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葉禎坐於書案之後,手裡執了封信,隨意看了幾眼,便放在了一旁。提起毛筆在硯臺邊舔過,挽起衣袖在白紙上落下幾筆。
這是要寫給卓青裁的回信。
原來那日卓青裁未來得及告別,就匆匆離去,是有緣由的。這緣由歸根溯源,還同卓青裁的父親,一劍山莊的莊主卓斐然有關。
卓斐然是個妥妥的浪子,年輕時生的俊俏,又十分多情。本是一劍山莊的門生,因骨骼驚奇,天賦異稟,練的一身武藝,深得老莊主器重。那老莊主膝下無子,獨有一個女兒名喚樑吟,如珠如寶的疼寵著。後來樑吟一見卓斐然動了春心,後便嫁給了卓斐然。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這本是一番良緣,可壞就壞在,卓斐然這個人啊,花心!老莊主在世時,卓斐然縱是有心出點幺蛾子,他也沒那個膽。後來老莊主逝世後,一劍山莊也從姓樑,便成了姓卓。
這些通通不重要,關鍵是前幾日卓莊主不知打哪兒帶回來一個少年,說是自己的私生子。這事落誰身上,誰能樂意。樑吟便在山莊大吵大鬧,尋死覓活。於是卓青裁得了消息之後,立馬快馬加鞭回了一劍山莊。是不是勸合的,這葉禎不甚清楚,總之該是處理卓莊主那個私生子。
葉禎落下最後一筆,正巧緋色抱著一摞公文從外頭進來,他便放下毛筆,將白紙折了兩折放入信封中,這才淡淡吩咐,“找人快馬加鞭送到一劍山莊。”
緋色將懷裡的公文仔細擺放好,接過信件,應了聲“是”,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對著葉禎小聲道,“大人,從宮裡傳來消息,近幾日聖上抽空去了趟弘文殿,似乎是見少了許多陪讀的世家公子,一問才知都是推辭身體抱恙,一時便說不必那些世家公子再作陪讀,讓下面的人另外選了入宮。”頓了頓,擡眼看了兩眼葉禎的臉色,見他神色淡淡,這才接著道,“屬下方纔聽說,聶尚書似乎向聖上舉薦了二爺。”
如此葉禎微皺了皺眉,手輕搭在桌案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緋色少不得又屏息凝氣,微垂著頭靜靜等候。
好半晌兒才聽一聲,“無事,你先下去吧。”
緋色應“是”,躬身下去了,臨走時暗暗含惑,可卻琢磨不同透葉禎在想些什麼。
還未到午時,老管家來報,說是雙城有話要同葉禎講。
葉禎聽了,沉吟片刻,想到這些時日以來,雙城禁足到也挺乖覺,這幾日橫豎沒去探望,估計雙城心裡又該窩了委屈。
思及此處,葉禎起了身,從書案處走過來時,老管家微躬著腰,一面賠笑,一面道,“大人,二爺這幾日很是老實,下面的人也都說二爺日日坐在屏風後頭抄書習字,十分勤勉,就連到了晚上,那屋裡頭的燈還亮到半夜。”
葉禎心知老管家這是在替雙城說好話,一時間只往前走,並未說什麼,一直聽到管家說雙城夜夜學到半夜,眉頭才微微皺起。以葉禎對雙城的瞭解來看,他未必真的就是在看書。
城如葉禎所料,雙城當真不是在刻苦讀書,只是那《戒子書》抄了好些時候都沒抄完,他素來懶散,抄著抄著便容易走神,眼瞧著十日期限快到,他少不得連天加夜的狂補,可每每才抄了一會兒功夫,就又歪頭睡在一旁。日日如此,秋茗心疼他勞累,可無可奈何。
待葉禎走至院門時,受在外頭的兩個小廝連忙見禮,見葉禎點頭,遂又摸出鑰匙,將院門打開。
屋內,雙城盤腿坐在軟墊子上,兩隻胳膊垂在身側,側臉貼在桌面,正瞪著眼睛出神,忽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他眨了眨眼,聞腳步聲凌亂,他才一擡眼,就見葉禎如玉樹般站至了門檻處。
“哥!”
雙城一喜,連忙起了身,小跑至葉禎身前,一把擁住他的腰,歡歡喜喜道,“這麼久了,你怎麼纔來看我?難道禁足了就不許哥想念我了?”
葉禎被雙城撞的身子微微一震,很快又穩穩的立住,因他比雙城高上許多,稍一低頭就能瞧清雙城柔順的墨發。
聽著雙城似乎撒嬌般的控訴,葉禎竟一時忍不住勾了勾脣角,拿手輕拍了雙城的肩膀,道,“怎麼,不過幾日功夫,雙城到改了脾性?”
雙城臉一紅,連忙從葉禎懷裡爬出來,他到不是改了脾性,只是好幾日未曾見到葉禎,心裡想他了。
“哥,我都知道錯了,你怎麼就不能饒我一次?”
雙城撇了撇嘴,小聲嘟囔著。
葉禎挑眉,輕“嗯”一聲。
雙城又轉了話風,“哥,我已經將《戒子書》抄完了,你看能不能解了我的禁足?”
葉禎想今日已經是第十日,可卻還未過,既然是罰禁足,自然不能輕易饒過,於是便道,“明日許你出府轉一轉。”
“真的啊?謝謝哥哥!”
雙城一蹦多高,險些撞到葉禎的下巴,他又揣揣,舔著臉笑了笑,心裡卻想,明日去哪裡玩纔好。
又過了一會兒,葉禎便讓人傳飯。
雙城心裡快活,臉上也笑意盈盈,見桌上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又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葉禎見了,也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忽又想起緋色所說,一時又思慮良多。以雙城的性子,著實不太適合當皇子們的伴讀,況且宮牆深厚,人多口雜,葉禎也不便隨意在宮中走動,只怕不能時時看顧。
可雙城卻不知葉禎心裡所想,自顧自的往嘴裡扒米飯,又極爲討巧的給葉禎盛了碗湯,笑嘻嘻道,“哥哥喝湯。”
如此,葉禎回了神,見雙城臉頰兩處俏皮的額發,眼裡又藏著星星,忍不住又輕笑兩聲,一時間氣氛到也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