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山莊坐落在凌川之南的一處深山老林之中。
遠遠看去連綿不絕的羣山, 藏有亭臺樓閣高低錯落,處處青磚璧瓦,由遠及近又籠罩著極淺的雲(yún)霧。雙城一行人在山腳便下了馬車, 卻見一衆(zhòng)紫衣弟子神色匆匆的從山上下來, 一見卓青裁的面, 表情一滯, 立馬走上來行禮, 齊聲道,“拜見少莊主!”
卓青裁點了點頭,斜瞇著眼睛忽道, “平日我回來,未見你們出來迎接, 今日到是極有眼色, 可是知道有貴客要來?”
雙城眨了眨眼睛, 不由擡眼看了卓青裁一眼,心知他嘴裡所說的“貴客”, 該是指自己了。
那些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忽而走上來一個弟子,對著卓青裁耳語幾句。
“什麼?!老頭子云游去了?那夫人呢?”
卓青裁還未成親,嘴裡所說的夫人, 正是他的母親樑吟。
“夫人也追去了, 說是……說是不能讓莊主一個人出去瀟灑……”
那弟子一揩腦門上的汗, 爲難道, “少莊主……莊主走前吩咐下來, 說讓少莊主照看好山莊,還有……小公子。”
卓青裁將摺扇猛的一收, 咬牙道,“那小公子呢?”
“小公子……他……他跑了!打暈了兩個守門的弟子,自己一個人下了山去!”
“混賬!盡會給我惹事!小公子跑了,那你們還在這裡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把他給我抓回來!都圍在這裡,等著守株待兔呢?”
這話說的,雙城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因見這些弟子一個個被卓青裁罵的狗血淋頭的,好容易聽完了罵,又迅速分散開了,去尋出逃的“小公子”了。
卓青裁恨恨的甩了衣袖,又收斂了憤色偏頭對雙城道,“先不管那小畜生。來來,雙城,你先隨我上山吧,我?guī)愫煤霉湟还洹!?
葉雙城沒有異議,遂隨著卓青裁上了山。
一路上這才得知,原來那些門生嘴裡所說的小公子,正是一劍山莊老莊主的私生子,卓青裁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叫卓凡。據(jù)說這位卓凡因身份緣故,不被莊主夫人承認。卓凡自小流落在外,江湖險惡,他到是摸爬滾打練就了一身功夫。雖不十分厲害,可卻足夠拳打衆(zhòng)人。也是混過市井的,素日裡愛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當,殺人放火的事也敢?guī)郑窟@個營生。也曾經(jīng)在兩州爲非作歹過,被打入過一次監(jiān)牢,後來流放過程中,自己偷跑了出來。
前段時間,卓老莊主突然得到消息,說是卓凡出沒在濱州一帶,就派人前去將他帶了回來。卓凡被山莊的弟子帶回來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一身黑衣盡碎,狼狽不堪,滿身傷痕,血跡斑斑。就連武功都被人以一種十分殘忍的方法,用燙紅的鐵鎖穿透琵琶骨封住,又用了長釘釘住兩掌指骨,不難想象,卓凡曾經(jīng)受過怎樣的折磨。
卓老莊主雖不疼愛這個私生子,可大約是上了年紀,徒生了幾分慈悲,到底不忍心見死不救。便頂著樑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壓力,硬是將卓凡接了回來,想著好歹保他一命。對於卓凡所受的傷卻隻字不提,單對卓青裁說過一句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卓凡傷勢很重,好在一劍山莊有的是靈丹妙藥,硬是將他救了回來。卓凡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遭,剛一醒來如同發(fā)狠的小豹子,卻因爲傷勢過重,動彈不得。
前頭卓青裁剛一去京城接葉雙城,卓凡便偷溜著下了山去。
約莫到了晚間,雙城從往前頭轉(zhuǎn)過來時,剛好瞧見一衆(zhòng)人過來,而人羣中央,幾個人合力押著一位黑衣少年。
這黑衣少年同葉雙城差不多年紀,面容清秀到尖銳,隱隱透著一股子陰狠。縱是被衆(zhòng)人押著,眼底仍是狠色。兩隻手都被黑布緊緊裹著,手中處隱隱透著血色。單看這些弟子的狼狽模樣,很顯然將卓凡抓住並不容易。可大約是身上有傷的緣故,卓凡臉色又極白,透著幾分虛弱,可武功仍不可小覷。
雙城忍不住“啊”了一聲,頭皮猛的一炸,光是瞧見卓凡這張陰狠的臉,就足夠讓他心驚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想往葉禎身後躲。可才退幾步恍然想起,葉禎已經(jīng)把他逐出家門了。
卓青裁不知什麼時候從屋裡頭走出來,身後跟著數(shù)位江湖人士,想必都是過來商討事務(wù)的。因見卓凡一臉桀驁不馴,卓青裁又是一陣頭痛,可卻強忍著,輕揮了揮手,讓人將卓凡鬆開。
就有弟子爲難道,“不可啊,少莊主!這一鬆手小公子立馬就得跑啊,我們好不容易纔將小公子制住的!”
