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句話也不說,靜靜聽完了電話那端的意思。
然后抬起頭,我看著安祈年道:“你……能不能先送我去個地方?”
“很急么?”他皺了下眉:“先吃晚飯吧。”
我說不了,別糟蹋食物了。
事實證明。我很有遠見。因為當我站在警署停尸間的冰柜口,看著眼前那一段段用細繩子標號編碼的遺骸之時_
我真的是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穿著法醫白大褂的安照南告訴我說,這具無頭女碎尸已經在警署安家落戶了近一個月,當初是在廢棄下水道里找到的。
用黑色編織袋包裹,其他部位齊全。但沒有頭顱和十個手指,很明顯詣在掩藏身份。
這段時間來警方一直在失蹤人口里集中排查,未果。
但就在三天前,我去舊居跟房東結算房租。這才意識到我那倒霉阿姨夏榴真的很久都沒有消息了,于是順便去警署報了個案。
就這樣,警方匹配了信息,鎖定了尸源。由于沒有指紋或齒痕來進行對比。所以先叫我來認一下尸。
我吐的昏天暗地,這一塊塊的讓我怎么認啊!
我說我只知道她肚子上以前被人橫切過一刀,跟這個尸塊很吻合。要我說是那就是了。但你們警方若想要最終確認的話,直接抽血驗dna吧……
“你阿姨失蹤多久了?為什么直到前幾天才去報案?”負責接案的警員一邊做筆錄一邊問。
我說她是個混混,除了偷就是賭。有時候被人抓去教訓幾天就放回來,也有時候會跟姘頭同居。但都不長久,結果不是騙人就是被騙。
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放在心上——
好吧,我承認自己早就有種心理準備,某一天會有警察來告訴我——我阿姨被人大卸八塊得躺在大街上!
但我沒想到,會切的……這么碎。
警方問我,夏榴得罪過誰。
我說太多了,大到一方稱霸的高利貸主,小到巷子口被她賒包子欠油條的小商販。你要問我誰恨她,我能寫三天三夜。
警官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畫外音是覺得我很冷血——不管怎么說里面那躺著一堆碎碎旳東東很可能是我阿姨。我做外甥女的居然一點都不傷心?
我說我阿姨活著的時候我深受其害,如果要選一個最有動機的嫌疑人,我不介意把我的名字寫在最上面。
說著說著我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接踵而來的是第二輪翻江倒海的反胃。
警官大概是覺得我情緒不穩定,想要到外面叫我先生進來陪陪我。
走出去后才發現安祈年已經不見了。
有警員說看到他和安照南出去了,多半是談話去了吧。
我被告知dna的檢驗結果還要半個小時。于是警官給我倒了杯水,讓我先等在外面休息一會兒。
我坐不住,游魂一樣飄出去找安祈年。我發現自己的情緒開始越來越奇怪——明明很怕這個男人,卻又在茫然無措的時候忍不住像是尋找沙漠綠洲一樣,想要靠近他……
安祈年跟安照南在停車場里說話,也許只是想找個地方吸煙,并沒有刻意把對話內容放得很神秘。
我湊過去站在車后面,聽得還算清楚。他倆也看見我了,沒避諱,也沒理我。自顧自說著。
“我勸你最近還是收斂一點吧。”安照南扶了下眼鏡,鮮少有如此嚴肅的表情:“這幾票玩得大了些。老爺子已經在旁敲側擊地警告你了。
現在長寧的病也瞞不住,你還是別把自己弄得太被動了。何況揚輝酒樓的事,也未必就是安子鑒做的。”
安祈年輕輕吐出一顆煙圈:“我說是他,那就是他。
否則……那幾家店不就白燒了?”
