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預知的能力,假如我有,我就不會讓林默然來參加這個酒會。
真的。
我跟林默然站在酒會一角,我們此時的心境,都已經恢復平和,出風頭的事情,只有藍梅會做。
我端著酒杯,看著她無比張揚的笑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
藍梅不該是這樣的,她要是跑到我們面前,惡狠狠的質問我跟林默然,纔是她正常的反應。
“不要管她,我們再呆半個小時,就走。”林默然擡腕,看看手錶。
他站在我身邊,就像是天神一樣,沒有一個男人敢上前找我搭訕喝酒。
張恆遠看到我們,對藍梅低語幾句,藍梅朝我們這邊看來,點點頭。
他們居然朝我們這邊走來。
我忍不住挺直脊背。
我準備迎接藍梅的惡語相傷。
她微笑著,臉上的表情美的宛如天使一般,可是我卻知道,在這看似無害的微笑背後,隱藏的是無比惡毒的黑心。
“林總,任總,怎麼不過去呢?”張恆遠指的是那邊,熱鬧交談的人羣。
“任總喜愛清淨。”林默然替我回答。
我是不想跟藍梅說話,以前還可以僞裝,身份表露之後,我就不再掩飾我的情緒。
“任總怎麼打扮,都光彩照人,美不勝收。”藍梅居然開口稱讚我。
我真想衝她呵呵笑幾聲,她這樣說,是想讓我誇她嗎?
張恆遠跟林默然寒暄幾句,有人叫他,就禮貌對我們點點頭:“我過去,你們隨意。”
藍梅跟著他走了。
我有些詫異:“她就這樣算了,我怎麼覺得有點怪怪。”
“我已經跟她說分手,孩子也沒事,你的工程項目現在做的很好,她還有什麼可以拿捏到我們的,我們聯手,別說她,程子軒也要考慮一下,是不是可以跟我們對著來。”
林默然淡淡說道。
他知道藍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是她會怎麼做,他根本不知道。
酒會進行到一半,張會長才出現,我一眼就認出來,挽著他胳膊的是那個娜娜小姐,想著那個王立新對她的百依百順,我心裡可真是同情他。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張會長跟娜娜什麼關係。
“走吧,我們先走。”林默然跟張會長寒暄回來,對我說。
他知道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因爲在酒會上,我失去過一個孩子,所以只要出席酒會,我就會情不自禁的緊張。
我在壓抑自己,卻沒有辦法克服緊張的這一點。
我點點頭,我們悄悄從側門出去。
酒店門口,被射燈照的跟白晝一樣。
我跟林默然站在門口,等服務生去開車。
突然,黑暗中,有個黑影朝我們這邊撲過來。
那黑影咣噹一聲跪在我們面前:“先生,小姐,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是個女人。
我被嚇一跳,可是聽到孩子這兩個字,我條件反射,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孩子怎麼了?”
一個門童從大廳裡走出來,先是跟我們打招呼:“先生,小姐,不用理會她。”再對她呵斥道:“跟你說多少遍,不要在我們酒店門口求人,你再這樣的話,我就叫警察把你拉走了。”
那女人頭磕在地上,嘴裡只是喃喃唸叨:“救救我的孩子。”
我突然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對她說:“你擡頭我看看。”
那女人擡起頭,憔悴的臉上,表情是絕望而木然的。
看到我,她詫異的睜大眼睛,卻是不敢跟我說話,只是帶著幾分探究看看我,又看看林默然。
“你是小范?”
我終於從記憶中搜尋到她的名字了,我說我爲什麼對她的聲音這麼熟悉,這麼敏感了,原來她是小范,那個在我失明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女孩。
大半年不見,她似乎蒼老太多,除了那雙眼睛看到我亮了亮,讓我知道她應該也是認的我,整體狀態讓我不敢認。
我還記得我眼睛可以看到之後,林默然在客廳裡趕她離開,她匆匆跑出來求林默然的時候,她分明還是一個孩子。
這纔多久,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到林默然,小范漲紅了臉,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眼中那一抹哀求,哀傷,卻讓我心裡一動。
她的孩子怎麼了?
“還不快走。”門童呵斥道。
她搖晃著站起來,一句話都沒說。
認出我們,她也想起自己被驅趕出小洋樓的情景了吧,所以,纔會羞愧。
“等等。”
我開口叫住她。
她轉身,遲疑的望著我們。
我想起我跟韓寧幫助過的二妮,看著她:“你的孩子怎麼了?”
