。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還真窮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又紅:“讓你們見笑了。”
我大氣的擺手:“沒事,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窮人早當家,貧民出生方知人間疾苦。”
他笑而不語,臉上因我這話竟慢慢璀璨起來,看吧也許又是一只蒙塵的明珠,人啊,無論多大都是需要鼓舞的。
屋內,光線頗暗,布衣男子靜靜坐在案邊,手中拿著一副墨色的畫紙,眸中滿是希翼,他緊緊珉著唇,不知在想什么。
惑的輕輕執筆,面上若有所思,鬢間發絲落到硯中,沾了些許墨漬,他也絲毫沒有注意到。
我心里嘀咕,不是說事嗎,怎么就畫起畫來了,這是什么節奏啊!但我們有素質,我們不能打破寧靜不如靜靜等待未必不好。
“還剩些什么呢?”布衣男子喃喃出聲,微微凝眉,踟躕片刻,倏地睜大眼,恍然大悟,他屏足氣,執筆飛揚,在畫卷上落下點睛之筆,末了,長長吁出一口氣,忍不住笑道:“成了,終于成了……”
我探身過去看,一副美人櫻花樹下彈琴圖,畫面唯美異常,但與之不和諧的卻是畫的四周躺滿了死人,他們死的形狀各異,身軀扭曲程度讓人咋舌不已,但唯一相同之處便是那些人都睜著一雙血淋淋的大眼睛,鼓脹滿滿似要脫于眼眶。
霍的看到這幅畫,我顯然被嚇了一跳,衣九也探過腦袋來看,我想阻止已然來不及,我想象中的臉色發白卻是沒有出現,衣九只是很平淡的掃視一眼,然后冷淡的道:“你們軒轅門還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面前的布衣男子霍的身子脹鼓起來,骨節磨合著衣料在這寂靜的房中啪啪作響,身子也隨之拔高了些許,我覺得詭異極了,心內不安的下意識的緊抓住衣九。
男子微微一笑,雙眼宛如兩彎盛了露水的桃花瓣,隱隱透出淡淡的香氣,清洌中含著溫婉,連帶著整個屋子都暖了起來。而我只覺得鬼氣深深地異常。
“能得衣盟主如此夸贊,即便今日我尤里死在這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尤里,尤里,我睜大了眼睛,眼睛死死的盯著他瞧:“你是客棧那個,那個騷包男。”
尤里微笑的嘴角一頓,心道什么騷包男,人家這是美,但也不惱只是笑的更歡了:“瓔珞姑娘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正午剛見,特意讓你記住在下,怎么就忘記了呢。”
“我呸,你個死變態,你什么意思,把我們騙到這里做什么,還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心里疑惑重重,但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再說。
尤里掩口輕笑,眸色深了又深,一張臉掩在黑暗里詭異的讓我寒毛直起:“這話你不應該問我,而是應該問你身旁之人,他應比我更能解答你的疑惑。”
我轉著腦袋看衣九,這時我才發現不知何時衣九的眼神已經變了,我那些個熟知的玉琢一般的面孔上一雙天山泉水一樣透明的眼睛,不知何時已被冷漠眼神卻銳利如鷹的男子代替,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但此刻卻帶著陰沉。
這人依稀有小九的影子,卻又相差不知何幾,我倒退著身子簡直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明明剛剛還是一個稚嫩孩童,怎么忽地變成一成熟男子。
尤里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傳來,帶著些許的幸災樂禍:“瓔珞姑娘是紫元觀的吧,聽說紫元觀一夜之間被毀,姑娘就不好奇一二嗎?”
紫元,我眼神如刀的看著尤里,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你什么意思?”
尤里拿起腰間折扇扇了幾扇,嘖嘖有聲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眼神卻是看著衣九,那樣子挑釁意味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