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雙城如約來至城西的破廟。
這誠然是一座破廟,四處漏風,雜亂不堪, 早就沒了原先的香火氣。雙城瞇著眼睛, 稍微一擡頭, 就見房樑上, 常淙一身玄衣雙臂環(huán)胸, 正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瞧。
二人視線對上片刻,很快又錯了開來。常淙輕輕一躍,從房樑上跳了下來。他仔仔細細的盯了雙城片刻, 忽然道:“雙城,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葉禎欺負你了?”
雙城搖了搖頭, 有氣無力道:“沒什麼, 近來一直覺得累, 大約是沒休息好吧。”
頓了頓,他又輕輕給了常淙一拳, 罵道:“老子這麼憔悴,還不是因爲你?你說你無緣無故將宋瀾綁走作甚?宋瀾他爹天天管我要兒子,門檻都快被將軍府的人踏爛了。我這不得天天帶著人在城裡搜,半刻都不消停!宋瀾呢?你趕緊把他帶出來,我好回去交差!”
常淙沒應聲, 打懷裡掏出個小瓷瓶, 從裡面倒出兩顆烏黑的小藥丸。須臾, 他又倒了回去, 將整個小瓷瓶都遞了過去, 道:“雙城,這個你拿著吧。以後每隔半個月吃一粒, 頭疼的時候再吃一粒。以後惜命點,沒事別流血,出了事我真的救不了你。”
雙城沒接,他道:“怎麼?你也要回靖安了嗎?”
常淙硬是塞到了雙城手裡,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隨意道:“是啊,王爺召我回去了,原本是要咱兩將宋瀾一同綁去的。你也知道,宋瀾比你話還多,我覺得煩,乾脆丟給你,當送你個人情了。”
他拍了拍雙城的肩膀,笑道:“反正就這樣吧,恩,你跟在葉禎身邊好好的。這個藥,你別擔心。吃完了,我想辦法從王爺那裡給你弄來。你……你……算了,也沒什麼。”
雙城抿脣,就見常淙從佛像後面提溜出來一個麻袋。他踢了踢,麻袋裡頭立馬扭動著,還發(fā)出嗚嗚嗚的聲響。
常淙對雙城比劃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用黑布將臉蒙了起來,這才抽出長劍,示意雙城過上幾招。
雙城會意,二人便在不大的空地上連過幾招,全當是演戲給宋瀾聽的。
宋瀾在麻袋裡扭動的更激烈了,雙城便大聲斥道:“大膽賊人!竟敢強擄宋三公子!”
常淙道:“我呸!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子打不過你,後會有期!”
說著,他對著雙城使了個眼色,這才飛身出了破廟。
雙城蹲下身來,將麻袋解開,宋瀾立馬從裡頭探出頭來,兩眼淚汪汪的,嘴巴被布條堵住,還發(fā)出了嗚嗚的聲音。
宋瀾一鬆了綁,就像是見著親人似的,猛的跳到了雙城身上,放聲哭嚎,“啊!葉雙城!你奶奶的!你總算找到我了!我那晚可是跟你出去喝酒,才被人擄走的!我受了這麼大的驚嚇,你一定要補償我!”
雙城哭笑不得,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宋三公子,你能不能講講道理?”
他話音才落,忽聽外頭傳來羽箭的“嗖嗖”聲,以及刀刃相接的聲音。雙城暗叫不好,連忙拋下宋瀾往外頭跑。
只見,外頭圍了衆(zhòng)多官兵,葉禎一身官服,騎在馬上,在最外一層觀望。
而常淙被衆(zhòng)人圍在中間,他只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來人這麼多。他越打越是吃力,臉上濺滿了血跡。突然轉過頭來,遠遠的望了雙城一眼,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雙城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見有人拿劍去砍常淙,想都不想就往前衝。才衝到了一半,就被宋瀾打後面拉住了。
“葉雙城,你幹什麼去?這麼多人呢,你還怕他跑掉了?哎,你可真是聰明啊,來救我,還知道帶著人來!”
雙城腳步狠狠一頓,十指都蜷縮在寬袖裡,一語不發(fā)。
他沒有,真的沒有出賣常淙,更沒有帶人來圍攻!
——可葉禎到底是怎麼知道的?他……他跟蹤我?
葉禎拽緊了馬繮繩,稍微一擡手,幾個士兵立馬會意,將常淙連拖帶拽押在了後面。
雙城垂頭立了片刻,忽聽頭頂有聲響。他擡頭,迎著光微微瞇著眼睛。
葉禎微不可尋的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宋瀾,輕聲道:“宋三公子受驚了,本官派人送你回去吧。”
宋瀾自然沒有異意,對著葉禎拱手致謝,這才乘著轎子回府。
他走後,周圍也沒旁人了。葉禎騎在馬上,對著雙城伸出一隻手,道:“來,跟我回家吧。”
可這次葉雙城說什麼也伸不出去手了,他將臉偏轉到一邊,喘了口粗氣,悶悶道:“哥,你跟蹤我?”
葉禎反問道:“這重要麼?”
雙城抿脣,嗓子裡像是卡了魚骨頭,半天都吐不出來一個字。如此,葉禎也不多說別的,伸手拉他上馬。可被雙城側著身子躲了過去。
葉禎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道:“雙城。”
雙城今早是打葉禎那裡出來,身上穿的還是從葉禎櫃子裡順的衣裳。他捏了捏綿袍的衣角,突然咬牙將衣裳脫了下來。
眼下正值寒冬,冷風一吹就像成千上萬的針,往身上扎。雙城緩了口氣,幾乎可以確定葉禎一定是知道什麼。葉禎也許還把他當作“弟弟”,也許是因爲那夜的肌膚之親,反正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
雙城把脫下來的綿袍往地上一摔,低聲道:“行,你說的對,你做的好。反正什麼事在你眼裡都不重要。”
他看都不看葉禎一眼,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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