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早就過了卯時。小寶看著明晃晃的日頭,心底一陣膩煩。
昨晚和書生討論朝局,把遇到“龍真貝勒”的經過詳細告訴了書生,最后連書生都一口判定,這位“龍真貝勒”就是當朝順治小皇帝。書生還說,龍真反過來就是真龍,不是明擺著說自己是真龍天子么?何況還表明了是黃帶子宗室阿哥,那更是毋庸置疑。
想到搭上了當朝皇帝,兩人都興奮起來,而且順治明顯跟他們一致——就是都恨多爾袞。雖說小皇帝現下并無多大權柄,但事在人為,只要聯合起來,與公與私都是大利??偛荒芑罨畋蝗藬[布了!想到偌大山寨基業化為烏有,過著整天看人臉色的日子,連書生都憤慨起來。小寶更是雄心大起。東邊日頭西邊雨,老天爺果然是很公平滴!
兩人為此計議良久,直到子時才睡下。不料關老二這個不稱職的管家,昨晚不知在哪里灌多了黃湯,竟然沒叫醒他們。等一覺睡醒,天光已經大亮,小寶和書生胡亂喝了口茶就趕緊往兵部衙門趕。
書生還好些,這些日子在兵部勤謹辦差,光做實事少說話,倒得到了同僚們的暗地尊敬,也不會為了遲到為難他。可小寶就苦了,一踏進兵部大院,他就看到點卯簽到屋里,“黃鼠狼”坐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不住探頭朝外張望。等小寶眼光掃到他,馬上擺出一副“看你還往哪里逃”的尋釁神色。
小寶皺著眉頭,磨磨蹭蹭走進屋子,勉強朝“黃鼠狼”作了個揖,含糊道:“老子……通州守備魏小寶來了?!?
“黃鼠狼”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笑臉,暗道總算這回抓住了你的小辮子!低頭咳嗽一聲,裝出嚴肅官樣鐵板臉,沉聲喝道:“你自己看看!都什么時辰了!這回你總沒話說了吧!哼,沒規矩的東西!扣三個月的餉銀!念你初犯,以后如果再膽敢遲到一次,本官稟明尚書大人,革了你的守備職!老想著白拿銀子不做事,沒大沒小、不學無術,本官的孫子都比你懂事得多!如果不是看在攝政王的面子上,早就把你掃地出門自生自滅了……”
小寶氣得直翻白眼,又抬出攝政王壓老子!還你的孫子呢,你才是龜孫子!眼見黃鼠狼喋喋不休一直罵個不停,他恨不得拿起身邊的掃把朝那張跟黃鼠狼長的差不了多少的焦黃胡子一翻一翻的嘴里捅去!捅掉他滿口黃板牙才好!
想歸想,動手卻不行,小寶握緊拳頭,忽然想起如今也認識皇帝了,你有攝政王撐腰,老子還有皇帝撐腰呢!翻臉就翻臉!他不理黃鼠狼還在那里嘮叨罵個不停,抽出衣襟里的法蘭西大金表裝模作樣看了看時辰,仿佛自言自語——卻剛好能讓屋子里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道:“時間差不多了,老子還有事情要辦,要罵你自個回去罵你的龜孫子,老子才懶得理你!”說完抬腳就走人。
老規矩,剛走出屋子,一只青花蓋碗又對準他砸了過來。小寶腦后仿佛長眼睛,靈巧的一偏身子閃開,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后面傳來別人的失聲怪叫:“哎,我說黃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砸杯子了?!每天砸一只,搞得茶房雜役老是問我,為什么每個月蓋碗都要少這么多?不好向上頭交差啊……”
“本官要砸就砸,關你屁事!”黃鼠狼氣得焦黃胡子都要著火了,眼見魏小寶簡直就是滾刀肉、鐵豌豆,砸不爛挫不動,水火不進,他都要氣瘋了!
