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天空的變化無常,顯然跟眼前這位有些蒼老的和尚有關,澹臺雪卿抬起頭,任憑那溫和的陽光普照在臉上,瞇著眼的她,哪里還能看得見一點黑云?
園暮大師低著頭,目光直直的盯著澹臺雪傾的潔白裙底,幾處褶皺,異常明顯。
收回心思,園暮大師抬起頭,之前所有的失神表情全部消失,那張布滿滄桑的黝黑老臉上,再也看不出其他色彩。
“走吧,隨我回寶剎城,解釋一下你所知道的一切,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園暮大師平靜的說到,這一次,他沒有看澹臺雪卿一眼,更沒有再去關注澹臺雪卿一身潔白的衣裙上是否還有其他不潔之處。
說完,園暮大師重新抱起地上那還在昏迷之中的城主四夫人,一步一步的往前方走去。
澹臺雪傾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園暮大師就已經只留給她了一個背影。
看了眼懷中那柔軟似水的身體,五官雖然平平,但前凸后翹外加奇異體香,這道完全可以讓人無視她的面容。園暮大師閃過一絲厭惡神情,與先前對待澹臺雪卿截然相反,就好像他如今懷抱著的不是美人而是蛇蝎一樣。
“嗯??”澹臺雪卿被弄得迷糊了,這和尚好莫名其妙啊……澹臺雪卿又看了一眼,那法號園暮的和尚始終背對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在前面,步子緩慢。
自己要是逃跑,他追的上嗎?澹臺雪卿心中疑惑了一下,看對方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打算追自己了…..
等等!
他剛才說去哪里?澹臺雪傾眼神突然一亮,這和尚剛才好像說得是……去寶剎寺?
“等等,我跟你回去!”
正愁自己不知道去寶剎城的路,他帶自己去寶剎城,這不正好的事情,反正,自己一介弱女子,誰會相信自己能殺死那三個早就名聲在外的釋教游僧。
——不要跟他走,咳!咳咳!不要……
天眾的聲音急促的響起,可是卻沒有了以前那么鏗鏘有力,在澹臺雪卿心中甚是無法激起一點漣漪。
——他修的乃是不動禪啊!不要相信他所說的一言一行!
——不要去啊……
……
澹臺雪卿沒有理睬心中那個聲音的呼喊,加速腳步跟在園暮和尚的身后,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園暮大師走在前面,沒有回頭便知道那姑娘已經跟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搖了搖頭,黝黑的老臉上閃過一道失望神色,輕聲呢喃道:“這姑娘,跟那一襲素衣,相差太遠了……”
天眾還在澹臺雪卿無力的抗議著,可惜被遭到無情的蔑視。
不過心中總是一個聲音在煩人,總歸也不是一個很舒服的事情。澹臺雪卿壓低了聲音,小聲怒道:“我做事自由主張的行不行,你不要管我!”
——去他娘類,老子實在忍不下去,老大,這娃娃到底什么來歷,居然能讓你如此屈尊降貴!就算這女娃真的是那白氏的骨肉,莫不成我八部天龍還怕了那娘們不成!
——嘶嘶,夜叉的脾氣還是那么暴躁啊,相信老大吧,他總是有原因的。
——桀桀,摩睺羅伽,就你小聰明了,二哥龍眾可從頭到尾都一句話沒說呢。
……
那些那已經消失的爭吵聲,忽然從心底冒出,掩蓋了天眾越來越虛弱的聲音。
“啊!!”澹臺雪卿一個呲咧,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園暮大師盡管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但在澹臺雪卿跌倒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背后長眼了一眼,及時的出現在澹臺雪卿的旁邊,扶住澹臺雪卿。
澹臺雪卿搖搖頭,她當然不會告訴園暮,她體內藏著千百年前投靠釋教的八部眾,如今是圣僧寺廟守墓人的八部天龍。而她的跌倒,也正是因為不堪忍受體內哪幾種不同的爭執聲音引起自己體內氣息絮亂。
那一瞬間,澹臺雪卿體內沉寂已久的妖息,仿佛幻化成了八種截然不同的真元妖息,有的暴躁,有的溫順,有的睿智,有的亦正亦邪,有的神威無雙…..只是這八股妖息無一例外的,都在極限膨脹,而且,早已經超脫出了幻化出著八股妖息本身那股真元,每一股,都越來越純粹,每一股,也越來越清晰!
澹臺雪卿那一身羸弱的身軀,如何能夠承受得下著突然分化而出的八股妖息!那狹隘的血脈經絡,又如何容納那么多澎湃洶涌的妖息!
如此下來,沒有任何意外,澹臺雪卿只有爆體而亡一個下場!
——不要…..不要這樣….龍,阻止他們!
