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這天小寶從兵部衙門點卯走出來,也沒牽他那匹有眼色的瘦驢——可憐當天大鬧來運賭坊時給拉下了,結果便宜了賭坊……兵部衙門前停滿了轎子,熱鬧非凡。許多轎夫蹲在門口,三個一群五人一伙的,邊等著自己主子出來,邊抽著水煙磕著瓜子的胡侃。
小寶一直走到人看不見的拐角處,呸的朝身后吐了口唾沫,這才長長出了口悶氣。剛才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個該死的黃鼠狼——姓黃的兵部侍郎照例看到他就皺起眉頭,打著官腔訓斥:“我說魏小寶啊,你好歹也是個通州守備,怎么直到今天還不懂得官場的禮數?見到本官連個千兒都不打,只管大咧咧袖手站著,你當你誰啊?今時不同往日,既然做了官,就該分清楚上下尊卑!先參見本官!”
我呸!你當你皇帝還是親王啊?還要參見你?!去你奶奶滴!小寶磨蹭著站著不動,腿一抖一點的如同抽風般,兩只眼睛東張西望,哪里都看就是不看面前的“黃鼠狼”。
屋子里外都是人,書吏、筆帖式、來兵部述職的外地官員、繳旨的參將游擊……眼見這幕都稀奇了,站在兵部大院里朝這間屋子里面張望,小聲指點議論著。好些人知道點來龍去脈,眼見“黃鼠狼”又要發作小寶,捂著嘴等著看笑話。
“黃鼠狼”下不來臺,氣得臉發青,一拍桌子站起喝道:“你給本官端正態度!腿并攏站好!”
小寶嘻嘻一笑:“老子從小就有個抽風毛病,兩腿羅圈,并不攏啊!”
屋里有人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黃鼠狼”指著小寶,氣得手都在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來人啊,給我扠出去!讓他學好參見上官的態度再來!”
不等別人來拉他,小寶就略微朝上一揖:“哎,是你讓老子走的啊!不用人扠,老子自己走人!”說著大搖大擺走出屋子。
身后哐啷一聲,一只青花蓋碗砸了出來,在兵部大院石板地上碰得粉碎。只聽身后“黃鼠狼”大罵道:“什么東西!這種山賊還招安,簡直費柴費米!當初怎么不一刀殺了了事……”旁邊有人小聲勸:“哎,黃侍郎,你消消氣,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你老人家身份尊貴著呢,犯不著跟他計較不是……”
夾槍帶棒,“黃鼠狼”竟然沒聽出話里的嘲諷之意,一個勁道:“我是讀書人,正經進士出身,才不跟這種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山賊計較呢!來人,給老子!不,給本官上碗茶來壓壓火……”
屋子外有人小聲嘀咕:“什么正經進士出身,不過才同進士,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注1)
小寶嘿嘿一笑,沖周圍那些悄悄朝他豎起大拇指的武職軍官們一圈拱手,大搖大擺出了兵部衙門——其實“黃鼠狼”很不得人心,不過才一個從四品侍郎,整天作威作福,動不動就說自己有多少學問,成天給到兵部來述職的外地軍官們臉色看,說他們是粗人不懂禮數云云……其實就是嫌冰敬碳敬的孝敬銀子少了,老擺著張臭臉,指望人家多點賄賂……
小寶吁出胸口的悶氣,想想也覺得好笑,哼著小曲朝前晃悠,準備再到哪家茶館聽聽書。忽然一道身影從旁邊小胡同里跳出來,嚇得他朝后倒退一步,這才看清楚是阿寧。
她今日依然是男裝打扮,還是那身白緞袍子、褐金風毛邊馬褂,仿佛只有這一套男裝似的;臉上依舊搽了褐油,掩蓋了本來白皙的膚色,不過到底少了些,看上去沒那么黑。她歪著頭沖小寶笑道:“你很厲害啊!竟然敢跟上官作對!”
