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此人,能一直在清和觀這地方擔任觀主這么多年,背后沒點背景是不可能的。
而清和觀能在華新縣這么多年一直安然無事,也足以顯現出李衡此人的能力。
所以不管是為了媳婦,還是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張新泰對李衡的態度,都要重視許多。
“是這樣。”李衡心頭回想起邵全護的交代,心里按捺住一絲不安,擠出笑容。
“我剛剛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可能要你親自過來看一看。”
“不好的消息?”張新泰一愣。這大好的日子,給他說這個?
“是關系到楊家那邊....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這么急來找你報信。”李衡解釋道。
他不知道邵全護要他把張新泰引出去做什么,但不管如何,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其余就和他無關了。
“艷子家么?”張新泰面色頓時嚴肅起來。
“就我一個人去?”他有些疑惑。
“唉...”李衡早已準備好腹稿,點頭。“最好就你一人知道,畢竟....那等事...若是宣揚出去...”
他語焉不詳,頓時讓張新泰聯想到了什么不好之事,面色越發凝重起來。
“還請師兄帶路。”
當即他抱了抱拳,從身上將紅色顯眼的喜慶外套脫下,掛進里屋,然后跟著李衡一起出了側門。
另一邊。
張榮方和一伙幫忙的人,忙碌一天,這才有時間坐下歇息,吃東西。
流水席擺了一整天,街坊鄰居都來吃,就連乞丐上門,也得多少有點表示。
這便是討個喜慶的意思。
就這么一天,師傅張軒便不知道灑出多少錢。
新房院子里,張榮方和一圈人圍著火盆坐在一起。
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大根豬骨頭帶肉。
這是鹵制過的大骨肉,就這么啃著吃,下火盆上熱著的馬奶酒。
一旁澡盆一樣大的木盆里,還堆了一大堆時令水果蔬菜。
蘋果香蕉梨子山楂小黃瓜柑橘,紅紅綠綠黃黃,看上去很有.....食欲。
張榮方收回視線,總感覺那一盆東西有點像某種難過的東西。
但人太多,他也不好說,只能自己不去抓拿吃。
端著杯子里的馬奶酒,仰頭喝上一口,再啃一大口鹵豬肉。
這感覺比他在清和宮吃的道餐好吃了不知道多少。
馬奶酒里溢出的淡淡甜酒味道,混合著奶香,變成相當爽口的清涼飲料。
度數還不高,可以隨便喝。
鹵肉也做得相當地道,軟糯適口,熏香撲鼻。
張榮方一邊吃,一邊聽著身旁的人吹牛打屁。
坐在他邊上的幾個漢子,都是縣城里做運輸生意的,是張新泰之前結交的好友。
消息遠比一般人靈通許多。
幾人閑聊起來,從吃喝,聊到風月,從風月聊到最近發生的一樁樁大新聞。
正好說著說著便說到了米幫被查一事。
“唉,說起來,米幫藏有軍械這事,影響到底有多大啊?米鋪一下子關了大半,剛好家里婆娘要買米,怎么也找不到地,太不方便了。”
一漢子抱怨道。
“城東還有兩家可以買,去那邊。徐尚生開的。他們以前是米幫的,后來自己出來了,單干。這次就沒被牽連。”另一人道。
“那也不夠啊,這事啥時候是個頭?”
“放心吧,頂多一個周,米幫就能恢復正常。”一人笑道。
“怎么說?”
“私藏軍械這罪名,聽起來很嚇人,但其實米幫家大業大,找兩個代罪之人頂上去,也就沒事了。邵家別的不多,錢糧多啊。”那漢子解釋道。
“這事看起來嚴重,其實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那弩是怎么來的?還不是縣衙縣督自己賣出來的?”
“也是,要不然就縣督那點俸祿,每天花天酒地的,哪夠。”另一人跟著點頭。
“我有一兄弟,是做車行的,他手下的馬車,之前就接過人晚上從縣衙回來。回的,就是米幫的四海酒樓。”一人小聲道。
“嘖嘖....看看,我說得沒錯吧?”
“不過這事被爆開,米幫估計也要被狠狠宰一筆,估計過幾天,米油又要漲價了。”
“也是....漲漲漲,就他娘的知道漲。”
一群人話題又開始偏轉到了米價,菜價,油價各地的價格對比。
張榮方在一旁,卻是聽得心頭掀起波瀾。
他上輩子看過的歷史小說里,都提到過,私藏軍械解釋等同謀逆的大罪,可眼下....
華新縣的腐敗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老哥。這縣督倒賣軍械的事,難道上面就沒人管管么??”張榮方忍不住拍了拍剛剛爆料的那個漢子肩膀。
“管?上面賣得更狠,拿什么管?”那漢子擺擺手,“小道長,你年紀還小,見過的事少。”
他嘆道:“我大靈橫掃四方,只要是陸地上的,沒有誰擋得住大靈鐵騎,以至于邊境不設邊軍,省下大筆邊防軍費。
但也正是因為軍力太強,凡是被干掉的外域國家,大量的亂七八糟人種都被抓回來當奴隸工匠勞役,這樣一來,吃的喝的就越來越多,反正受苦受難干活的也不是我們,都是那些驅口。”
“就是這樣。”另一漢子跟著拍手道,“要說我們雖然被分成什么四等人,但比起驅口那是好上太多了。大靈軍搶回來的東西越多,這錢啊,能買的就越多。享受花樣不就越多了?”