旁邊有人嘀咕道:“我看發作魏守備都成黃大人每天雷打不動的唯一樂趣了……”
“你說什么!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哎,黃大人可不要把氣撒在我頭上,我可什么都沒說啊!”
…………
小寶嘿嘿一笑,懶得再聽,穿過人群就出了兵部衙門,下了幾級臺階,就見對面有人在朝他鉤小指頭。正是阿寧。
阿寧還是那身衣服,臉上搽了褐油,自認為化裝成男孩子天衣無縫;沖著他嘻嘻直笑,“又被黃侍郎給罵了吧!我真替你羞,這么大個人,老是被上官當作小孩子一樣喝來罵去,虧你那么機靈,也不想個法子對付對付!這種溜須拍馬貨色,跟他客氣什么!”語氣很是不屑,但是仔細一聽,就知道她是明擺著挑釁小寶跟他鬧事。
小寶見周圍轎夫齊刷刷朝他們倆看來,眼珠子一轉呵斥阿寧:“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做官有做官的規矩,我魏守備哪里是胡來的人!不要亂說話!”
阿寧剛想反駁,就見小寶神色透著詭異,頓時心里明鏡似的,也不多說,拉著小寶就朝僻靜處走。走到拐角,她馬上急不可待地問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快點說出來,哼!那個黃侍郎,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今天非幫著你教訓他一頓不可!”說著作勢挽袖子。
小寶明知阿寧是想整人玩,過把瞎胡鬧的癮,并不是真心打抱不平。聯想到順治,他知道阿寧的身份也是非同小可,雖不知她到底是哪位格格,不過這個*山卻也來頭不小,有她撐腰也夠分量了……他抱著手肘摸著下巴故作沉思狀,半晌才皺眉道:“就怕鬧出太大亂子……”
“怕什么,有我呢!哼,敢惹本格……老子的朋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阿寧故作兇狠,其實眼睛炯炯發亮,一個勁地催:“快說吧,到底該怎么做?”
小寶這才附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陣話。阿寧聽得連連點頭,末了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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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鼠狼氣得呼哧半天才在同僚們的“勸說”下,慢慢平復下來。他的工作說白了,其實根本沒啥正務,不過是每天一早拿本簽到簿子,逐個點卯鉤人——并不是兵部所有書吏差官都點,他是專門點閑職在京的武官——比如魏小寶這種。以他的職分,只好算兵部小角色,偏偏他還擺出一副大得不得了的上官模樣,動不動就說“攝政王他老人家”啥啥的;又是個草包貨色,因此人人看到他都很膩味,偏不好真的得罪,只好由著他的性子去折騰,頂多“意味深長”勸幾句……
合上點卯簿子,黃鼠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磨蹭了好一會,眼見日頭偏晌午了,這才背著手踱著方步“威嚴”地走出了兵部大院。對門街沿下,等待他的家人轎夫一見他,齊齊低頭打了個千兒:“老爺下卯了,恭請上轎?!?
黃鼠狼對家人的恭敬態度很是滿意——這也是他做出來的規矩,傲慢地點點頭,彎腰上了自家的四人抬。
拐進稀柿胡同,再往前走幾里地就是黃鼠狼的宅子。這條稀柿胡同不寬,兩頭都是京官外官的宅第,高墻大院的很是清靜。黃鼠狼正在轎子里閉目養神,忽然覺得那種一顛一顛的有節奏的前進步伐慢了下來,轎夫們像是喝醉了酒,步伐不但不再齊整,轎子還東搖西晃起來。
黃鼠狼不滿地喝道:“干什么呢!怎么抬的轎子!看老爺我回去不拿家法教訓你們這些狗奴才!”
走在前頭的一名轎夫別過頭,像是強忍著什么似的說道:“老爺,小的不知道怎么了,肚子疼得厲害,想去茅廁!”
“忍住!到家再說!”
