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江南是副甚樣的畫面?
作為一個穿越者,鄭芝龍的腦子里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后世的江南古鎮,想到了白居易的《憶江南》,想到了書本上所描述的煙花三月煙雨時。
在鄭芝龍的心中,此時的江南那就是一場姹紫嫣紅鶯鶯燕燕的盛宴,煙雨下的美麗,如一幅展開的妙曼畫作!
細如薄霧的絲雨縈繞人的心簾!
朦朧,簡約,溫婉,如詩如畫,映在你的眼簾!
這就是他心中三月末的江南,簡而言之一個字:美。
乘船從長江口入內,鄭芝龍看著兩岸的秀麗風情,看著江上的烏蓬小船,岸上村落的白墻烏瓦,很是有種叫他“果不其然”的滿意。
加著如絲如霧的細雨,在浩蕩江面上觀景色,這種美,真不是后世的古鎮或是密布如林的現代建筑可以比及的。
隨著船隊的深入,繁華的長江水道也逐漸展現在他的眼前。
寶山、吳淞、劉河堡,三座臨近長江的衛所千戶城,依次出現在鄭芝龍的視線。
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明明只是千戶所城,但城門口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卻比登萊境內的縣城尤要熱鬧許多。更別說城墻外一片片比鱗次櫛的民居了。
只看這三處軍用的千戶所城的模樣,江南的繁榮就可見一斑。
而同樣的,看著眼前這三處本意為軍兵武事之地的千戶所城,變成如今之模樣,那江南之地的武事就也不問可知了。
鄭芝龍再想了想齊魯之地因為清軍這番入塞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士紳官民,再看看眼下這江南民間的‘安定祥和’,心中只能嘆息。
大明王朝對江南地方的掌控力真的是……不堪的很啊。
船隊不見停下,直直向西。
鄭芝龍這是要去崇明,拜訪沈家。
因為所乘坐的大鳥船吃水較深,故而不能穿越多淺灘、暗沙的江北岸水道,而在江南岸沿著南岸水道直直航行,先后路過南沙、長沙,這才到了崇明沙。
如今的崇明與后世的崇明可大不一樣,后世的崇明島是滿清乾隆時候,長沙與周圍南沙、平洋沙合并為一沙洲后的島嶼,崇明島的基本輪廓到那個時候才以形成。
而現在的崇明沙,只是后世崇明島西部的一段。
碼頭上披紅掛彩,鑼鼓喧天。沈家對于鄭芝龍的來訪非常的看重,就像鄭芝龍把崇明沈家看做很重要的一個政治盟友一樣,沈家更加很看重鄭芝龍。
因為,鄭芝龍的潛在實力比沈家主導的沙船幫可強的很多,閩海王的力量足以輕易地顛覆東南沿海。更別說現在鄭氏的陸軍也一樣表現出了強勁無比的戰力。
往昔瘸著一條腿的鄭氏都可以輕易地把南方變成一鍋粥,就更別說現在兩腿具在的鄭氏集團了。
而沈家呢?
他們及整個沙船幫的力量主要體現在朱明秩序之下的‘世界’。
以沈廷揚的能力,還有沈家的實力與在江南的影響力,只要崇禎帝南下,那絕對就會是南明朝堂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畢竟防御江淮離不開水軍,而水面力量則正是沙船幫的專長。
鄭芝龍是不會摻和南明小朝廷的,只會以一個聽調不聽宣的外地諸侯身份立世,但他必須在南明朝中存在幾個強力的盟友不是?蔣德璟不算數。
所以啊,他這次來就是要加深自己與沈家的聯系的。
那不止會繼續雇傭沙船幫的船只向芝罘島運和覺華島送各類物質,還會與沈家人談一談軍火貿易。
火槍火炮,刀槍兵甲,以鄭氏現今的軍火產量,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給沈家的。
而有了這東西做底兒,沈鄭之間的盟友關系就夯定了。
同時他這也是在給鄭鴻逵留出足夠多的時間,讓他出面與荷蘭人好好地談一談,這樣兒來,談判效果便是再不見好,兩家也不會立刻撕破臉皮不是?
