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十三會陪同你左右。”傅令元忽然又走出來,如是說——就在剛剛,他才記起,莊佩妤是后來才移居來的海城,而她的老家,其實就在江城。
他的這一句話,卻是剎那間將阮舒心底的火氣挑至最旺,無法再壓抑:“你有完沒完?九思沒有把我的話轉述給你?我不是犯人。”
“或者。我在你眼里其實真的是犯人,只是我不知道?”她鳳眸清利,冷意遽生,“傅令元,我不是傻子。一開始你讓九思和二筒跟著我,正值陳青洲對我不利之際,我勉強可以接受他們為我的保鏢。可是時至今日,你以為我什么都沒有察覺出來么?”
眸底深光斂起,傅令元略略地折一下眉,薄唇揚起個緩緩的輕弧:“噢?傅太太察覺出來什么?”
阮舒盯住他的臉,目光充滿研判:“在靖灃,是你安排九思故意放水,讓我被陳青洲抓在手里當人質。除去那一次之外,我幾次三番遇到危險,或又被陳青洲抓,或林翰溜到我的辦公室。有哪一次九思和二筒真正保護到我了?”
“我不相信你的手里只剩他們倆可以用。而這樣接連失職的保鏢,你還能讓他們繼續留在我的身邊,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你根本沒有真的在乎我的安危。所以保鏢的能力如何,無所謂,反正都是做做樣子騙騙人罷了;第二,他們的主要作用不是保護我,而是幫你盯著我。”
“他們每天事無巨細地向你匯報我的所有,這是保鏢應該做的事情么?這如果不是監視,那你告訴我,什么是監視?你會更理解為那個人愛你愛到想了解你的全部,還是更理解為那個人在監視你?”
“或許,確實包含了你對我的喜歡。可是,你試試看身邊有人將你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一舉一動匯報給另一個人,心里是什么感受?這樣的喜歡,能盲目地接受么?傅令元,我說過,你對我的純粹以外的那些目的,遮掩得好一點。不要輕易叫我察覺。”
在她這番話期間,傅令元已走到她的面前。
眸子漆?,深不見底,根本猜不透,吸引著人好奇,但若是往里跳,那必然是萬劫不復的粉身碎骨。
他驟然將她壓在懷里,手指摩挲她的后頸,一下又一下,似在安撫,而他的沉?,似在思緒萬丈。
阮舒頭抵著他的肩膀。
堅實而硬,像是山,和他寬厚的背一樣,容易讓人想依靠,卻又讓她……恍惚。恐慌,望而卻步。
一瞬間,心底涌上來許許多多莫名的情緒,許許多多她極少產生的情緒。
委屈,難受,痛苦,害怕……以及更多她未曾經歷所以無法辨別的。
全部都說不出來緣由的,將她的胸腔擠得很滿,滿得快要溢出來,卻沒有任何發泄的出口。
臉頰貼著的就是他的脖頸。
阮舒偏頭,張開嘴,咬上去。
咬得狠。但傅令元沒有任何的反應,更加緊地擁住她。
直到她失了力氣咬不動了,他才輕笑出聲:“傅太太是小狗么?每次打不過我就咬我?下巴,肩膀。脖子,到處都有過你的牙印。”
阮舒沉了沉氣,沒吭聲。
靜?兩秒,傅令元摸了摸她的后腦。嘴唇貼在她的耳廓,問:“告訴我,你是真的打算另外找個男人——”
“看三哥的本事。”未及他說完,阮舒便打斷:“至少在和你是夫妻關系期間,我會守好婦道,忠誠自己的丈夫,不會婚內出軌。所以,看三哥的本事,能讓我們的關系維持多久。雖然你單方面撕毀我們的合同,但如果有需要,我會從法律渠道結束我們的婚姻。”
言畢,她明顯感覺到傅令元的呼吸比方才沉重,像是又被她激到了火氣,正在試圖壓住。
阮舒垂了垂眼眸,并不想收回自己的話,也不想多加解釋什么來緩和話里給他的不適感。
而相反的。在說出口之后,她有點恍惚,自己在不自覺中竟放寬了對這段婚姻的界定——她應該是抱定了合同一到期,就和他結束說掰掰才對。可是她剛剛說的是,“看他本事能維持多久”,“如果有需要會結束”,全部都冠了前提條件。并非不留余地的斷然。
所以,她是對這段婚姻關系產生留戀了么……
思及此,她心尖猛然一顫,及時止住。不讓自己繼續深究,反正話說出口,已收不回了。轉念,她詢問她的疑慮:“三哥是不是脅迫馬以要我的病情資料了?”
“別跟我提他。”傅令元嗓音冷沉。“他給你出這樣的餿主意,我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他就沒有想過,他是在教唆已婚婦女出軌!”
“……”阮舒不欲與他爭辯馬以的專業性,追問,“不是馬以,你是通過什么不正當的手段知道的?”
細細一想,也對,以她對馬以的了解。他并不是會輕易迫于他人淫威而妥協,出賣朋友的人。
傅令元不答,反問:“你非要知道?”
“我不知道也可以。”阮舒抿唇,轉折,“但是請三哥以后不要再做這種私自窺探我隱私的事情。”
“我不窺探,你會主動告訴我你的事情?”傅令元的語調平緩,沒有什么具體的情緒。
這并非好預兆。阮舒心里突了一下,終是堅持自己原本的答案:“不會。”
“理由。”傅令元又問。口吻聽起來比方才還要平緩,但隱約跳躍著某種隱忍的緊繃。
阮舒沉了沉呼吸,淡靜道:“我覺得,上回讓你插手我催眠治療的事情。已經是我很大的妥協和讓步。我……不想自己的私人空間受到太多的侵犯。”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傅令元霍然扣住她的手腕,半拖半拉著她走。
他力道極大,她吃痛。一路掙扎,卻只能跌跌撞撞,腳步踉踉蹌蹌地跟著他一直走到那面大鏡子前站定。
他推搡著她,扳過她的臉,強迫地讓她正視著鏡中他們兩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很大的妥協和讓步?受到太多的侵犯?”傅令元冷笑,手掌自她的身后伸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捂在她的心口,“你的所謂‘很大’和‘太多’,是正常人的一點小口子。你的所謂‘妥協’和‘讓步’,是我費了多少精力用了多少手段磨出來的。這些全部都不是你的主動,而是你控訴的我‘逼’你的。”
“沒有人的心比你的硬,沒有人的防備比你強。做人要有良心,你可以不信任我,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真心,但你不要沒有道理地一味將別人的關心當做惡意。你知不知道,很多時候其實不是理智在告訴你怎么做,恰恰相反,是你的不理智在幫你做出違心的決定。”
他用力點了點她的心口,十分確信地說:“你最大的不理智,就是潛意識里喜歡逃避。”
話落之后,他通過鏡子漠然地直視她,再不言語。薄唇抿成直直的線,沉峻而肅殺。
他站在那兒,冷漠而克制的安靜,叫阮舒不自覺閃爍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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