天眾微弱的沙啞聲終于沖破層層障礙,直至耳膜,不過,似乎已經為時已晚…..
八股妖息的膨脹早已經勢不可擋!
那流淌在澹臺雪卿體內無數血脈經絡的血液仿佛被點燃了一般,將澹臺雪卿整個人燒的通紅,那些白皙的肌膚浮現火燒似的紅暈,然而其中無數青筋暴起,將肌膚表面撐起無數的溝壑!!!
“這是怎么回事!”園暮第一時間就發覺到澹臺雪卿的不對勁!
天地之間的靈息沒有絲毫動靜,但看她這樣,分明就是走火入魔之后的爆體表現!園暮大師猶豫了一個剎那,便做出了選擇。
他立刻松開四夫人,毫不憐惜的將其仍到一邊。看著那一襲潔白的衣裙,深呼了口氣,再度想起那一襲素衣,然后輕輕的拽了下澹臺雪卿,就讓她盤膝坐好。
園暮同樣坐在其身后,伸出自己滿是繭子的粗糙老手,伸向那潔白的衣裙。
…….
澹臺雪卿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被人廢掉了所有武功的人,虛弱的連一個*都不如,躲在自己體內的一個角落,瑟瑟發抖的看著眼前那無限變大的八股妖息相互沖撞。
咯嘣嘣嘣嘣嘣….
這細微裂開的聲音明明若不可問,但偏偏在那躲在角落里的澹臺雪卿耳中異常清晰。澹臺雪卿已經明白了自己將要面對什么,但她此刻的瑟瑟發抖,卻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痛苦感覺,也不是因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個掛著笑容的男孩,那個取走了自己第一次的男人,自己的丈夫,名叫徐安的那個少年。
所以她瑟瑟發抖,只因她以為,自己再無法見到自己的丈夫了。
徐安……
徐安……
她仰起頭,沒有淚,卻是一臉燦爛無比的笑容。
你不喜歡我哭,所以,哪怕是死,我也會笑。既然我都笑得這么燦爛,將來你若知道我的死訊,你也不許哭,一定也要像我一樣,笑得如此燦爛。
好不好?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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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圃!”
“園圃!”
另一個地方,在寶剎城門前數百米的地方,一群人正待在原地,等待某個人的歸來。
大家早已經趨于平靜,雖然相互之間仍有小聲交流,但誰也沒有大聲喧嘩影響他人。
徐安卻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突然之間癲狂發作,直呼這一群人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人法號,沒有帶絲毫敬語!
“大膽!”
立刻有人站了出來,指責徐安。
可他根本來不及說第二句話,徐安不過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憑空而起,生生甩在后面,不省人事!
這些,那些紛紛起來想要譴責徐安的人們才記起來,眼下這一位,可是之前園圃主持剛剛才承認過極有可能也是佛子的人,也是才剛剛打敗了步入筑基上士之境的佛子李奉先的少年。
他雖然看起來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愣頭青,可也實在是一個絕對惹不起的角色。
入定的園圃大師睜開眼,奇怪的看著徐安,不明白為什么先前還平靜如水的他突然之間如此暴躁。
徐安一陣煙似的沖到園圃身邊,一把推開在旁服侍的悟緣,揪起園暮惡狠道:“她在哪,快告訴我她在哪!!!”
園圃主持措手不及,現在的徐安哪有理智可言!
園暮跟他晃得說不出話來,得不到回答,徐安變得更加不可理喻!
“啊!!!”
怒嚎之下,眾人突然感覺自己體內氣血頓失失去控制一般胡亂翻騰,實力低微者,甚至以下昏厥過去!
一個,兩個,三個…..
不一會,四周已經倒下無數個人。
怒嚎之聲終于平靜下來,徐安也終于平靜下來。
“她不會死!她不會死的!”可平靜下來的一瞬間,淚水如噴泉般涌出眼眶,徐安松開已經被自己真昏迷的園圃和尚,呲咧的后撤了幾步,噬魂落魄的喃喃道:“白度,我想起來,我們在圣僧寺廟之前,分別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條路,彷佛又重新經歷了一遍百年人生……可是,我都沒有死,為什么她會死在那條路上呢?為什么?”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白度凝出身形,站在徐安身旁,鐵面寒霜,怒其不爭道:“你給老夫醒醒,看清楚這里是哪里!不過就是做了一個夢,難道一個夢都能把你擊垮嗎!”
“不是夢。”徐安抬起頭,看著身旁的白度,大聲的喊道:“那不是夢!!”
徐安站了起來,指著自己的心臟,決然道:“她在這里!她跟我的哥哥在一起!哥哥親口告訴我,澹臺雪卿會死的,你說,這可能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