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距離宮門不遠處的一道長街,已經喬裝過的沅天洛剛踏進長街,就覺出了不對。雖說長街之上來來往往行走的人并不多,但今日卻是一個也沒有,四周靜得出奇,甚至顯出幾分肅殺來。
沅天洛暗暗握緊了腰中攙著的軟劍,嚴陣以待。身后的人也是一臉的冷毅,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果然,頃刻間,便有幾十個黑衣人從長街旁的高墻上一躍而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同時,也攔住了他們的退路,頗有將他們困在此地,一舉殺之的氣勢。
沅天洛冷眼看著他們,聲音里透著寒氣:“你們,找死!”
說罷,沅天洛一躍而起,揮出軟劍朝著最近的一個黑衣人便刺了過去。彼時,沅天洛一身淡青色的衣衫,穿行于黑衣人之中,行云流水地揮舞著手中的那柄軟劍。即刻,便有黑衣人不斷地倒下,卻也有更多的黑衣人朝著沅天洛而去。很顯然,他們知道沅天洛的身份。
看著這樣的場景,百里奚和不禁有幾分擔心。照理說,已經喬裝過的沅天洛不該被認出來才是,可是現在的情形與他所料想的竟然全然不同。自始至終,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沅天洛的身上,她是他們唯一的目標。百里奚和隱隱覺出幾分不對來,似乎是哪個地方出了什么岔子,讓他有了一種被對方監視的感覺。換句話來說,他覺得自己這一方的人中有奸細。只是,眼下情況緊急,容不得百里奚和繼續想下去。
他急速跳到沅天洛的身邊,一掌拍向一個揮劍砍向沅天洛的黑衣人。沅天洛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開始繼續對付眼前的人。
眼見著情況如此緊急,白蕪堂原本準備撒毒粉,一勞永逸地解決眼前這些討厭的人。可是,沅天洛和百里奚和與這些人糾纏在一處,他投鼠忌器,一時之間撒毒粉并不是萬全之策。若是不小心傷到他們二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而原本藏在暗處的暗衛也沒有閑著,神龍見首不見尾地突然出現,殺人后又突然消失,爾后再出現,讓那些黑衣人摸不到蹤跡,如鬼魅一般出沒在黑衣人中間,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威懾。
此刻的沅天洛,一直被一股怒火支撐著,揮出去的劍一次比一次凌厲。但是,因為她的手腕上剛受過傷,雖然有百里奚和的妙藥敷著,好了大半,但如此大幅度的舉動,耗費了巨大的力氣,漸漸地便有幾分力不從心,揮劍的力道也弱了很多。一旁的黑衣人見狀,攻勢便愈發猛烈地對準了沅天洛。
百里奚和見狀,心道不好,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將沅天洛護在了身后。而一直暗中出沒,出其不意地打殺黑衣人的暗衛們也出現在沅天洛的附近,將她牢牢地護在中間。白蕪堂見狀,看準風向,將手中的毒粉撒向了那些黑衣人。頓時,毒粉四散飄落,灑在了那些黑衣人的臉上、手上,哀嚎聲一片。這次風向對,毒粉發揮了最大的效用。但用毒粉勝在出其不意,一旦他們有了防備,這一招就不能用了。白蕪堂深諳此理,那些暗衛也心里有數,當即加快攻勢,將那些黑衣人斬殺了個七七八八。余下幾個茍延殘喘的,也很快就交代了性命。
解決了這些人,暗衛四散開去,去查看有沒有還活著的人。沅天洛看著倒了一地的黑衣人,神色冷然,吩咐道:“留下一人傳令禁衛軍前來,查清這些人的底細。”說完,沅天洛抬步向前走去。
根據得到的消息,南無疆的遺體此刻已經回到了南府,如此,南府便成了沅天洛的目的地。
一踏入南府,便聽到了一聲高過一聲的哭聲。下人的衣服外面也都罩上了白色的孝布,低著頭沉默不語。見到有人來,便將他們引到了南無疆的遺體前。
臨時搭設的靈堂前,南家的親人圍在遺體旁邊哭得肝腸寸斷,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官員站立在一旁。親人之中,哭得最厲害的,當屬沐弦月和南薰。二人一身白衣,哭倒在南無疆的遺體旁邊。
于沐弦月而言,南無疆的死似是天塌了一般。從前,她被家族選中,送入宮中。那時,她原本以為人生就此一片灰暗,卻不料,時來運轉,慕容熙倒臺,她得以出宮。而青梅竹馬的戀人不計前嫌,迎她過門,給她名分,讓她成為南府名副其實的女主人。能夠和心底深愛的人長相廝守,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南無疆死了,她的幸福,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一旁的南薰,滿臉是淚,那悲痛的模樣絲毫不遜于沐弦月。此時的南薰,雖然不復從前的花容月貌,但容貌已不是那般駭人的模樣。至少,她出現在這里,不會讓任何人感到害怕。她的旁邊,跪著她的兒子,慕天玉。自然,現在已經改了姓氏,姓南。
沅天洛步步走近南無疆的遺體,端詳著,似乎想尋找一些線索。
此時的沅天洛,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方才打斗時身上還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一張素白的面巾遮住了她的容顏,唯有露在外面的兩只眼睛,仍然閃著奪目的光彩。在那奪目的光彩中,卻閃耀著難掩的悲傷。
早在沅天洛步步朝著遺體走過來的時候,沐弦月就覺出了幾分不對,詫異來人為何不曾行禮。而當她抬起頭,在淚眼惺忪中看到了沅天洛之后,縱然是沒有看到那張臉,但是她對這個人是何其熟悉,當即就認了出來。只是,認出是沅天洛之后,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跪地行禮,而是站起身,朝著沅天洛走了過來。
沐弦月在離沅天洛僅有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她抬起頭,聲音里聽不出一絲的客氣:“敢問陛下,我夫君因何而死?”