“安子鑒再廢物,也是只會跳墻的狗。”安照南冷笑一聲:“更何況,他壓根就沒有你想的那么廢柴。”
別說我驚奇不已,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安祈年也對這話表示訝異。
我雖然情商不高,知情也有限。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來,安祈年詣在奪權安臨集團的目的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安老爺子口口聲聲說手足為重,其實態度很曖昧——要知道,長輩為了擇出最優秀的接班人,有時候會用最狼性的手段去促成某些‘自相殘殺’。
如今安祈年取得了長寧的撫養權,并‘一不小心’弄掉了安子鑒的孩子……
那么安子鑒叫人來揚輝酒樓蓄意報復,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可安照南的話里意思挺明確,有可能不是他,那會是誰?
我下意識地拉了下安祈年的袖子:“如果你還有別的敵人,會不會傷害到我哥?”
安祈年沒理我,盯著他堂哥問道:“你也覺得不是安子鑒?”
“祈年,你和安子鑒所處的立場從一開始就不一樣。你奪權,他守擂。你求有功,他求無過。
只要能保住現在有的,爺爺不會無緣無故走馬換將。而只要一天不改遺囑,安臨集團就還是安子鑒的。
你覺得他會吃飽了撐的主動來惹你么?”
安祈年沉默,但他不說話的時候未必就表示不在思考。
“或許,你覺得,他對付你是為了他老婆流掉的孩子而跟你積怨爆發?”安照南輕笑一聲,然后取出一個文件袋塞給安祈年:“自己看看吧。”
“這是什么?”安祈年伸手拆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安子鑒的體檢報告,呵呵,正巧。他的那個大夫是我同學。”
我也湊過去看看,然而安祈年白了我一眼。
雖然我知道這些爛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但是你看個電影還想知道結尾呢,人的好奇心本來就是與生俱來的。
“安子鑒不能生育?”安祈年甩了下手里的那頁報告單。
我跟著嚇了一跳,插了句嘴說:“那王雅若的孩子——”
安照南扶著眼鏡笑道:“他有隱疾這件事,只怕是連王雅若……都不知道吧,呵呵呵。”
這男人不能生,女人卻懷孕……嘖嘖嘖。我腦中頓時閃現出王雅若那張明騷放蕩的臉——唉,貴圈真亂。
“安子鑒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這些年虧損的漏洞都是仰仗王雅若娘家來補的空缺。”安祈年想了一會兒:“這么說,那孩子流了,安子鑒反而應該很欣慰?”
“他假裝痛心疾首,忍氣吞聲。但看在錢的份上,還是不敢跟王雅若撕破臉,唉……真給安家的男人丟臉呢。”安照南收回那張報告單,用煙蒂輕輕引燃。一吹,火星散亂在靜謐的夜色里,比陰謀散落得還優雅。
“王雅若倚仗的是她舅舅康尤,而康力集團不僅是你現階段要爭取的融資商,更是安臨集團長期合作的老伙伴。”安照南有意無意地往我這里瞄了一眼,笑容很不厚道:“所以啊。王雅若既然想要康迪琳來勾引你,將計就計不是最好的對策么?
我還真想不通,你們兩個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結婚。”
我想說,因為安祈年需要我的稀缺血型來保證長寧的治療。為了孩子,他犧牲了自己和康迪琳的偉大愛情——呵呵呵呵。
“安照南,你管太多了。”安祈年挺不客氣地說,
“好了,回去看看檢測結果吧。”安照南看了我一眼:“夏念喬,節哀順變。”
我說謝謝,麻煩你對我阿姨下手的時候……輕一點。她雖然可惡,但是死成這個樣子已經很可憐了。
“少廢話了,進去。”安祈年搭著我的腰轉身就走,突然又回了下臉,沖安照南道:“安照南,你為什么會選擇幫我?”
對哦,其實我也沒大想明白。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安照南的確是很主觀地站在安祈年這一側,而兩人之前得信任與合作已經成為一道新的疤痕留在安祈年的左肩上了。
“想不通么?”安照南微微一笑:“算一道數學題好了。
如今安子鑒手上有安臨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有十五,惜君有十。而你除了自己手里的百分之五外……也只有長寧那里的十。
年底即將召開的股東大會上,你……難道不需要我們兄妹么?”安照南推著眼鏡,釋然地聳了下肩膀:“我若是不主動幫你,難不成要等著你架把刀在我脖子上來威脅我和惜君站隊么?”
