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過去,一抹魚肚白躍然天際,楚天才剛剛從冥想中清醒過來,便聽見有人輕叩門扉聲。
楚天起身理了理衣襟,開門之後,微微一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竟是那位來自蜃島的年輕男子,依舊是一身乳白長袍,風度翩翩,楚天站在門口,並未讓對方進門,輕聲笑道,“不知這位師兄前來所爲何事?”
一身乳白長袍的年輕男子笑瞇瞇看著楚天,“你可能還不認識我,但是我對你早就很熟悉了。”
楚天淡聲道,“沒想到我楚天在你們蜃島的名聲竟然這麼大,真是意外。”
年輕男子不去理會楚天言語之中譏諷之意,更不在意楚天話裡話外的拒之門外,笑道,“楚公子的名聲,身爲蜃島弟子自是如雷貫耳,楚公子開靈不過一年光景,便能一舉踏足魂武九境,實在是讓向某驚豔佩服。”
向文崖看了眼園內景色,微笑道,“楚公子跟咱們蜃島算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向某跟楚公子更是從未有一面之緣,這樣拒之門外,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我這次前來,可是沒有什麼惡意的。”
楚天呵呵笑道,“那是?”
向文崖無奈一笑,深吸了口氣,右手雙指突然出現一枚赤色金針,光華流轉,他雙指併攏,在空中輕輕一晃,如彗星疾馳,在楚天兩人周身劃出一道金色光圈,金光流轉,如天地屏障,隔絕天地,收回金針後,屈指在空中輕輕一叩,漣漪陣陣,確認沒有什麼問題,這才笑望向楚天。蜃島多尋龍師,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向文崖雖說並非正統尋龍師出身,只是長時間的耳濡目染,對山水氣運自然會有先天敏銳察覺,小小一個瀟湘蘇家,能被大秦王朝那位惦記,即便不用腦子去想,也知道其中定不簡單,武道機緣,本就是跟天地爭鋒,哪怕天底下沒有白白消瘦的福源,可既然被自己撞上,沒有道理任由大道機緣流逝。
之前在蘇家後山,向文崖說自己在靈紋符籙一途有些見解,並非虛言,經歷了那黑色狐裘老頭的風波之後,向文崖只是稍稍施展秘法神通,便如站在山巔的觀道之人,小小蘇家,著實有趣,那份跟靈元氣韻,甚至於跟冥冥武道並不相同的玄妙氣機,讓向文崖有種武道不止如此的感覺。
身爲數萬年前名震東玄州的武道聖地,即便當初的辰山早已不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蜃島傳承依舊比大秦王朝底蘊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向文崖身爲蜃島核心弟子,自是有資格查閱一些古文秘典,知曉一些山巔內幕,正因如此,纔會在覺察到那股玄妙氣運後,打算冒一些風險,成則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不成,無非是做個落井下石的惡人,他蘇家難不成還真能留下自己?
大道之上,只要誘惑足夠大,沒有不能冒的風險。
向文崖也沒料到,自己此次偶然路過瀟湘城,竟會遇到楚天,不是說這位攪動東海風雲的傢伙,早已隕落在了東海之濱的白澤秘境?
不過這些對於他向文崖來說,都無所謂了。
蜃島弟子入世行走,本就得踏足神橋巔峰才行,何況他向文崖而立之年,便早已窺探到了那絲踏足丹河的壁障,只是早晚而已,還是一位靈紋造詣極高的靈紋大師,對上尋常丹河境武道修士都絲毫不落下風。
依照蜃島的秘密任務,此番入世行走,最大的任務便是在東荒之中秘密培植一方蜃島勢力,爲日後蜃島崛起積蓄力量,只是眼下這麼大的機緣撞過來,沒有不接著的道理。
向文崖淡然一笑,“我此番登門拜訪,是有一筆互利互惠的買賣,不知楚公子有沒有興趣?”
楚天冷笑道,“看你這架勢,就不怕被蘇家的人覺察?”
向文崖搖頭道,“元嬰之下,絕無人能破開我的靈紋禁制。”
楚天皺了皺眉,“與你們蜃島中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你覺得我會有興趣?”
向文崖笑道,“傳聞楚公子身負天機武運,乃大氣運之人,我不敢說這比買賣能讓楚公子驟得潑天富貴,但是絕對比錦上添花要來的實在,一旦成功,不止是武道根基更上一層,楚公子至少能一舉踏足神橋境。”
楚天呵呵笑道,“說說看。”
向文崖點頭道,“我向文崖雖然不是尋龍師出身,但對於風水堪輿尋龍望氣還是有些門道的,表面上是瀟湘蘇家跟南青沈家的一場恩怨,實際上是王朝京畿那位在暗地裡操縱,若無意外,蘇家必定獨木難支,到時候必定樹倒猢猻散,氣運流散,到時候我能夠以秘法圈定山水氣運,楚公子只需要收攏聚斂便好。”
楚天笑道,“你就不怕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最終遭殃的是南青沈家?”
這位蜃島出身的天之驕子微笑搖頭道,“絕無可能。”
楚天也是笑容玩味,“話不能說的這麼圓滿。”
向文崖皺起眉頭,淡聲道,“如此說來,楚公子是沒有興趣了?”