沅天洛的注意力從南無疆的遺體上轉移到沐弦月的臉上,眼神中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而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朕不知。”她交代南無疆所做之事,萬分嚴密,連下令都是秘密進行的,又怎能在這大庭廣眾面前宣揚出來?
二人的一言一行看在眾人的眼中,有些人尚還心存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那些在朝堂為官之人,多半站得離遺體比較近,聽到了二人的談話。當即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高呼萬歲。
其余的人見狀,也不敢怠慢,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頭也不敢抬。
這一切,沐弦月似是全然沒有看到一般,仍是直直地站著,死死地看著沅天洛,道:“傳聞陛下心思玲瓏,這世間所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脫陛下的眼睛,怎的今日陛下就說出‘不知’二字來了呢?”
聽完沐弦月的話,沅天洛尚未開口,站在一旁的百里奚和沉不住氣了,他看著沐弦月,不客氣地說道:“前皇后,且不說陛下沒有理由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再者說,你對陛下這般不敬,真的是將自己的性命拋擲一旁了嗎?”
百里奚和的話,有理有據,聲色俱厲,可那沐弦月卻是絲毫不懼,她并不看百里奚和,反倒是看向了沅天洛,道:“此人所言,便是陛下的意思嗎?”
沅天洛眉頭一皺,輕聲道:“退下。”顯然,這句話是對百里奚和說得。
百里奚和不甘心地站在一旁,一雙含怒的眼睛噴火一般看著沐弦月。
沐弦月仍是看著沅天洛,眼神中帶著一種自以為洞察一切的明朗,似笑非笑地看著沅天洛。
沅天洛看著她,什么也沒有說。不是她覺得無話可說,她只是不想和她多做糾纏。畢竟,南無疆是因為做了她吩咐的事情才會出了這樣的事情。對此,她心存歉疚。
而沅天洛的沉默看在沐弦月的眼里,就成了心虛。她近前一步,側身附在沅天洛的耳邊輕聲說道:“陛下介意的,是上次在南府中毒的事吧?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陛下以為是他下的毒,所以才下的這般死手吧?”很顯然,她以為南無疆的死和沅天洛脫不了干系。
聞言,沅天洛冷哼一聲,看著沐弦月那一張自以為是的臉,道:“朕所做之事,從來用不著遮遮掩掩。這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不是朕所為。”
這時,跪在地上的禮部尚書張朝陽不淡定了,他往前跪了一些,道:“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但說無妨。”沅天洛應道。
“回陛下,微臣斗膽,請求處死此婦人。此深閨婦人,不懂禮數,見陛下不跪便罷,還如此步步相逼。此乃大不敬之罪,按律當斬!”
“夠了!”沅天洛喝道。在她看來,今日沐弦月所有的這些舉動,不過是因為太過傷心罷了。突然間失去了至親之人,會如此激動,倒也有情可原。
而沅天洛如此寬容之舉看在沐弦月的眼里,卻成了欲蓋彌彰。
她的神情,沅天洛看在眼里,但并不想再多說什么。她負手而立,吩咐道:“來人,屏退左右,命刑部仵作來給南丞相驗尸。”只有驗尸,才能找出一些線索,從而追查出幕后之人。她迫切地想要揪出那股人,然后將他們碎尸萬段。
沅天洛的話音剛落,沐弦月就撲在南無疆的遺體上,看著沅天洛說道:“夫君已亡,我絕不容許有人再對他的遺體不敬。誰若敢,就先殺了我沐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