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小北洗漱完之後就來到了飯桌前, 拿過媽媽剝好的雞蛋乖巧地吃了起來。
“再多喝點奶!”李昭平欣慰地看著她笑。
“嗯!”她聽話地點頭,“你和爸爸也多吃點。”
用餐時間不算長,扭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 小北變得有些急迫起來。
“我先走了!”她拿起書包就往門口走去, 一邊拉開門一邊穿著鞋。因爲背身蹲下的姿勢, 並沒注意到門外站著的人。
急急忙忙地拉上門, 小北反身就被嚇了一跳。
言玉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校服隨意地敞開,略微受驚的表情轉而無奈。狹窄的過道里,光線並不充足。
對面的人站姿慵懶, 昏昏暗暗的視線裡仍然讓她感到了一絲壓迫感。小北想到昨晚的事,頓時就沉下了臉。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垂下頭往旁邊挪動了一步。
言玉無奈地偏頭, “我說你至於這麼小氣嗎?”他指的是昨天招惹到她的事。
口氣這麼惡劣?
小北默默地想從他身旁離開。往左走, 他朝左挪,往右走, 他又跟著堵在那兒,看樣子沒有想放她走的意思。
她氣得臉都鼓了起來,憤憤地望了他一眼,接著腳下的步伐更快,言玉倒耐心地跟她玩兒了起來。
這人怎麼這樣?!
小北是真的生氣了, 走不過去就索性轉頭離開。
一個迅速的轉身, 只聽見樓道里傳來“咚~”的一聲, 她的腦袋直接撞到了門上。小北是氣壞了才忘記後面就是自己剛剛關上的門。
發生得太過突然, 小北只覺得腦袋昏沉。
正當自己痛得齜牙咧嘴時, 身後的言玉卻沒良心地“噗哧”笑了出來。見她半天也沒個反應,捧腹的笑也收了回來。
“不是吧?你哭了?”他試探地問。
小北幽怨地轉過身來, 噘嘴反駁:“你才哭了呢!”
她擡起的臉上,眼圈有些發紅,倔強的眼神裡凝著可疑的水霧。
言玉望著她微怔。
“過來我看看!”他笑著走近,把手湊到她的額頭上揉了揉。原本泛紅的皮膚被他的胡亂動作弄得更加紅腫起來。
小北在他的大力之下哎哎地喊痛,眼裡的怨念更深了。
言玉看著她睜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裡莫名地開懷。
在樓下等待的令狐看見兩人,也忍不住咦了聲,“你又把小北惹哭了?”他把矛頭直指言玉。
“哪能啊!她自己撞門上了!”言玉吊兒郎當地迴應,說著又忍不住笑了幾聲。
哼!小北不服氣地別過臉去,又笑著黏到了景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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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雪不負衆望,成功地獲得了演講比賽的決賽資格。整個學校只有她一人突出了重圍,自然寶貴難得。
小北雖然也很羨慕,但是心裡倒並沒覺得難過。有些人天生就適合站在舞臺上受人矚目,而這並不代表舞臺後的人就是一文不值。她的價值,或許並不在這兒。
自從那場尷尬的演講比賽之後,小北一直不能正視自己。現在從牛角尖裡鑽了出來,總算覺得坦然。小北去辦公室抱作業本的時候遇見了林洛雪,對方主動和她打了招呼。
兩人分開時,小北纔想起來道了聲恭喜。
“謝謝!”她開朗地笑。接著又似乎感嘆了句,“我又不像你成績那麼好,如果不在其他方面努力努力,那可怎麼纔好?!”
小北愣了一瞬,轉而會心一笑。
原來每個人都有值得羨慕的地方,有時候你沒有發現,或許別人卻幫你找到了,難怪會有“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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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玉芬外出買了點東西,拿著補回來的零錢反覆地看,也不急著上樓,見到院裡有人在聊天,索性湊了上去。
“你們快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假.鈔?”
幾個人古怪地盯著她手裡的十元鈔票,有人“喲”了一聲,“這可是‘新錢’吶!電視上不都說了嗎,新版人民幣已經印出來了!①”
一旁的人七嘴八舌起來,紛紛拿出原來的舊鈔比對。
這時候,羅玉芬眼尖地發現了迎面而來的幾個學生,“站住!”她悠悠地喊住了他們。
縮手縮腳的令狐一下子防備起來,不經意地轉頭,就把自己臉上的傷痕露了出來。身旁的景深和言玉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幹什麼去了?臉上弄成這樣?”羅玉芬皺緊眉頭質問自家兒子,再仔細一看,另外兩人的臉上竟然也有淤青。
“你還學會打架了?”她惡狠狠地走到面前,氣勢洶洶。
在家裡,令狐可沒被少捱揍,現在也怕她怕的要死,於是趕緊躲到了兩個兄弟身後。
“王阿姨!”景深在這個時候喊了一聲,成功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一見到王淑香,羅玉芬的臉頓時垮了下去,當然,對方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兩個人不過是起了幾回爭執,便弄成了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此刻相見,自然誰也沒有好臉色。
“是景深吶!”王淑香轉而對著他熱情地笑,彷彿關係不錯。
“這是去哪兒呢?”
“這不,小寶不是到了入學的年紀了嗎,我帶著他去附近的小學諮詢了下。”她的手裡還牽著自家孩子。
令狐湊上去搭話,“小寶都那麼大了!以後可不能調皮,學乖一點哦!”
小朋友衝著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還想說些什麼,令狐擡頭卻注意到了兩個大人不太愉悅的臉色,他突然感到一陣尷尬。
大人之間的矛盾居然把小孩子也波及了,確實讓人沮喪。
羅玉芬拉過了還和別人湊近乎的令狐,板著臉說了句,“費什麼話,走,上樓去!”
