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豹和龍威互視了一眼，誰都沒有答話。
這時，洪爺忽然氣得從座位上立了起來，指著龍威就罵道：“龍威，我現在最想問的人就是你！真的只是因為老三辦事太囂張沖動，你才對他下的毒手？你他媽捫心自問，今兒我要聽的是實話……”
“我……”
龍威欲言又止，倒了一杯酒昂首而盡，似乎把剛剛想說的話，全都順著烈酒給壓了下去，沒在吭聲。
“大哥，我替他說吧！”這時候，洪豹竟又在旁邊說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了你多久？”
說著話，洪豹竟然又開始忍不住輕咳了起來，一陣狂咳之后，才終于平復了下來，靠在椅子背上，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當然記得，你跟我的時候十六，十多年了……”
“呵呵，大哥，您記得就行。”說著話，洪豹忽然又抬手朝著龍威一指，繼續說道：“那龍威呢？他一輩子都在跟著你打天下，到處東奔西跑，受了多少傷、受了多少罪？按輩分來說連我都得叫他一聲哥哥，可他得到了什么？我跟了你十年，現在混了個‘二爺’的尊稱，洪巖說白了根本就沒跟你混過，就仗著當年他爸爸是你大哥，所以一下兒就成了‘三爺’，那他媽的龍威呢？跟了你一輩子的老兄弟，到頭來為你蹲了十多年的苦窯不說，好不容易活著出來了，結果就混成了你一只看門狗，長期被你拴在這么個小破縣城里打理這個破洗浴中心！大哥，他也是你兄弟啊！他媽的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你就這么對他？”
洪豹說到這里時，我坐在邊兒上忍不住掃了龍威一眼，發現龍威的眼圈兒紅了……“”
確實，拋開所站的立場來說，估計任誰都會為龍威而心有不甘。
這一輩子，他都在為了自己的大哥洪爺打拼，甚至為洪爺坐牢都心甘情愿，然而混到現在，這么多年過去了之后，地位卻還不如一個十七歲的孩子，還要被個孩子指手畫腳、指東指西，誰心里能舒服？
出來混，誰不想飛黃騰達、穿金戴銀，然而龍威得到了什么？一個洗浴會所，老板的名字卻是周巖；一個新洪門“掌刑人”的虛名，說白了只不過是洪爺手里殺人的刀，一個工具而已……
“大哥，其實這回這事兒，你怪不著龍威，要怪你就怪我吧……”洪豹嘆了口氣，又說：“做了洪巖的主意，是我出的，怎么做、事后怎么收場，也都是安排的，龍威原本不想干的，是我逼他的……”
洪豹說完，大廳里再度陷入一陣沉默，洪爺立在桌邊緊緊閉著雙眼，雙手一陣顫抖，最終一言不發地徐徐落座，端起了桌上那杯酒，一飲而盡……
沉默了許久，洪爺的聲音才終于傳來：“龍威，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不讓你上位，而是把你安排在洪巖的身邊嗎？”
龍威頭都沒有抬起來一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一言未發。
“我一直讓你幫洪巖打理這家洗浴會所，其實就是因為知道老三的毛病，那小子畢竟年輕，太沖動，太重義氣，而且根本就不會打理生意，做事更談不上穩重，所以，我讓你來幫他……”
洪爺抬手一指龍威，又說：“最近幾年咱兄弟倆一個在縣城一個在市區，雖然很少見面，很少一起聊天，但是我心里清楚，你龍威是我一輩子最好的兄弟，你的義氣、你的能力，我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正因為這樣，我才想讓老三多跟你相處，多學學你的優點，免得以后因為性格上的缺弦而吃虧上當！”
“大哥……我……”
“你先聽我說完。”洪爺并沒有給龍威說話的機會，而是又說：“你知道嗎兄弟？我弄了這個新洪門，安排了三個位子，為什么沒把你給扶上來？因為我覺得你已經是我最信任的人了，無論在什么位置上，你都會是我身邊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有怨言，畢竟我們當年在東北多少苦都吃過來了，眼下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我們還有什么挨不過去的？呵呵，可是我真沒想到……”
說到這里，洪爺嘆了口氣，龍威的眼圈，也更加發紅了起來。
“還有，你以為做老大就真是那么簡單的事？龍威，我比誰都了解你，你這小子從來都沒有什么金錢觀念，你就是個莽夫，只知道打打殺殺而已，蹲苦窯出來之后才終于安靜了不少，可做老大這種事兒，不是靠打打殺殺就能解決得了的，現在這種社會，咱玩兒的是腦子，不是刀……你懂嗎？”
“那三爺呢？”龍威沒有抬頭，只是咬著牙從牙縫里生生憋出了這四個字來。
他說完話，洪爺搖了搖頭，又說：“沒錯，老三也是個莽夫，脾氣太火爆、性格太沖動，不過，那小子和你不同，他不是沒腦子，他只是不想和人玩兒腦子而已。上回砸酒樓那事兒你們真就以為那么簡單？你們錯了，他洪巖要什么女人找不到？當時他調戲的那個服務員，是他手底下一小兄弟的女朋友，結果背著他兄弟跟那家酒店的大堂經理勾搭上了，洪巖過去本來就是故意找事兒去的，砸了飯店、整走了那女的，算是給他兄弟出了口氣；還有跟二龍堂的事兒，洪巖要是真沒腦子，怎么可能到最后跟二龍處得關系這么鐵？你們都他媽低估了洪巖了……”
洪爺說完，洪豹和龍威都沉默了……
“如果說，老三身上確實有傻的地方，那就有一個……”話說一半，洪爺忽然抬頭看了看龍威，又望了一眼洪豹，凄凄一笑說：“他最傻的地方，就是太重情義，絕對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你們這兩個好兄弟的……手里……”
話一說完，洪爺哽咽了……
見洪爺這樣，龍威也低著頭默不作聲，洪豹的神色，也已經落寞了……
“其實，我這做二哥的，又怎么可能不難受呢？”洪豹忽然笑了笑，緊接著卻抽泣了起來：“可洪巖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的麻煩，讓我們虧了太多錢，這是明擺著的，我洪豹向來負責為幫里出謀劃策、管理賬目，我怎么能看著新洪門這么虧下去不管？就拿小春的事兒來說，我心里雖然有數小春不是什么好東西，可這小子為咱們賺了不少錢，結果老三直接把他給廢了！這幾年老三想做什么，從來都沒有聽過我一句話，大哥，你讓我怎么辦？由著他的性子一直胡來？那咱新洪門早晚被他搞垮……”
“那你也不能把他置于死地啊？”洪爺再次怒道：“他還是個孩子！他還年輕！老二，你用得著對他下手這么狠嗎？”
“大哥，不然我怎么辦？整個新洪門就屬老三的人馬最多，他也從來都不聽咱們的話，等于軟的硬的他都不吃，明槍跟他干，后果更嚴重！我是為了咱新洪門著想，干凈利落，免除后顧之憂……”
“去你媽的后顧之憂！”
洪爺登時大怒，手往背后一掠，立刻把插在后腰上的手槍型打火機給拔了出來，對準了二爺洪豹……
洪豹嚇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把雙手舉了起來，然而就在這時，龍威竟然也“噌”地一聲立了起來，手里同樣握著一把手槍，對準了洪爺……
這種情況我哪兒見到過，當時就嚇了一跳，可一時間也來不及細想了，見勢不妙，趕緊也把自己插在后腰里的手槍掏了出來，顫顫巍巍朝著龍威舉了起來……
整個大廳里的氣氛，瞬間僵持了住，殺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