我覺得安照南的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雖然我不知道那些公司法啊繼承法啊,聽上去就很高大上的玄機——
但一個股份制集團產業,有時候偏偏就是蛋疼得連鋪什么顏色的地板都要投票表決。
誰持的股份多,誰就有說話權。只要安家堂兄妹站在安祈年這邊,那游戲的規則真的就變成小學數學題一樣簡單了。
“你倒是很識趣。”安祈年哼了一聲:“你幫我。我不會虧待你的。想要什么直說就是了。”
“我沒什么追求,”安照南笑說:“只愿乾坤正氣,天下太平,少幾幢命案,我也能少加幾次班。”
“白癡。”安祈年冷哼一聲。
但我卻覺得安照南的理想真的很宏大很正能量。我說,你知道我阿姨是誰殺的么?雖然我不喜歡她,但也不希望她死的不明不白。
“你問我啊?”安照南的表情很無辜:“看一眼尸體就知道兇手是誰的,那不叫法醫,叫靈媒師。”
我:“……”
我說我只想知道她的死因,痛不痛苦……
“這個,”安照南表示:“肢解的步驟很專業,全部都是從關節最薄弱的地方下的刀,一般的門外漢根本做不到。
要么是術業專攻的職業殺手,要么是深知病理的外科醫生,或者是……很會抽筋剔骨的廚師咯。
當然,斷案是警察的工作,我就不方便越界了。買宵夜去,這附近的肺片粥味道很不錯,你們要我帶一份么?”
聽到‘肺片’的一瞬間,我彎下腰,又吐一口苦水。
安照南走后,我直起腰眼淚汪汪地看著安祈年,我說我討厭安照南這個人。
“我也是,”安祈年冷笑:“但你也聽見了,我需要他。”
“為了得到安家么?”我捏了捏拳,輕輕走上去:“安祈年,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歷了什么,與家人又有怎樣的恩怨。我……也明白自己的立場,壓根不應多管你的事。
可你想過長寧沒有?
你要揮起刀子去斬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家人。”
我說著像韓劇女主角一樣矯情的話,明知道即將換來他一頓無情的冷嘲熱諷。但我想總覺得,安祈年的所作所為也未必就能給他自己帶來快樂吧。
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起,自作多情地心疼他呢?也許只是做老師做久了,習慣說教吧。
后來警官拿了檢驗報告給我,證實了那具慘兮兮的無名女尸的確是我阿姨夏榴。
他們說案子會跟進,有新進展還會通知我,甚至有可能還需要隨時傳訊配合,所以暫時不方便離開本市。
最后又問了我一句,我和夏榴的公寓除了我們兩人外,還有誰有鑰匙,可以來去?
我想了想,說我哥展逐有鑰匙。
后來我在解剖和火化等相關文件上補簽了名字,就隨著安祈年離開了。
我記得曾經有誰說過,這世上大多數的命案都是不了了之的。至于能破哪個有時候是取決于被害者的身份以及案件惡劣程度。
我無暇去質疑警官們的能力和主觀性,只覺得夏榴的死因也許根本就不重要吧。
情殺仇殺劫財劫怨,跟排列組合似的,誰叫她長著一張誰看誰都想捅她兩下的臉呢。
回家后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安祈年讓蘭姨給我做了點粥,但我一點都吃不下。
看看四周一如既往地安靜。長寧不在,我還真是……不習慣。狀狂共圾。
“對了,”我問安祈年:“昨天那個小姑娘哪去了?”
今早出門前我就發覺小姑娘和阿美都不在。而現在,家里依然沒有她們的痕跡。
“被人家父母接走了。”安祈年隨口回答。
“那阿美呢?”
