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清圣僧身上所蘊含的妖息,完全異于之前妖王拼死要玉石俱焚時所發(fā)出的妖息,雖然同樣陰寒,但偏生如烈日陽光般奪目刺眼。只是這股充滿佛陀氣息的妖邪之息還未來得及沖破云霄親臨世間,突然有一縷清風(fēng)吹過,園清圣僧那個在狂風(fēng)怒號之下都沒有一絲變化的身體,突然隨風(fēng)飄起,那身軀頓時化作一團刺眼奪目的璀璨光芒,在這縷清風(fēng)的吹拂之下,化作千千萬萬道光芒,朝四面八方散開。
這已經(jīng)漆黑無比的深夜,霎時如白晝般明亮。
待天色又漸漸暗去之后,這邊已經(jīng)細密撕裂開的土地也已經(jīng)恢復(fù)原樣,深夜之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這個俗世稱之為地藏王,入釋教后成為釋教八大菩薩之一的地藏菩薩,是天下公認最有希望成佛的釋教婆娑三圣之首,在這片荒野平原之上,輪回轉(zhuǎn)世成妖族一員,卻在西度佛州隱姓埋名長達數(shù)十年之久的園清圣僧,在這個雖然孤僻但名聲顯赫的寺廟門前,化作萬道光芒,生生被一縷清風(fēng)吹散,甚至沒來得及再臨終說上一個字。但無疑,化作萬道光芒散去的那一瞬間他笑容雖然更多了一絲驚愕,但卻無比幸福,顯然地藏菩薩見證佛道真諦之后,任何結(jié)局,便都不是不能放下舍去。
再沒有人能聽見,有一個聲音,在那光芒散去之后,無力的感慨了一聲。
“這該挨千刀的老天依舊還是那般無良的秉性,將天下蕓蕓眾生的命運依舊肆意戲耍玩弄,老夫真不懂,那些個看破天道做了仙人佛陀為什么還有融入無良的天道里去呢?沒想到你放下一切,輪回妖道,由此入魔,卻偏生在這一刻達成你畢生所愿,你看到了那真正的佛道,便如同真正成佛,卻也落得一個形神俱滅、灰飛煙散的下場…….”
……
當(dāng)然還有一個人能聽見這個聲音,只不過這個人現(xiàn)在無法聽見那個聲音,因為那可以可以聽見這個聲音的人,此時還在哭笑不得當(dāng)中,因為眼前的那一切,讓他有些出乎意料的驚訝,并非是那種眼前景象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的那種吃驚,只是一種感覺被戲耍了一樣的感覺,可氣但同時也很可笑。
徐安孤身一人站在這里,望著前方,驚訝的久久都不曾說話。
手拉著手的澹臺雪卿不知何時竟然消失不見,就連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白度也百呼不應(yīng),這里除了他就再沒有任何人,沒有人能告訴他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謂的通天之路并不是一條筆直向上、直達云霄的路,四周也沒有任何潔白云彩的點綴,更沒有什么所謂的七彩祥云來表現(xiàn)這條路的不凡。
仍舊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平原,一樣是孤零零的破舊寺廟,唯一不一樣只是這一切都看起來好假好假,徐安一時間有一種錯覺,就好像自己走進了一副畫卷當(dāng)中,一切的一切,只具其形,卻沒有半分神色生機。而眼下那條大理石道路,便如同通道一般,無聲的等待這徐安的經(jīng)過。
什么都是虛幻的,徐安緊緊的抿著嘴唇,心中暗自警惕道。
本已經(jīng)站在那黑白大理石道路上的自己此時卻仍站在這條道路之上,而此時那本來由寬及窄的道路此時也已經(jīng)如同尋常小道,筆直通向那扇破舊虛掩的大門。
本該是漆黑深夜的天此時無比蔚藍,明媚如剛過了盛夏的秋季清晨,四下寂靜無聲,天空之中沒有見到任何飛禽,而那除了眼前那破舊的寺廟圍墻,也再見不到一個高度超過腳踝的植物,只有那最高不過達到徐安靴子鞋尖的野草,此時還正被徐安無意之中壓彎了腰,倔強的企圖擺正身姿。
徐安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澹臺雪卿的安慰,從自身所遇的情況來看,這應(yīng)該只是一種障眼的虛玄法術(shù)而已,所有的人都為了搶先走過眼下這條區(qū)區(qū)十步長度的大理石道路,那么既然他們都消失不見,應(yīng)該所如自己現(xiàn)在這般,單獨走過,進入那扇門中。
“白度,白度!……”
徐安蹙著眉頭,不安得叫了幾聲,確定自己此時真的是感受不到白度的存在之后,只得放棄向白度詢問的打算。
徐安的目光再度回到眼前這條已經(jīng)變成羊腸小道的大理石道路,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來,這條完全可以在幾個呼吸之間走完的小路哪有白度他們說的那么玄乎,這又有什么值得一群人爭先恐后踏上這條道路?
