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來的時候,雲兒把官服拿進來:“公子身上著了傷,不便自行更衣,不如讓奴婢爲公子更衣吧?”
“不必,放下吧?!?
雲兒有些尷尬的把官服放在凳子上,退了出去。
她伸手摸了摸背後,好像用完藥好一些,但是還是有些痛。
到宮門口的時候,往裡頭走,魏容從旁邊走近,他右邊脖子上帶著一條血條,算不上大,但是很顯眼。
她隨口問了一句:“你脖子怎麼了?”
“別提了,昨兒回去,就被我爹逮著了,拿著鞭子追著滿院子跑,脖子下是被茶盞摔出來的碎片劃的,所幸不是弄在臉上?!闭f著還摸了摸傷口。
她伸手默默拍了拍魏容的肩膀,果然是“兄弟”,待的久了,連被打的日子都一樣。
蘇祁剛要踏進偏殿,看到遠處裴清越和魏容兩個人在說話,想到昨日在將軍府門口,裴清越對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抖了抖官袍,往裡頭走去。
她剛到偏殿。
就瞧見偏殿裡,三皇子趙則白和八皇子趙則亦也在,忽然想起來許睿跟她說的,前幾日漁陽發生了一件大案。
漁陽郡昌平縣縣令的兒子,強搶民女,後來那個姑娘投了湖,死狀慘烈。
於是那姑娘家里人,就去了漁陽郡,想要報官,但是官官相護,夫婦倆連郡守的面都沒見著。
於是日日在郡守府前喊冤,沒想到竟然被人無緣無故打了一頓。不用想,肯定是縣令乾的,打人的人臨走前還留了一疊銀票,並且警告他們不許再報官。
本來這種事情也用不了朝廷出面,哪知道那姑娘的爹氣不過,直接混到縣令和郡守府裡,往井水裡投了毒,連著家丁奴婢,死了將近五百人。
皇上下旨,派了三皇子和八皇子徹查此案,並把相關人等押送進京,現下想必是來複命的。
不過說來還真是唏噓,縣令和郡守府裡死了那麼多人,唯獨縣令的兒子當日在賭場裡,逃過了一劫。
她上前同兩位皇子行過禮,便坐在一旁聽他們說閒話,每回偏殿裡,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事,一羣大臣,嘰嘰喳喳的,一早晨就把京都裡近幾日發生的事說的差不多了。
蘇祁見她端正的坐著,大約能猜的出昨日應該是被打了,還是打在背上。不然,她應該會靠在椅子上。
崔聞也時不時的看一眼裴清越,他知道昨日她同魏容去了覓歡閣,不過,他倒是奇怪,不知道裴清越是個姑娘還好,可現在已經知道她是個姑娘還去花樓,就覺得哪哪都不妥。
上朝時,皇上坐在龍椅上,問了一句:“則白,漁陽的事情處理的如何?”
三皇子趙則白道:“回父皇,相干人等,已經押送至廷尉獄,漁陽郡暫時由郡丞掌管,監御史同郡尉全部革職,新委任之人,還請父皇定奪?”
“嗯?!被噬线@一聲算是應了。
她正縮著脖子,想著待會去哪找個沒人地方打個盹,突然就聽到有人喊裴清越的名字。
“清越,你覺得這漁陽郡守,誰能勝任?”
這還真是個難題,說朝中的人吧,難免被人記恨,在朝廷當官當的好好的,突然被送到一個郡當郡守,估計看藏書閣的都不樂意。
可要說直接讓郡丞做,又會讓皇上覺得要你何用,沒有一點主見,這也跟裴清越差的太多了。
糾結了一會,慢慢的開口道:“微臣覺得,阮大人挺合適的。”
所有人,都看著裴清越,包括皇上。
“阮暮言?”皇上問道。
“是。”
阮暮言站在後面,看著前頭穿著一身玄色官服,身形略顯瘦小的裴清越,若有所思。
“爲何?”
“思賢公主薨逝不久,阮大人作爲駙馬,生前又同公主伉儷情深,日夜追思,作爲宗正,平日裡又定是宵衣旰食,阮大人的作爲,在座各位,有目共睹,區區一個漁陽郡,對阮大人來說應該算不上什麼難事。藉此機會,讓阮大人休息休息也好?!?
不知爲何,她就是不想讓阮暮言過的這麼舒服,若是沒有在覓歡閣見到他也就罷了,可偏偏就瞧見了。
蘇祁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皇上開口問道:“暮言,你覺得如何?”
阮暮言一撩官袍,拱手道:“皇上,微臣覺得,宗正是個閒職,漁陽郡是大郡,恐微臣不能勝任,不如讓微臣到漁陽郡做個監御史,跟著漁陽郡守歷練歷練?!?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阮暮言這招以退爲進太絕了。
讓一個駙馬,去做郡守還說得過去,可若是做了郡守以下任何一個職位,都會覺得皇帝苛待駙馬,一個堂堂嫡公主的駙馬,竟做了地方官,還連郡守都不如,難免會被人恥笑。
皇室最重要的是什麼,是顏面!