“當然是在醫院照顧長寧。”
我哦了一聲,也不愿多想安祈年的話里到底有多少可信程度。
夏榴的死讓我心里亂亂的。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些事,想得腦筋發疼,只想放空。
安祈年站在樓梯上看了我一會,竟然會返回來坐到我身邊。他點了支煙,裊裊的白霧熏得我眼睛快要流淚了。
“你這個樣子,會讓我覺得你是想要我來安慰你。”
我說:“我需要安慰,但不需要你。你要是沒什么事,坐著聽我說說話也行——”
“你說吧。我看看你這樣的女人,矯情起來有沒有點深度。”他冷笑一聲,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我說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阿姨夏榴也是個有工作有家庭,守本分的女人。雖然有點市儈,但心腸不壞。
后來我和我媽被趕出展家,也是她和她的丈夫收留了我們。
直到……有天晚上姨夫醉醺醺回家,抓著我媽就要亂來。正好被下夜班的姨媽看見了,她抄起一個花盆就把男人給砸了。
——可惜這一下砸出了三等殘廢。
姨夫告她故意傷害,離婚分走了大部分的財產,還讓夏榴坐了一年半的牢。
從那以后,她的性情就變了。自甘墮落的同時,也把這一切都遷怒在我和我媽的身上……
所以這些年,我為她還的債,也不完全是出于善良和軟弱。
她從我十六歲時染上賭博,一開始是賣了房子還債,后來越來越嚴重就把我拖下水了。
我說我跟蘭家蔚在一起后,就搬了出去,只想快點離開那個女人。
但是后來她因為債臺高筑被高利貸人綁架了,三天內逼我籌錢,否則就剁了她的手。
那時我誤會蘭家蔚在外有女人,一氣之下就賣了他送我的琴行拿去救了我阿姨。錢不夠,贖人的時候我也被他們扣下了。家蔚接了電話就來救我……結果在混亂中,就被那些人給胡亂捅傷了,沒能搶救過來……
我說對不起,本來說我阿姨的,說著說著就想到蘭家蔚了。
我還說我并不很在乎夏榴死不死,欠她的恩情我早就還完了。只不過我受不了自己的身邊再有這種事發生。
牽一發動全身的敏感,讓我好難走出那場噩夢。
“你說這些有什么意義?”安祈年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
我笑笑說,沒什么意義。
“不過是借著你阿姨的死,再矯情一把而已。”
安祈年的話永遠那么犀利,總能讓我那本來就很糟糕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我默然說是的,但我才是意外發生的真正導火索。是我沒保護好家蔚,讓他無辜送了性命。
以前我還能遷怒一下我阿姨,推卸一下責任。可現在她已經受到懲罰了。那我,是不是也該為自己的錯買單了?
——哦,原來這半天,我是因為這個而難過啊!
“無聊。”安祈年冷冷吐出兩個字,拉著我就上樓:“下周日晚上我帶你出去,抽時間去街上買件像樣的禮服。”
說著,他丟給我一張信用卡。
“長寧生了這樣的病,你還有心情出去應酬…”我瞪了他一眼,表示我可沒心情去逛街。
“他不是第一天生病。”安祈年冷著眸子說:“日子總要過,別以為自己才是世上最悲催的人。”
是啊。在真相揭露之前,你安祈年已經帶著無堅不摧的心戰斗很久了。
當我還無法接受長寧生病之時,你是不是已經能坦然接受他死亡了?
你想要的,難道真的只是安家的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么?安祈年,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我洗完澡就在床內一側躺著,一刻鐘后,安祈年出來了。連話也沒說就壓到我身上來——
他抱我,吻我,一開始小心翼翼,后面便進入了狀態。
他本不是個溫柔的人,也許……只是想用相依的體溫來安慰我一下?