“然后我們又是在離海遠的地面上,周圍根本沒誰能威脅到駐軍,留著軍械還不是等著放壞。所以各地都有偷偷拿軍械賣錢的情況。
與其放在那里吃灰壞掉,還不如悄悄換成錢。反正過一段時間就又要更換一批新的。舊的都得銷毀。
我大靈別的不多,驅口多,錢多!”
張榮方也是沒想到,這世道的漢子們,聊起國家大事,也是一臉的頭頭是道。
“原來如此。”他一臉佩服,“各位老哥懂得真多。”
“敬幾位一口!”
他端起杯子,狠狠喝了一大口馬奶酒。
其余幾人也是笑著應和,端起杯子喝酒。
一圈人氣氛熱烈起來,又聊起最近大靈又要打哪個地方了。一個個面上光彩油亮,都是一副江山盡在嘴下的架勢。
張榮方在一旁,卻是心里擔心起米幫的事來。
‘如果米幫沒什么事的話?會不會還繼續之前的計劃?’
他原本以為沒事了,心情都平靜了許多,卻沒想到現在又聽到這等事。
坐在位置上,他心頭越想越是擔心。
若是米幫繼續之前的襲擊計劃,那師傅師兄可能還會有危險。
現在人多,米幫不至于馬上動手,但等晚一些人散了,恐怕就很危險了....
張榮方越想越是坐立不安。
當即,他心頭一定,仰頭將杯子里的馬奶酒一飲而盡。
“幾位大哥,我感覺有點暈,得先去休息下了啊。”
“去吧去吧,小道長酒力太差啊,以后常喝喝就厲害了。哈哈。”
“小道長回房間多帶點水果,免得晚上餓。”
“多謝多謝。”張榮方連連感謝。
在一群人的聲音中,他第一時間沖著里屋方向走去。
里屋里有專門給客人休息的客房。
同樣,此時師兄張新泰,應該也在里屋。
張榮方加快步伐,快速朝著里面走去,他必須馬上告訴師兄關于米幫可能動手偷襲的事。
只是在里屋轉了一圈,他都沒發現師兄的人影。
隨意在半路上叫住一個請來幫忙的人。
“你找新郎官啊?剛剛看到他和你們清和觀的觀主一起出去了,不知有什么事,看上去挺急的。”
“出去了?這么晚?他們會去哪?”張榮方心頭一凜。感覺有些不妙了。
他當即幾步沖出新房院子,在門外左右看去。
街道上空空蕩蕩,沒幾個人。
‘這么晚,城門肯定關著,他們不可能出城。如果我是米幫,最可能做的,是先將師兄抓住關押起來。等天亮城門開了....’
‘不...不對,如果以官府的腐敗程度,晚上開城門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如果我是米幫...最有可能做的,絕對不是在城內動手....’
站在大門前,張榮方念頭紛沓,如果師兄真的因為自己連累,而出了什么事....
他....
“榮方?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忽地一個熟悉聲音從側面響起。
張榮方猛地看去,正好看到張新泰手里拿著一個小包,正疑惑看著自己。
“師兄!”張榮方心頭猛地一松,快步迎上去。
*
*
*
城南,往來客棧。
“為什么突然改主意?不是先抓張新泰么?”陳鶴疑惑看向前面陳智涵。
他,老丁,陳智涵,三人一同正站在客棧背面后門處。
“剛剛得到的消息,張軒老道今晚就要回山,必須趁這個機會趕緊動手,否則之后就沒這么好的落單機會了。”
陳智涵皺眉道。
“這老頭,自己兒子定親都不多留一天?”老丁不解道。
“或許是孤僻慣了,這次他兒子定親上,不少人都是花錢請來湊熱鬧的。”陳智涵平靜道。
他已經將符典練到五品,另外兩人也將玄砂掌練到了四品,三人合力,就算是全盛的六品,只要其練的武功不是太強,都只有飲恨一種結局。
更何況張軒老頭一把年紀了,只一個五品....根本不夠看。
“走。”他手一揮,帶頭朝著客棧走去。
其余兩人緊隨其后。
三人上了樓梯,很快找到張軒所住房間,里面燈光搖曳,隱隱能聽到收拾東西的聲音。
交換了下眼神,老丁抬起右掌,全身蓄力,對準房門。
轟!
他猛地撞開房門,沖了進去。
其余二人毫不猶豫,一同沖進房間。
“堵窗!”陳智涵低喝一聲。抬眼一看。
“........”
房間里一群魁梧壯漢,七八雙視線同一時間盯在他身上。
一股股宛如針刺般的強烈威脅感,瘋狂的刺激著他全身神經,嚇得他渾身一顫。
張軒老道正站在這群人的中間,手里拿著收拾了一半的包袱,怔怔的看著這邊。
他正趁兒子定親機會,和周圍地下義軍的其他頭領悄悄聚會,商量之后的行事計劃。
一行人一共七個,兩個五品,四個四品,一個六品,分別負責附近六個縣的地盤,正好臨時開個會。
結果....
看著沖進來的陳智涵三人。
一群義軍頭領的眼神,從愕然,慢慢變成危險....
他們聚會的事,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
老丁,陳智涵,陳鶴,三人的面色從紅變暗,然后漸漸變成白,煞白。
他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