“蘇祁,你覺得呢?”
“微臣覺得,不如平調,雲中郡守謝昆祖籍便是漁陽郡的,讓謝昆去漁陽,雲中郡丞吳方是御史臺許大人的學生,品行端正,升爲郡守。”
“嗯,是個好主意!那就這麼定了,許睿,待會就把聖旨擬出來,漁陽郡守位置空不得?!?
“微臣遵旨?!?
許睿話音剛落,八皇子趙則亦站出來:“父皇,兒臣此次同三哥去漁陽,雖時間匆忙,卻也發現了一件大事。微臣覺得,此事不容小覷,特來稟告父皇?!?
“何事?”
“兒臣同三哥發覺漁陽最近鹽價暴漲,有些百姓因爲鹽價太高,家裡已經斷鹽好久,沿途經過幾個郡,發現鹽價只高不低?!?
三皇子聽到這話,臉色也是一變,但隨即就恢復了。
聽完這番話,皇上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各地郡守爲何不上報?”
“兒臣問過,他們說鹽價高是常有的事,過段時日便會低下去,所以一般不會有事,自然也就無人上報,可這次,鹽價卻異常的高,持續的時日也比往常久,兒臣覺得,此事若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引起各郡滋事,兒臣請求徹查此事!”
“南錦的鹽,大多都是雁門產的,此事可大可小,但是關乎民生,蘇祁,清越,你們倆這幾日走一趟吧。雁門尚遠,便限你們半月內處理好此事?!?
原本這差事應該毫無懸念的落到趙則亦的頭上,沒成想,不知道是不是他表現的太過明顯的原因,就落到了她和蘇祁頭上。
退朝的時候,趙則亦有些不甘的看了一眼他倆。
她嘆了一口氣,真是吃力不討好,雁門離京都多遠啊,一路上舟車勞頓不說,還得緊趕慢趕的查案。
不過也不怪八弟表現的太急切,想要在父皇心裡留下好的印象,是每個皇子夢寐以求之事。
只不過君王心意難測,對自己的兒子,更是不會真正表露心跡,有時明明生氣,卻金銀珠寶賞了一堆,有時明明高興,卻賞了幾十板子。
到了御史臺,許睿讓她回去收拾收拾就出發,皇上重視,還有期限,得抓緊出發。
“清越,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你又清瘦,照顧好自己,還有啊,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你要不御史臺再帶一個人去,也方便你們查案?”
“崔聞,崔聞沉穩謹慎,應該能幫上不少忙。”
崔聞被點名,身軀一震,緩緩擡頭,就看到許睿一臉高興的看著自己:“好啊,我也覺得崔聞很是不錯,快,崔聞趕緊回府收拾一下,同清越一塊走?!?
崔聞:“……”
她想法可多了,崔聞跟蘇祁挺像的,況且之前蘇祁還主動同崔聞說過話,兩個人應該挺聊的來的。
最最關鍵的是,很多事情她解決不了的,崔聞可以!
到了府裡,雲兒和阿辭問道:“公子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要去雁門幾日?!?
雲兒先驚歎道:“雁門!離京都可遠了。公子可要帶隨行丫頭?”
這話明顯就是在提示她。
“去雁門查案的,不是去遊玩,潮落跟著就夠了。”
雲兒明顯有些失落。
待收拾好準備走時,裴老夫人在門口拿著一包袱東西等著,神色有些愧疚,讓她心裡一軟。
走到裴老夫人面前,李嬤嬤把包袱遞給她,裴老夫人開口道:“裡頭有藥,還有一個軟墊,馬車上不適,靠著會舒服些……昨日是娘不對,不該……”話到此便哽咽了。
“昨日之事,我也有錯,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說完,裴老夫人繼續說到:“你父親說不日回朝,望你能在他回來之前回府,你父親與你已經許久未見了,你雖嘴上不說,但我也知道你心裡是惦念著他的?!?
她總覺得,裴老夫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想開口問,但是轉念一想,她不說,即便開口問了,也未必就會說。
再者時間也有些緊,於是便道:“時辰不早了,孩兒先行離開了,去雁門少則十日,多則半月?!?
“好?!迸崂戏蛉它c了點頭,伸手覆在她的手上:“顧好自己,切莫著涼?!?
“娘,已經四月了,哪裡還會著涼?!闭f著便上了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的一路駛向城門口,她把包袱打開,看到軟墊,忽然有種酸楚的感覺,昨日心裡的那些怨氣,都已經消散了,撩開車簾看到將軍府門口的裴老夫人化作一個小小點,消失在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