所以這一次,我倒也沒有很拒絕。迎合著他的吻,小心地秉著呼吸。
以前跟蘭家蔚接吻的時候我總笑場,越笑越忍不住睜眼偷看。
以至于到現在,我都還沒辦法習慣把眼睛閉上……
我看到安祈年接吻的時候是微闔著眼簾的,符合他這個人最別扭的特質——無論怎么投入,都做足了警惕。
然而他吻著吻著就開始失控,竟然試圖進入我!
我凜然繃緊身體,說不行。
“你要別扭到什么時候?”他撐了下身子,褪去眸子里轉瞬即逝的迷離:“又不是第一次,還——”
“我是。”我別過頭,小聲說。
“你是?”安祈年擰了一下眉頭,身子猛然一沉。我失控驚叫一聲,用力將他推開。
“裝得很像嘛……”
我咬著唇,強忍著淚,我說我是。你信不信我都是。沒來得及給蘭家蔚的東西,這輩子也不會有人能拿走了。
我知道他相信了。因為什么都可以造假,但那樣本能的阻力和障礙卻假不來。
安祈年挺直身子,按住我的肩膀,卻并沒有因此產生一絲一毫要放過我的心軟之意。
看到他越來越侵略的眼神已經快要占據理智的最高點,我開始絕望了。
“我求你,別這樣好么……”我的十指深深抓著他的臂膀,我說安祈年,也許有一天我能愛上你呢?
也許長寧的病好了,也許壞人都伏法了,也許你……不再討厭我。
也許我們有一天……可以像這世上最尋常的一對夫妻一樣相依相存呢?
但至少不是現在——我求你看在我真心疼愛長寧的份上,給我些尊嚴吧。
他停下入侵,仿佛放開了攫住我喉嚨的虎口。深沉的眸色與夜色融為一體,然后輕輕在我耳邊說:“夏念喬,蘭家蔚已經死了。”
我抱著他,拒絕了他的同時卻又不舍得離開他沉重的體溫。
我說我知道,安祈年,是我害死他的。
我看不明白安祈年到底在掙扎些什么,但他看我的最后那個眼神里,分明就是有故事的。
“他死了,你……試著愛我吧。”
說完這話他便下樓了,我以為我是不是聽錯了……他剛才說的是……愛?
后來我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口渴就起來去倒水。經過安長寧的小房間時,看到隱隱的月色已經將里面的一切都鋪就得純白又圣潔。
我心里抽痛不已,不自覺地踱步進去。站在小小的陽臺上,發了好久的呆。
這時我發現一樓大廳的燈還亮著,安祈年那熟悉的側臉映在上面,正和一個女人在交談什么!
我唏噓一口氣,然后從長寧的小儲蓄罐里掏出一枚硬幣,心想要不這樣吧——
如果是正面我就大大方方去樓下出現在他面前,如果是背面我就偷偷摸摸躲在門后聽。
如果硬幣豎起來了,我就當沒看見,滾回去睡覺。
叮咚一聲,硬幣滾到安長寧的小床下。我笨手笨腳地爬進去確認,就看到那硬幣不偏不倚地嵌在地板縫里!真的是豎起來的!
我黑著臉,恨不得對老天爺豎下中指。
可是……好吧,我承認拋硬幣的真正作用在于——當硬幣騰空的那一瞬間,其實你就已經知道自己期望它是什么了!
于是我假裝下樓倒水,大大方方地下去。
安祈年是我丈夫,他就是在商量恐怖政變,我做妻子的也有連坐責任!
可是剛剛走到拐角,我一下子又慫了。
因為我聽到安祈年說:“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夏榴是最后一個知情人。沒從她口中得到信息之前,怎么能讓她就這么死了?”
“對不起安少……”說話的人聲音很熟悉,應該是他的女助手杰西卡:
“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從一個月前夏榴突然失蹤起,我就已經派人在找她的下落了。沒料到——”
“那么專業的碎尸手段,怎么都不像是單純仇殺泄憤……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安祈年嘆了口氣道:“線索斷了就只能自源頭找,先從唐豪下手吧。”
“是,安少。可是……”杰西卡猶豫了一下:“我不太明白。最后的目擊者應該不止夏榴一個吧?