卓青裁皺眉道:“讓你們鬆手就鬆手,哪裡有這麼多廢話?我在此,他哪裡能跑的掉?”
如此,這些弟子這才低頭應(yīng)是,方將手鬆開,忽見卓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弟子手腕生生折斷,那弟子疼的慘叫一聲,立馬抱著手腕滾在地上。
卓凡眼裡露出了兇光,飛身欲走,卻突然渾身一抽搐,豆大的汗珠滾滾落下。他腰間纏了條鞭子,卓青裁扯著另一端,厲聲喝道:“混賬東西!小小年紀下手這麼歹毒!當初真不應(yīng)該把你救回來!”
卓凡咬牙切齒,清秀的臉上多了幾分猙獰,“我從未讓你們救我,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tài)?”
他狠狠的掙扎著,可因傷勢未愈打不過卓青裁,被禁錮的死死的。他滿臉森然道,“姓卓的,別以爲救過我一次,我便會感恩戴德!呸!癡心妄想!我勸你趁早放了我,否則,等我傷養(yǎng)好之後,我殺了你們!屠了整個山莊!”
雙城在一旁聽的心驚,他瞧著卓凡的面相,似乎真的能將六親不認這種事幹出來。
可卓青裁很是自傲,並不將這話放心上。只伸手點了卓凡兩處穴道,又強行餵了顆藥丸在他嘴裡,這纔不緊不慢道,“你既然入了一劍山莊,就是山莊的人,況且與我又有血緣關(guān)係在。除非你死,否則你在山莊一日,就得守一日規(guī)矩!你給我消停些,別帶著一身傷到處晃盪。再敢動手傷人,我廢了你的手!”
卓凡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一時只憤恨的瞪著眼睛,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卓青裁根本不在意這個,又吩咐人將手腕被折斷的弟子帶下去,這才一擺手道,“將小公子鎖在靜室,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放他出來!”
“是,少莊主!”
雙城目送他們離開,這才湊過去,皺緊眉頭道,“青裁哥,這個人……這個人……”
——怎麼說好呢,說你弟弟看起來十惡不赦?說他好像暴虐成性?
卓青裁嘆了口氣,“算了不提他,這個小混賬的樣子你也看見了。問什麼也不說,落了一身重傷。”頓了頓,他似乎又有些氣惱,“哼!真以爲我想讓他待在山莊?若不是我瞧他被人作賤的跟死狗一樣,誰願意管他?!”
他說罷,伸手一掐雙城的臉頰,笑瞇瞇道:“還是咱們雙城好,從來都不讓哥哥們操心。來來,留在山莊不要走了,回頭葉禎過來接你,我把他打出去!”
雙城十分果斷的搖頭,毫不客氣的拒絕道:“不要!”
卓青裁嘆氣,“小雙城,你又傷了哥哥的心了,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雙城置若罔聞,他沉吟片刻,心想就卓凡那個狠勁兒,還不知道是誰折磨誰呢。
一連又過了月餘,雙城漸漸對山莊環(huán)境熟悉起來,他向來性子跳脫,愛玩愛鬧,少不得就將一衆(zhòng)弟子帶偏了去。原本一劍山莊的弟子都挺刻板老實的,哪知稍微被葉雙城一帶,立馬學了壞,一衆(zhòng)人武功也不練了,書也不看了,日日同雙城蹲在牆角,聽他說外面的事。
比如,有弟子興高采烈的問他,“葉公子,都說京城繁華,宮裡頭的房檐都是用金子做的,廁房的簾子都用極好的琉璃珠串懸在上頭,宮裡的人都住在琉璃瓦築成的宮殿裡……對了。”那弟子一拍大腿,興奮道,“就連宮女們?nèi)粘4┑娜棺樱际翘斓紫伦钶p薄的絲綢,隱隱還能看見胸吶!”
雙城蹲在木樁上,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瞇著眼睛笑,“也沒這麼誇張,屋檐頂多是用漢白玉製成……至於宮女的裙子嘛……”
一衆(zhòng)弟子一聽雙城賣關(guān)子,立馬豎著耳朵,眼睛放光的盯著葉雙城。
就見葉雙城晃晃腦袋,笑呵呵道,“纖腰細腿……”
衆(zhòng)人流口水,“啊……”
“豐乳肥臀……”
“啊……”
“臉嫩的跟豆腐花似的,一掐一汪水……”
“哦……”
雙城立馬聽出了衆(zhòng)人語氣裡的失落,只笑道,“什麼時候,你們自己去一趟京城不就知道了?那我說啊,京城哪有濱州好玩,我跟你們說,我們?yōu)I州有許多好玩好看的地方,又有許多好吃的,嗯,山雞也很多,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就沒有我獵不到的!”
衆(zhòng)人很捧場的應(yīng)和幾聲,又抓了個重點問,“那美人多嗎?”
聞言,雙城不免微微得意,手一拍大腿,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多!就數(shù)濱州美人最多了。濱州的美人兒不僅多,性格也很好,不像京城的姑娘們,各個兇的跟母夜叉似的,還很兇猛,半點不溫柔似水……”
——比如清樂郡主李思吟。
可惜,這話雙城不敢往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