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轍是金富軾的親弟弟,其父金覲精通漢學,能詩善賦。出使趙宋時候,對文壇巨匠,蘇軾蘇轍兄弟敬佩有加,回國之后,便給自己的兒子改名軾轍!
兩兄弟對趙宋甚是了解。
宣和年間還接待過趙宋前來高麗吊祭睿宗(王楷的爹)的使團,使團臨行前金富軾代王楷撰《謝遣使吊慰表》上給宋徽宗。靖康元年,金富軾又被王楷派到宋朝祝賀宋欽宗登極,但被宋朝阻止于明州,后來聽說了兩次東京之圍,到了靖康二年五月才從明州(寧波)回國。
彼時高麗已經稱藩于女真,驟然聽聞女真大敗的消息,高麗君臣直恨不得那封向女真稱臣的《入金起居表》乃是假的。
次年,宋使楊應誠再來高麗,以假道入金為借口,割取了耽羅島等地,置海東總管,趙構以劉子羽為首任。高麗國徹底匍匐在了趙宋的羽翼之下。
金富轍對于趙宋很了解,整個高麗上層對趙宋這幾年的變化都一清二楚。
自從海東總管一職設立,高麗的上層貴胄們就對趙宋充滿了警惕!
一只眼睛時時刻刻盯著中原。
當趙構把趙桓取而代之的時候,高麗人更是派出了一個隆重的使團前來朝賀,使臣就是金富轍。
當日親自在京東兩路和開封府境走過一遭的金富轍,親眼目睹了彼時的中原。絕對的富庶,已經喘過了一口氣的京東兩路和開封府,所呈現出的那種繁華絕不是高麗能有的。
如今又是三年過去,金富轍很清楚大宋的國力還在迅速增強,大亂之后有大治,這是一個顛不破的歷史軌跡。
因為能夠結束‘大亂’的人,必然是一個絕對的明君英主。
那時候的趙宋就已經早不是當初只憑著一招殺手锏打的女真抱頭而竄的趙宋了。
可是現在,當他真的來到中國,從登州上岸,一路穿越京東兩路,目的了農村與城鎮的繁華,從梁山泊乘船,沿著汴河一路往開封府來,那絕不是一個大開眼界不大開眼界的問題。
這簡直是超出了金富轍的想象。
不管是農村還是市井,他就沒見過有那面黃肌瘦衣衫破爛之人,他更沒有見過一個乞丐!
最初在登州時候,他以為這是趙宋在弄虛作假,就跟當年楊二叫人用絲綢裹樹一樣。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們的行程日遠,大宋也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金富轍等見過了更多的人和物,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己眼睛看到的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就是此刻中原最為真實的一幕。
“黎民富庶若此,何愁國家不富,國家不強?”
汴河上一支船隊行過,為首的一艘官船體量并不大,甲板上只能容一二十人,一個中年文人站了船頭眺望著兩岸風情。這人一身緋紅常服,戴著幞頭,年五十左右,風神俊朗,大袖飄飄,極具風度。
默默看著兩岸人煙,感受著其中的熱鬧繁華,這人不由嘆著:“端的一副盛世景象啊。”
……
九月里,八刺沙滾。
這個時候的天方世界正是歡度節日的時候,再生節可是他們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之一。
無數聚集在一處的男女老幼都在誠心祈禱,而再生節又有著“犧牲”“獻身”的意思,與東喀喇伊卜拉欣汗現如今的情形,簡直配的一筆!
犧牲!
獻身!
祈禱著著勝利。
尤其是八刺沙滾大軍在跟葛邏祿人的戰事有勝利消息傳回,不少八刺沙滾的居民都是歡喜鼓舞,很多人甚至覺得,或許以后他們的大汗真有神的恩寵。
要知道,從去歲開始,八刺沙滾的處境就在逐漸轉好,而葛邏祿人的處境卻在一點點變化。哪怕后者有塞爾柱人的支持。
面對著副王卡里姆·哈桑的不作為,面對著東面和南面的兩面夾擊,和康里的日子很不好過!