玄機如果不在這條道路之上,難道是在那扇大門之后?徐安抬起頭,瞇起眼睛企圖從那虛掩的門縫之中看出一些倪端來。只可惜,那大門雖然虛掩,但門縫之中無比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徐安并不著急走進那扇門,因為他與其他踏上這條道路的人不一樣,他并不為走進那扇門之后所能獲得的成就所吸引,甚至那些據(jù)說無比誘人的條件在徐安看來根本如同雞肋,他只是想知道哥哥徐平的一切,比如為什么他們兄弟會出現(xiàn)在這里,比如他哥哥當(dāng)年為什么一定要逆天行事,再比如哥哥最后又是怎么煙消云散再無絲毫蹤跡,最重要的,徐安還心存一絲幻想,也許哥哥也如白度這般,也會以某種形式,繼續(xù)存活在世間,等待自己的到來。
徐安想知道一切,所以哪怕他已經(jīng)有了澹臺雪卿,有了白度,甚至有了薔薇、李奉先、張木子這些“朋友”,他完全可以轉(zhuǎn)身走掉,不需要走這條充滿神秘未知也同時充滿危險的道路。但最終他還是義無返顧的牽著澹臺雪卿的手,踏上了這條被那么多人賦予了無數(shù)神秘光環(huán)的大理石道路之上。
所以徐安每一步都會很小心,他不會為了爭奪一時之快而忽略掉任何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只是這條無比安靜的羊腸小道實在太短了一些,任憑徐安打量了許久,也看不到任何可以被稱之為危險的存在——當(dāng)然除了那些黑白大理石之間的石紋裂縫之中生長的郁郁青苔。
徐安認為這么謹慎小心十分有必要,所以,在三番五次確定沒什么危險之后,他終于決定先走到那扇門前再說其他事情。
于是,徐安邁出了一步。
但是!
徐安渾身一顫,終于發(fā)現(xiàn)不妙!
那條試圖抬起的腿此時仿佛有千斤之重,任憑徐安怎么用勁兒,但就是無法抬起腳尖。
而且最重要的,徐安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原先那一身已經(jīng)筑基中士巔峰的內(nèi)息真元,竟空空如野蕩然無存,也就是說,此時的自己又回歸到當(dāng)年自己流落到長壽之后的摸樣,一個普普通通,甚至連幾個屁大孩子都無法招架的凡人。
想要用一個凡人的力量,來挪動自己有千斤之重的雙腿,無異于癡人說夢話。
想進進不得,想退也退不得。
在這秋高氣爽的天氣下,徐安的額頭上還是不自覺的開始凝出一滴米粒般大小的汗珠,并且順著臉頰緩緩下落,而徐安卻渾然不覺。
自己莫名其妙間進退惟谷的處境,讓徐安心中的不安更加劇了許多,此時徐安也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因為一些未知的情況便亂了自己陣腳。
突然一暗,頭頂?shù)年柟獗惚灰粋€影子遮住,徐安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陷入一片蒙陰之中。
扭頭一看,竟然是一個參天的大樹。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在自己身邊多了這么一顆高大的梧桐樹,雖然滿樹的葉子沒有掉落,但那枯黃的葉子早已經(jīng)搖搖欲墜,似乎只有再多一點點外力便會脫離枝干,掉落下去。
突然感覺到一陣風(fēng),徐安頓時感到一陣清涼,而臉頰上那滴還未來得及流下的汗珠便立即風(fēng)干不見,就連汗珠流過的漬跡都被抹去。之前因為四周所發(fā)生的一切未知而產(chǎn)生的恐懼燥熱,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終于有一片枯葉不堪那陣微風(fēng)輕拂,脫離了久居的枝干,緩緩落下。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這棵大樹后,并未完全現(xiàn)身,但入目的那一半身子,便是一身之前才見到過的那滿是補丁的破舊僧袍,仍然是那么寬大,只不過這次這此并非虛大,而是穿這這件僧袍的身體,塊頭卻是很大。
那片落葉被一只手接住。
徐安的目光停留在那只手上,目光一緊。
這是怎么樣的一只“手”!
滿是一片一片如同魚鱗一般的粗糙皮膚,手指粗大,到指尖處卻又颶然尖細起來,與其說這是一只手,只怕還不如說是爪子更為合適。
便生這只手靈活的捏著那片輕脆易碎的枯葉,這只“手”順勢一拋,那枯葉便改變了方向,徑直飄過徐安的頭頂,朝那條大理石道路上落去。
“貧僧說過,這世俗的門是窄的,但路卻是寬的。現(xiàn)在看來,你與貧僧一樣,我們的門都是寬的,而路,也都是窄的。”
這個肥大的身影終于完全從樹后走出,微笑著看無法移動一步的徐安,繼續(xù)道:“偏偏就這條窄路,看似只有十步之遙,但任由你用百年光陰,也未必能走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