“老爺,實在憋不住,再下去就要拉褲子里了……”說著那轎夫長長放了聲下氣,一股異樣惡臭迅速蔓延開來,隔著轎簾,黃鼠狼都熏得差點背過氣。
這名轎夫開了頭,只聽接二連三,前后四個轎夫全憋不住,肚子里都鬧開了。轎子外“蛙鳴”聲不絕于耳,轎子一個勁左右猛晃。
黃鼠狼使勁捏住鼻子沒了轍,只好頓頓轎子底板道:“停轎,趕緊找地方解決了回來!離老爺我遠點,差點沒被你們熏死!不長眼睛的混帳東西!”
四名轎夫如蒙大赦,捂著肚子就要找地方解決??蛇@條稀柿胡同兩邊都是大官宅第,難道當街拉開褲子解決不成!被那些大官仆人們發現,絕對要挨鞭子的!只好扭著腿使勁夾著往回跑。跑出稀柿胡同,前頭才有公用茅廁。
噼里啪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黃鼠狼在轎子里擰著眉頭喃喃道:“真是混帳!不過說來也奇怪,怎么這么巧他們四個狗奴才都鬧開肚子了……”
過了會兒,黃鼠狼聽到四人腳步聲又往回跑了過來,轎身微微一晃立刻起了,前頭一名轎夫低聲含糊道:“老爺坐穩了,這就回老家?!?
黃鼠狼冷冷哼了聲,算是知道了,坐在轎子里繼續閉目養神。不料那四名轎夫甩開步子就跑,漸漸越跑越快。轎子上下起伏,顛得黃鼠狼頭昏眼花,一個勁捏住扶手大喊:“慢點慢點!給老爺我停下!”
根本沒人理他,前后嚓嚓腳步聲飛快齊整,左轉右彎,黃鼠狼被顛得像個葫蘆般在轎子里東倒西歪亂滾,扯開喉嚨拼命叫嚷也沒人應,好不容易勉強伸出手撥開轎簾一看,哪里是回家的路!就連前面兩名轎夫的背影都非常陌生。他頓時嚇壞了,使勁大喊:“救命??!有人劫持朝廷命官!”
話剛喊出喉嚨,前頭那名轎夫大聲道:“老爺腦子糊涂了!停轎!”
四名轎夫齊刷刷停下腳步,卸了轎杠,空嗵一聲重重把轎子頓在地上。黃鼠狼屁股都被震成八瓣!眼前的小星星還沒消失,就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當頭罩來!
…………
關老二扯掉嘴上的假胡子,沖那三名“轎夫”低聲道:“轎子扔這里,趕緊把人背走!”
立刻一條大白布把黃鼠狼從頭到尾裹嚴實,悶得黃鼠狼直翻白眼,喊也喊不出聲;被人甩上肩頭扛著就跑。
不一會兒就到了地頭,小寶和阿寧正等著呢!見到關老二,小寶也不開腔,沖他抬抬下巴。關老二咧開嘴無聲一笑,扯下白布和套頭的麻袋,對準黃鼠狼屁股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噗嗵一聲,黃鼠狼還沒看清東西南北,就被直接踹進了茅坑,在里面拼命直撲騰。米田共朝他的嘴里猛灌,糊了滿頭滿臉滿身,連眼睛都糊滿了。黃黃綠綠的稀糞濺得老高,惡臭味道嗆得連小寶都受不住,只好不欣賞下去,嘿嘿一笑,擺擺手示意大伙撤退。
一行立刻消失得沒影子。
黃鼠狼在茅坑里撲騰半天,好不容易才抓住坑沿爬了上來,立刻翻江倒海大吐特吐,吐得爬不起身,渾身上下沾透了米田共,那惡心模樣實在人神共憤……
漸漸有路人經過,遠遠捂著鼻子朝他指指點點:“這人誰啊,真惡心!竟然掉茅坑里了!”
黃鼠狼有氣無力抬起頭,翻著白眼道:“我是兵部黃侍郎……有誰到我家去報個信啊……老爺我快死了……”
說完一頭栽在地上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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