鄭鴻逵不是鄭芝龍,不是鄭氏集團的帶頭大哥。彼此間就還有緩和的“余地”!
荷蘭人接到消息后肯定會感受到巨大的威脅,還有時間‘緩和’兩家關系的荷蘭人一定會派出快船,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通知巴達維亞,后者接到消息后也肯定會迅速派出船隊來增援他們的福爾摩沙。
這就是鄭芝龍所樂意見到的。
這么來雖看似讓‘可能’爆發的戰爭變得更見艱難,但二者間的戰爭要真的爆發了,卻也會讓鄭氏有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荷蘭人的威脅的機會。
大員的荷蘭當局接到鄭鴻逵的示意后,就讓何斌先期乘船抵到安平,來與鄭家做一個先期接觸。
在兩者正式開始談判之前,先來接觸,了解一下彼此的意圖。
何斌是當年十八芝里的老人,雖然與鄭芝龍分道揚鑣,但到底跟劉香、李魁奇、鐘斌、楊六、楊七這些站在了鄭芝龍對立面的人不同,他和郭懷一與鄭氏始終都保持著不錯的關系。
鄭芝龍穿越的當天,就是鄭森成親的那一日,他和郭懷一還派出親信代表自己喝了一杯喜酒呢。
“這就是安平港?”
立在船艏,何斌看著越發近的安平港口,嘴巴都長大了。
這還是他所認知的安平港嗎?
先前他派來給鄭家道喜的侄子所形容的安平,與眼下他所看到的可全然不一樣。
剛才他看去的第一眼,都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那一座座看著像是石頭壘砌的炮臺也就不提了,碼頭棧橋上聳立的一座座仿佛是吊桿的玩意是什么?還有碼頭上的軌道。
他肉眼都可以望見那一條條的軌道,上面行駛著馬車,雙馬拉拽著明顯有加長的平板車,其上堆積的貨物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明就只有兩匹馬在拉車,拉拽著那么重的貨物,為什么它們還能跑的那么快?還有那軌道似乎就跟車轍子一樣,讓馬車只能沿著它行駛。
馬車的盡頭是碼頭內里的一排高大的倉房,那顯然就是倉庫了。
何斌再在看著平整的碼頭,后者分出了好幾種顏色。
先是穿著不一的商販水手,然后是穿著統一的藍色制服的勞工與穿著黑色制服的碼頭官吏,還有穿著紅色戰袍的軍兵警衛,整個碼頭都是條條有理,顯露出一種往日里鄭氏集團所最缺乏的東西——秩序。
要不是有他人看著,何斌都要失態的用手去狠揉自己的眼睛了。
這真是鄭氏的安平港嗎?
自己往日所認知的鄭氏,都是假的鄭氏嗎?
事實上這也是何斌被自己往日里的記憶所‘蒙蔽’了,舊有的記憶太深刻了,從而忽視了鄭氏集團最近時間的變化。
不然,就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察覺到鄭氏與往日里的不同。
要說廈門、安平還太遙遠,大員島呢?
這些日子里,鄭氏掌控的地盤中,一座座村鎮和城池的建立,一批批新兵的新鮮出爐,那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秩序’兩個字。
而當何斌踏足安平港的時候,他所面臨的震驚就更多了。
公廁、垃圾桶,馬車道,行人道,左右分行,靠右行駛,十字路口有專門的交警,街面上有帶刀巡視的巡警。還有專門盯著人的城管。
前來迎接的施大瑄告訴他一條條規矩,還有那些沒有兵器只有短棒的叫城管。
隨地扔垃圾,隨地倒垃圾,隨地大小便,就都歸城管管。
何斌這下子再也不覺得鄭氏集團缺乏‘秩序’了,而是覺得這兒的人被約束的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