您為什么不直接去問——”
安祈年驟然打斷了她的話,截住了有效的信息:“這個不用你管。”
“安少,您是心軟了么……還是,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
我已經挪不動腳步了,這么大的信息量撲朔迷離的,是福是禍都不知道。
就聽安祈年冷冰冰地呵斥了一聲:“你太多嘴了。有這個時間,再去好好查一下唐豪以前的東家。
那個神神秘秘的冷二爺,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么?
我大哥臨死前的最后一通電話,就是從唐豪打出來的,說什么都不能放過這個線索。”
“是,我會盡快跟進。”
杰西卡走了以后,安祈年上樓。
剛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估計是把我當花瓶擺設了。
后來大概是看出我的眼睛冒綠光,他才幽幽嘆了口氣:“夏念喬你怎么就學不乖呢?
在我身邊,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你在找殺害長寧爸爸的兇手是么?”我小心地問他。
“恩。”
“可是人都已經死了。我要是你,寧愿花點時間去找長寧的媽媽……”我垂著頭說:“另外……你們提到我阿姨,你以前,就認識我阿姨?
什么知情人,目擊者?你跟我阿姨的死——”
“夏念喬,既然是偷聽,還指望當事人給你解釋清楚么?”安祈年甩開我的手徑自進了臥房。
“我只想知道真相!”
“有意義么?”安祈年冷冷看了我一眼:“反正我娶你回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我弱弱地說,我阿姨真的……不是你殺的吧?
“夏念喬,你是不是以為只要是殺人放火喪盡天良的事,就一定是我做的?”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總覺得……就算沒有長寧輸血這一層需求,你……好像也是有目的來接近我的。
我們兩個,到底還有什么樣的羈絆?
他瞄了我一眼,用看智障一樣的神情,稍微還帶了那么點怨念的同情。然后上床睡覺,整夜都沒再睬我。
周日一大早,安惜君就開車過來找我了。
“三哥昨晚給我打電話,讓我陪你去買禮服。”
我想起來安祈年之前就說過,今晚要帶我去出席什么場合來著。
也不知道是要見什么大人物,居然還得專門去買?
但我真的是一點逛街的心情都沒有,滿腦子想的都是長寧。
“買什么呀,惜君我看你身材跟我也差不多。有舊的禮服隨便挑件借我穿穿就是了。”我嘆了口氣。
“念喬姐,”安惜君不由分說就拉著我的手上車:“你最近實在太辛苦,氣色也不好。唉……逛街就當散散心好不?長寧這個病也不是發愁就有用的。你……”
她看著我泛青的臂彎,嘆了口氣:“你前天又去給長寧捐了一次血是不是?”
安長寧現在一直呆在醫院,每天各種檢查。前天大夫說要做個血培,抽了孩子本來就很寶貴的靜脈血。
我看他小臉白得跟紙似的,實在心疼。于是就背著安祈年跟李大夫商量又給孩子輸了200cc。
我點頭,笑笑說:“沒事,你三哥把我養的很好…”
我看到安惜君的眼睛有點紅,心知這姑娘也是個真性情人。
“念喬姐,真是委屈你了。”安惜君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三哥打算怎么辦。
長寧這病我查了不少資料,要找到合適的配型實在太難了。實在不行就借助媒體吧,我有個幾個報社的朋友,只要宣傳打出去,總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了惜君。其實這些天我也私下聯系了一下公益社團什么的,稀缺血型是個特殊群體,社會上還是有些專屬渠道的。就像她說的,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棄。
之前我在與安惜君接觸時,本是很坦誠又自然的。她是個很好相處的姑娘,對我也很親善。但自從那天在警署聽到了安照南說的話,我會不自覺地想很多敏感的立場——
總覺得安祈年這會兒好像是有意讓我接近安惜君,拉攏戰隊一樣。
我已經消費了我的愛心,我的鮮血,不想再消費這段還算不錯的友情了。
“念喬姐,我知道你們在警署那天見過我哥了。呵呵,別聽他在那瞎說。人和人之間,也不一定都靠利用維系的。”
安惜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和我哥,怎么說呢。以前都跟大哥關系要好,后來大哥不在了,也只有三哥能懂我們的難受。
如果一定要站個隊,我這人這么簡單直率的,喜歡誰討厭誰你看不出來?”