兩人離開以後,景深和言玉也跟著告別。
“上去吧!我也正好找你媽媽有點事。”王淑香帶著孩子,和景深一道往五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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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玉進門之後,發現家裡來了客人。還沒認清人,蘇正華倒驚訝地問著他臉上的傷。
“沒什麼,就不小心被人打了,對方也沒嚐到甜頭。”他冷淡地交代,其實在他看來不過是件小事。
放學之後,三個人一起去了遊戲廳玩兒,有人惡意霸佔了他們的位置,他一時氣憤不過就揍了人一拳,接著兩幫人就這樣起了爭執。大家都是學生,出手不算太重,也就不痛不癢地留了點傷。
“這孩子!”蘇正華回過頭嘆息,對著面前的人道,“別見怪啊,我這兒子有點頑皮。”
“正是叛逆期嘛!哪個孩子不闖點禍?”對方理解地笑了笑。
蘇正華這才介紹起來,“這是你陳叔叔,爸爸的生意夥伴,來打聲招呼。”
言玉對這人沒有印象,只淡淡地叫了一聲。對方顯然更爲熱情,“你不記得了?小時候叔叔還抱過你呢!”
這都是多久的事情了?言玉心裡有些反感。
“這麼久沒見,一晃眼都長成大人了!”
蘇正華緊接著他的話說,“你陳叔叔自己辦了所大學,現在還是校長哩!”
正奇怪著提這事的緣由,言玉就聽見他語氣親切地說,“以後言玉想來叔叔的學校唸書,就儘管來,只要不嫌棄叔叔辦的學校太差!”
“他那點成績怎麼行?別給你添麻煩了!”話雖然這麼說,蘇正華臉上漸漸加深的笑容卻掩蓋不了。
只聽了兩人說了幾句,言玉就不耐煩地進屋了。
景深這邊的狀況也有些類似,一進門就被問了幾句,他只得敷衍道,“和同學打鬧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
一向信任他的母親倒沒有質疑,只吩咐榮和平,“去,給孩子拿點跌打酒來擦擦。”自己則洗了水果招呼起客人來。
“怎麼還帶了東西?”
“也沒什麼,就買了點營養品,知道你家景深念書刻苦,學生的營養可要隨時跟上!”王淑香熱絡地說。
“嚐嚐這個!”徐雅給小寶拿了根香蕉。
“快謝謝徐老師!”王淑香的話一出口,引得徐雅發笑,“叫什麼徐老師?就叫阿姨就行!”
在邊上擦著藥酒的景深默默地聽著兩人的對話,並非刻意關注,只是有些無聊而已。他大概知道了王阿姨的來意——小寶明年就要念小學了,想來拜託徐雅幫忙安排安排。
“我知道徐老師的班,孩子一向優秀……”
“可別這麼說,每個班都是一樣的,沒有差別的。”
“不管怎麼說,把小寶交給徐老師,我這個當媽的總要放心一些。”王淑香懇切道。
景深以爲,事情遠沒有那麼複雜,只需要到時候拿著戶口去學校登記的事,哪裡還要這樣求人。
至於念什麼班級,這都無關緊要。看到她略顯卑微的姿態,他覺得心裡莫名的沉悶。
事情談妥了,王淑香才露出了真正歡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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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姓王的很熟?還笑嘻嘻的,人家給你好臉色了?”
“下次見了王淑香,給我躲遠點!”
“她看不慣我們,你也小心著了她的道!”
誰會一天到晚想害你呀?令狐心裡頭冒了這麼一句。
一路聽著媽媽的唸叨,實在覺得聒噪又荒唐。
好容易到家了,羅玉芬卻又提起了他的事,“你這臉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的不學,偏偏要學壞的,我看連景深都快被你們倆給帶歪了!”她說的另外一人自然是言玉。
令狐垂著頭,壓根不敢反駁。羅玉芬念著念著,漸漸也就消了火氣。可說完兒子,她又開始說爸爸了。
“沒出息!”羅玉芬對著看電視看得出神的人搖了搖頭。
“令狐德強,讓你準備的禮物買好了嗎?”
再過幾天就是他們廠廠長的生日,底下的組長科長,無論什麼長都已經蠢蠢欲動了,結果這人還在這兒一副坐懷不亂的模樣。
令狐聰聽了也覺得無奈,說來爸爸這個組長的職位不就是媽媽送禮送來的嗎?羅玉芬雖然只是個家庭主婦,可主意卻大,家裡的事樣樣都歸她管。
被點名的人反應過來,朝著老婆討好地笑,“我明天就去買。”
“不許買什麼地攤貨,要進百貨大樓去買……算了算了,明天你跟著我去,就怕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好!”令狐德強點了點頭。
令狐聰轉過身放書包的時候,客廳裡的電話響了。眼見著老爸對著那頭的人諂媚地笑,“喂,是主任吶,沒有打擾沒有打擾,有什麼事您只管說……”
羅玉芬也在一旁使眼色。
他忽然覺得兩個人的笑容變得刺眼了,唯唯諾諾的模樣讓人泄氣。因爲是父母,又不能厭惡,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氣,想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我回房了!”沒人注意他乾巴巴的交代。
客廳裡,交談聲仍在繼續……
“沒問題,我正好有時間。”
“好!好!”
“瞧您說的,一點也不麻煩。”
……
越長大,越要說違心的話。大人之間關係複雜,好像每天都要換張嘴臉。他們笑了,卻不是真的就開心了。
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習慣了簡單的思維,對於大人們的某些行爲,他們也許明白其中的含義和不得已,可是卻打從心底拒絕接受,正如他們拒絕成長中那些所謂的傷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