她哆嗦著,眼淚嘩嘩掉下來,卻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看到旁邊有個咖啡店,用徵求的眼神看看林默然。
林默然知道我要做什麼,對小范說:“我們到旁邊咖啡店坐坐吧,也許我們會幫到你。”
小范擡起頭,眼神一亮,再望望咖啡店,不知道該不該跟我們來。
“走吧。”我柔聲對她說。
我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
小范一點點也沒有那個時候的魯莽和朝氣,坐在我們對面,看起來比我還蒼老。
我看著她,想著朱江跟她說的話,她這個樣子,沒去求過朱江?
“你的孩子怎麼了?”
我再次開口問道。
林默然靠著椅背,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小范突然捂住臉,無聲的哭泣起來,眼淚順著她的指縫不住流出來。
我沒有說話,等她哭夠了她就會說。
我曾經也這樣無聲的卻是放肆的哭過。
我理解她的感受。
果然,過了十多分鐘,小范停住哭泣,她放開手,見到我遞到她面前的面巾紙,喃喃的說:“鄭小姐,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樣虐待你,所以老天爺才懲罰我,讓我生下這個孩子,還讓我老公不要我們娘倆。”
我輕聲說:“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想那些,我們現在來說說孩子的事。”
她感激看著我,擦去臉上的淚水,這才顫巍巍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跟一份皺巴巴的病歷。
“這就是我的孩子。”她指著照片上的孩子對我說。
我接過照片,好可愛的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大耳朵,看起來不是很像小范,他爸爸應該也不醜吧。
“很可愛。”我輕聲說。
小范立刻哽咽起來:“這是發病之前拍的,那個時候,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媽媽。”
我打開病歷,上面寫著朱毛毛,龍飛鳳舞寫的字,我只認得腦損傷導致的腦萎縮腦白質,下面是一連串的醫學術語,我看的不是很明白,對這個病,我一點都不瞭解,我把病歷遞給林默然。
他看後,看著小范:“醫生怎麼說?”
小范一聽,眼淚又是嘩嘩掉下來:“建議我們放棄治療。”
我沉默著,醫生說放棄治療,就說明這個孩子已經沒有治癒的可能性了,可是對小范來說,卻是不會放棄,這一點,我立刻就能體會到她的心情。
“我本來是來a市找表哥,可是沒想到他出國去了,我找不到別人幫忙,有人說這些酒店裡的客人都是有錢人,我就想能不能遇到一個好心人幫幫我。
我知道她說的表哥是朱江,被林默然趕走之後,朱江就去國外了。
可是,她不是還認識藍梅嗎?
“除了朱江,你不認識別人了?”我試探著問。
小范看了我一眼,遲疑著說:“我還認識你跟林總。”
這倒是實話,她在小洋樓做那麼久,不認識我們纔怪,可是我想說的是藍梅。
“除了你們,我不認識任何人,當初是表哥把我接來,讓我照顧鄭小姐,還說哄鄭小姐簽字,把公司全部交給他管理,可是我卻......”
小范說著的時候,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她那個時候對我做過的一切,都放電影一樣在我面前出現,整整開了一天的空調,差一點把我凍感冒了,一整天不給我一杯水喝,或者是數著米粒給我飯吃,還有那些語言,傻子,瞎子等等,反正,對一個做保姆的來說,她這樣的行爲是虐待病人,只要有證據,她夠坐牢。
小范突然站起來,走過來,撲通一下跪在我跟林默然面前:“林總,鄭小姐,我知道你們不會原諒我,可是,我,我想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你們都是好人,鄭小姐不是還幫助過一個殘疾孩子找到家人的嗎?你也一定會幫幫我,對不對?”
“小范,你起來說話,這是公共場合。”我低聲說。
幸好現在很晚了,咖啡館的客人不是太多。
小范看到林默然緊蹙眉頭,又聽我這樣說,知道自己這樣行爲是有些不妥,站起來,坐到對面。
“孩子現在在哪裡?”我看著她問。
“在我租的房子裡,離這不遠。”小范低聲回答。
我大吃一驚:“你把孩子自己放在家裡?”
小范點點頭:“外面有些冷,我怕他再生病,只能把他放在家裡。”
“你帶我們去看看孩子。”我站起來,孩子一個人在家,我們不能再這裡耽誤小范的時間。
林默然一句話都沒有,他知道,只要牽扯到孩子,我一定不會不管不問。
小范帶著我們,走進巷口,來到一個窄的不能再窄的木門面前。
她打開木門,我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