八刺沙滾近來的壓力可比戰事剛爆發時候小了很多。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樂觀,有一些本地人對可能發生的某種情況,憂心忡忡。
這些人,或是當地世家貴族,或是官員,多處于敏感位置,不好隨意開口。
可伴隨著宋軍的到來,來自東方的大宋,已經是八刺沙滾不得不面臨的當前問題了。
眾所周知,伊卜拉欣汗對大宋態度已經改變。先前西進的姚友仲軍,屢屢對八刺沙滾示好,都被他當做沒看見。
哪怕姚友仲軍隊葛邏祿人的牽制力在逐漸加強。哪怕現在宋人的主力兵馬正陸續與之匯合。
伊卜拉欣汗依舊沒有露出軟化的跡象。
許多對八刺沙滾的未來憂心忡忡的人也不敢在這件事上發表真實看法。
因為趙宋的態度,指的不止是伊卜拉欣汗的王位,更劍鋒直指天方教!
這在現下的東喀喇可是禁忌。永遠也不要在天方化國家小瞧了信仰的力量。
或許這也是伊卜拉欣汗的態度之所以如此堅定的一大原因吧。
即便有小道消息流傳,有人在大汗的面前,直言八刺沙滾的實力與趙宋王朝相差甚遠,就是有一定的的地理之利,實力依舊相差懸殊,還當早作準備才好,結果被大汗斥責了出去。
所以,這段日子來,宋人與東喀喇的關系一直在僵持。
而現在,宋人是使團隊伍已經到來。
使者隊伍足有三百人,大半是護衛,車馬連綿,看起來陣勢頗大。
八刺沙滾的老百姓哪里知道趙宋皇帝派的使者已經到來,這一天還正在歡慶佳節,就聽到街道頭喧鬧聲一片。
大批貴人帶著衣著鮮亮的近衛兵,擺開了迎接貴賓的架子。
然后,一支華麗的車隊緩緩行來。
區區三百人,并不能叫人印象深刻,哪怕是隨行的護衛,一個個皆身著盔甲,氣度沉凝,但經過了風沙和旅途的磨礪之后,也半點叫人感覺不到犀利。
只能把他們形容成一塊塊石頭,被風沙吹刮磨礪了許久許久都巍然不動的石頭。
“趙家皇帝派的使者怎么安排的?”伊卜拉欣汗坐在大殿正中,面沉似水。
相關方面的官員說著:“回大汗,前來的趙宋使者都被迎到賓館下榻。”
這里所指的賓館并不是單單專指那座用來招待外來官員使臣的住所,而是在向伊卜拉欣汗說明,宋人都被圈起來了,是不會跟外界有交流的。
伊卜拉欣顯然聽懂了話中的潛臺詞,聽了沉默了片刻道:“如此甚好。”
他早就已經拿定主意去怎么面對宋人了。
為了維持八刺沙滾的穩定和團結,他必須對宋人嚴厲拒絕。即使在他的心底,那真是一百個不愿意倒向塞爾柱人,也更加不樂意上天堂玩。
然局勢使然,不臣服塞爾柱一方,他就要獨立面對東來的大宋兵馬,而對方的強大根本就不是八刺沙滾的力量可以抵擋的。
這樣一來事情就很直白了。
對不想死的伊卜拉欣來說,選擇的余地瞬間就減少了很多。
他不想死,又不存在任何能獨立下去的希望,那就只有臣服塞爾柱或歸順趙宋兩個選擇。
討厭塞爾柱人的伊卜拉欣,真寧愿投了趙宋,也不愿意臣服塞爾柱。
都是要低頭臣服,為什么不選擇一個更喜歡的投降?
所以,面上對趙宋態度強硬的伊卜拉欣汗,私下里態度是很親宋的。
就是他不敢有半點表露。
宋人的大軍還遠在千里之外,八刺沙滾的兵馬卻個個都信真神,大批的權貴也是神的子民,伊卜拉欣很怕自己要露出真面目來了,小命兒立馬就會死翹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