小寶笑嘻嘻道:“是你啊。那個狗官,老子早看他不順眼了,不過仗著自己的妹子是攝政王的側妃的弟弟的小妾,就敢這么蹬鼻子上臉,動不動給人臉色看,搞不搞就抬出攝政王。哼!老子估計攝政王連有他這號人都不知道!”
阿寧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彎了腰:“你倒記得很清楚啊,什么攝政王的側妃的什么什么的,兜了那么一大圈,虧你記得住!”
“那是,老子從小記性好。嘿嘿。”小寶邊朝前走邊問道:“你怎么知道這個時間我一定在兵部衙門?上次只對你說過老子住在金寶胡同的么?”說著撂了眼阿寧,心里感覺有些怪異,面上卻不動聲色。
阿寧跟著他的腳步蹦蹦跳跳:“在京城以我的人脈,要查一個人很簡單呢!老子一查就知道啦!早候著你呢,連剛才那幕戲都看清楚啦!”
小寶點點頭不置可否,忽然瞪起眼:“你可別學我說老子!一個姑……少爺的,說這種話像什么樣子!”
阿寧詫異道:“為什么不能說?你不是說過老子的意思就是學問好的人么?你都能說,為什么我就不能說?”
小寶暗暗叫苦,既不能拆穿她的姑娘身份,又不能把這話跟一個姑娘家解釋,只好含糊道:“等你再長大點才能說……”
“哦,知道了。對了,今天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你別是又想出什么搗蛋主意了吧?”小寶很有些警惕。
“當然沒有,你去了就知道了。”說完,阿寧親熱地挎住他胳膊,為他帶路。
這個阿寧,到底什么來路?難道真有大來頭,不然怎么輕易查到了自己的職分,還進得了兵部衙門?小寶心里打著鼓,兩人并肩朝前走去
本書首發一起看文學,請登陸歷史軍事頻道,正版小寶,更多精彩等著您
什剎海邊,冒出綠芽兒的楊柳輕拂人面。一灣碧水,冰雪早已消融,暖風帶來春天的沁人清新味道。遠遠可以看見鐘樓的三層飛檐頂,幾聲悠長的鐘聲傳入路人耳中。
小寶看著這幕風景,倒不知道京城還有這個好去處。正眼睛不夠使,就見阿寧指著前面一座大酒樓道:“就是那里了,我們到啦!”說著松開挽住他的胳膊,當先朝酒樓走去。
這座酒樓顯然是王親貴戚流連之處,從下到上共有五層,方圓甚廣,金碧輝煌,旗幡高挑,上書大大三個字“望海樓”,酒香菜香簡直遠遠飄出十里。西面樓窗正對著什剎海,想必推窗眺望風景極美。
阿寧像是這里的常客,熟門熟路,帶著小寶就朝里走。前有小二殷勤招呼,一直把他們送到最頂層的五樓雅間里。
推開門,小寶一愣,里面兩人他見過,一位正是那天在來運賭坊勸他們趕快走的那位年輕公子哥,另一位就是站在他身邊仆人模樣的老頭子。
原來阿寧根本認識他們!怪不得那天阿寧神色很是古怪,磨蹭了半日才跳窗!小寶對他倒很有些好感,拱手嘿嘿一笑:“原來大家都是老相識,幸會幸會!”
少年公子站起身,啪地抖開手里的泥金折扇,笑道:“對不住。因為阿寧太會闖禍,所以那天沒敢說出來我們其實是親戚,只是推著他快點跳窗跟你逃。你不會見怪吧?”
小寶嘻嘻一笑,坐到大圓桌旁:“只要你請客,老子就不見怪!”
注1:古代科舉制度,進入府州縣學的學生,稱秀才或者生員。秀才赴省參加鄉試,考中者稱舉人。舉人到京師參加會試,考中后由皇帝舉行殿試,分一二三甲。一甲只有三名,即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比起一甲二甲,三甲人數最多,地位比起一甲二甲不可同日而語,說是“同進士”,其實就是點明了“不同”,只是給落第舉人們一些安慰,雖一樣可以授官職,但地位要低許多。據說曾國藩就因為自己是同進士出身,一直耿耿于懷,最怕別人提到“同進士”三字。()
http://
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