我苦笑著搖搖頭,我說我還真沒看出來,憑安祈年那種人……還有人愿意把他當自己人?
“算了算了,不說男人了。”安惜君把我拉上副駕駛:“我帶你去一家店,你身材這么好很適合她家的魚尾設計禮服。”
我笑說隨便吧,就是穿個麻袋我也不信安祈年能把我給崩了。
我跟安惜君逛著,聊著,說了些八卦情感,也知道了不少她的事。
“其實我一開始也很想領養長寧,不過……是有私心的。”安惜君一邊幫我挑衣服一邊說:“我喜歡我們所里的一個……一個……”
我知道她這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律師的嘴巴再犀利,唯有愛情像啞藥。
一個什么呢?一個王子?一個男神?
可沒想到安惜君最后卻說——一個已婚的男人。
我差點把奶茶噴到人家昂貴的禮服上。
“不不不,不是小三啦。”安惜君紅了臉:“人家只是結過婚,喪偶,女兒都六七歲了。
唉,家里人要是知道我要嫁過去當后媽……我怕爺爺能先廢了他斷我念想。”
我默默合上快掉下來的下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勸點什么。
說實話,我這里只是情況比較特殊。如果單純站在真實的心態和角度來看,我也不怎么贊成安惜君做這樣的選擇。
二十三四歲的好姑娘,跑去給六七歲的女孩當后媽?這是有多想不開啊!
我覺得像安惜君這樣出身的姑娘眼界都是很高的,能讓她連這些都不在意的男人——大概是……很優秀?
說真的,我還挺好奇的呢。
后來安惜君幫我挑了件象牙色的淺領蕾絲包臀禮服,把我這沒什么料的身材襯得有模有樣。
刷卡的時候我肉痛了一下,唉……我知道安祈年不缺錢,但總是覺得——這一分一厘的都是他刀頭舔血換回來的。
神經病,我居然會為他心疼?!
“唉,找看得出來你魂不守舍的。走吧,咱們一塊去醫院看長寧。”安惜君真是很善解人意,這半天見我心不在焉,于是也不提瞎逛其他的了,拽著我就往停車場走。
“等一下!”我突然站住,安惜君嚇了一跳:“怎么了念喬姐?”
我搖搖頭,我說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在跟著我們?
安惜君吸了口氣:“你別嚇我啊,這光天化日的。”說著,她從提包里抓出來個防狼噴霧。
我往四下看看,抽了抽鼻子。說實話,自從那天帶長寧去校慶時偶遇那個奇奇怪怪的瘋女人以后,我就總覺得有個穿著黑衣服的人在暗處盯著我。
“念喬姐你沒事吧?”
“惜君,”我想了想,然后抬頭問:“你知不知道安祈年有個朋友,家里……恩,怎么說呢,就是家里有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
安惜君茫然地看著我,最后表示說安祈年的朋友和敵人都很多。這個命題太另類了,實在無從回答。
“但是你說有朋友將自己的孩子寄宿在我三哥那?你借我個腦袋都不信。”安惜君笑道:“要么是弟兄的遺孤?要么……嘶,不會是他綁架來的吧?”
我心說,安祈年雖然殘忍冷血,但拼社團的總歸還是義氣當先吧。怎么可能做出綁架威脅孩子這種事?這行為實在low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他睡一張床。
“管他呢,他不是說都送回去了么。”安惜君一邊挑水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呀,嫁雞信雞嫁狗信狗吧。”
我和安惜君上樓去看安長寧,還沒等走到門口呢就聽到里面傳來嘈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