楚天擺出送客手勢,轉身向院內走去。
向文崖冷哼一聲,“希望楚公子不會後悔。”
……
……
一座景緻更加優美的園林之中,山石相間,飛檐亭臺交錯而建。
一位少女坐在閨閣窗口,面容有些憔悴,少女神情有些黯然和愧疚,在少女身側,一名淡青裙衫的貼身婢女也是暗自嘆息。
窗外風吹珠簾動,叮咚作響。
一位身穿緋紅長袍的年輕男子走上閣樓,少女卻並未有絲毫察覺,婢女看到年輕男子,欠身施禮,正要說話,被年輕男子擡手打斷,微笑向那名婢女擺了擺手,走到少女身後。
少女正是蘇老家主大兒子的女兒,也是有蘇家‘蕙蘭’之稱的素婉清。年僅十八,便以詩韻通神韻,顯露出了於天地共鳴的浩然氣象。
蘇老家主膝下三子,大兒子夭折的早,只留下一女,只是蘇家風雲詭譎,如今這位素有蕙蘭慧心的年輕女子,好似秋風蕭瑟的枯萎花兒,愈加憔悴。
年輕男子走到少女身邊,輕聲道,“清兒妹妹,你不用自責,那一切不過都是沈家的陰謀詭計而已,咱們蘇家傳承數百年,定然能安然渡過此次劫難。”
少女轉身看到一臉憐愛的年輕男子,黯然臉龐擠出一抹笑意,“浩然哥哥,你來了。”
蘇浩然站在少女身後,擡頭看向窗外山色空濛的清新景色,輕聲道,“就連爺爺當年都無法定鼎千里文運,何況是大秦王朝半國文脈氣數,就更不可能落在你一個孱弱女子肩頭,那些說辭,不過是他沈家的藉口而已,你放心,咱們沈家別的沒有,數百年底蘊積累,就是錚錚傲骨多,爺爺又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斷然不會置咱們性命於不顧。”
少女細細嗯了一聲,抿起嘴脣道,“可是……”
蘇浩然低頭看向神色黯然的少女,笑道,“哪有那麼多的可是?若是那沈家有足夠把握,早就動手了,何必曲曲折折繞這麼大圈子,費這麼大手腳,爺爺之前說過,越是身居高位,肩上的擔子便越重,王朝京畿中的那位,想要動手,需要承受的後果更大,所以咱們蘇家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名叫素婉清的少女輕咬嘴脣,黯然不語。
數月之前,沈家突然有人前來上門提親,向來恩怨極深的蘇家自然不會答應,可在那之後,竟有消息傳出,說是那叫素婉清的少女,乃是文聖之女,身負大秦王朝半國文運,在那之後,更多的風言風語更是不脛而走,以至於繼蘇老家主之後,再一次‘驚動’了遠在王朝京畿的那位存在。
蘇浩然突然取出一個精緻玉盒,遞給少女道,“蘇秀姐姐託我送給你的,看看喜不喜歡。”
少女接過玉盒,輕聲笑道,“蘇秀姐姐是個很好的姑娘,浩然哥哥你可莫要辜負了人家。”
蘇浩然訕訕一笑。
少女打開玉盒,眉頭愁緒淡去一分,輕聲道,“幫我謝過蘇秀姐姐,就說婉清很喜歡。”
蘇浩然輕聲道,“喜歡就好。”
世間多鳥蟲精靈,據說在山澤之中,有一種靈蝶以墨鬆爲食,可汲取天地水精入腹,喜好臨摹山水,以此作畫,是天地間最爲精純的靈紋之一,若是能被靈紋師得到參悟,必定是一場極大的福緣際遇。
有墨蝶美譽的靈蝶,只要能汲取足夠墨鬆水精,非但能臨空作畫,更能牽動天地文脈靈風,自古便是以文運入武道修士的心頭好,圈養之後,好比本命靈物,可在無形之中反哺自身文運增添分量。
少女打開玉盒,那隻雙翼繪有一圈墨色靈韻的墨蝶翩然掠起,在少女周身旋轉飛舞。
微風拂過,蘇浩然看著心情好些的少女,笑道,“我先去爺爺那邊看看,你放心便是,若是心中煩悶,不妨出去走走。”
少女輕輕點頭,對這位跟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溫婉一笑。
蘇浩然笑著轉身,向樓下走去。
少女神情依舊黯然,蘇浩然說蘇家百年傳承,大秦王朝半國文運怎麼會落在她一個小女子身上,可是素婉清能清晰覺察到,數天前那場大雪降臨之際,那朵文運雪蓮跟自己的靈犀感覺,她甚至能清晰覺察到,整座蘇家府邸,那股文運氣機的清晰流轉跡象。
懷璧其罪,儘管並未出過遠門,可她明白這個道理。
蘇家數百年傳承,不過牽連瀟湘城方圓數千裡文武氣運,爲何會突然聚攏大秦王朝半國文運?蘇浩然不清楚,少女曾無意間聽到過爺爺的一此自言自語,以人心算天運,大秦王朝那位,竟能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不惜殺雞取卵,玩火自焚。
這算是爺爺那晚話中的大致原意。
少女神色黯然,“我該怎麼辦?”
素婉清閉上眼睛,輕咬嘴脣,睫毛顫動,神情愈加憔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