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的目光冷冷的, 即使是外面的陽光也溫暖不了他的眼神。
他見過不要臉的,卻沒有見過這么不要臉的男人,說實話, 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知道了修爾這個男人是他跡部太太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之后已經被無數次刷新了。
從前, 他對跡部太太不算太用心, 北澤初音也從來沒有拿她當對手, 墨閻也是乖乖的在白閣做他的牛郎, 他們的生活就是不想交的平行線,各自過著各自的沒有過多的糾纏,可是自從墨閻威脅他的那一刻開始, 那個男人就無時無刻的在他面前炫耀,把那顆以前從來不碰的珠子戴在身上時時刻刻的引他嫉妒, 墨閻現在這個下場他真的想說那個男人就是自己犯/賤!如果墨閻不戴那顆珠子出現在媒體前也不可能把修爾從美國引來, 也不會生出這么多的是非!
“你來這里干什么?跡部家不歡迎你, 給本少爺圓潤的出去!”跡部無憂一雙紫眸冷冷的掃過修爾,手指指向門口對修爾大聲的吼著,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無理取鬧,卻是他的真實想法。
跡部不動聲色的看著,沒有插話,老太爺在這里給修爾撐腰,現在跟修爾大吵明顯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是, 跡部無憂不同, 從年齡上來說, 跡部無憂還是個孩子, 就算是無理取鬧, 就算是對人惡語相向,老太爺也是頂多訓斥一下。
修爾愣愣的站著, 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聽老太爺說,這個孩子是坐時光機來的,是小呆的小兒子,盡管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個孩子是他的外孫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而如今他這么對他吼,多少讓他覺得不舒服。
跡部無憂見他不動,又是一聲怒吼:“還站著干嘛!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叫你滾!”非得要他說的那么直白嗎!
老太爺端坐在高背椅上,一雙因為年齡而顯得有些枯老的手還搭在本堂夏妃的手背上,本來想跟本堂夏妃好好談談修爾的事情,卻在聽到跡部無憂的話之后眉頭緊蹙著,屋子里彌漫著安靜的氣息,安靜的近乎壓抑。
凌厲的眸光掃過跡部無憂和跡部如出一轍的面龐,訓斥道:“無憂,你怎么在跟你外公說話!”
老太爺的話重重的落下,震耳欲聾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房間里更加安靜了,老太爺發起火來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跡部無憂安靜了,緊緊的咬著下嘴唇,想要反駁卻是礙于老太爺的威嚴,啞了聲。
本堂夏妃淡漠的抬了抬眼,不滿的看了修爾一眼,抽出被老太爺握住的手,伸手招呼跡部無憂坐到她的床邊,跡部無憂覺得十分委屈,徐徐的走到床邊坐下,心里怯怯的,他有點怕本堂夏妃,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看到她這種冷漠的眼神都覺的心虛。
然而就在跡部無憂以為本堂夏妃會責怪他沒有禮貌的時候,手卻被一雙手握住了,他抬頭不可思議的看了看本堂夏妃,只見本堂夏妃對她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他。
“老太爺,無憂怎么說都是你的曾孫,你為了一個外人對自己的曾孫大呼小叫的算是怎么回事。”冷淡的掃了修爾一眼,果斷的將他劃分到外人這一行列。
幾乎責問的語氣,讓老太爺的怒氣消了一些,看著本堂夏妃對修爾這般排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夏妃,無論修爾對你做過什么他都是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老早就死了。”本堂夏妃的臉色淡漠,說出這種話一點兒都沒有覺得不自然。只有跡部知道她說這句話的原因,她的事情也只告訴過跡部,就連跡部無憂都不知道。
老太爺覺得本堂夏妃說的有些過頭了,就算有再大的怨恨也不能當著自己父親的面說父親已經死了。
顧忌到修爾的慘白的臉色,老太爺不禁心里抽疼。他不是第一天見這個孩子了。或許在別人的眼里修爾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家伙,可是修爾并不是天生就是這般的。
他年輕時在美國打拼,自然是知道愛德華家族這個備受寵愛的小兒子的,他幾乎是看著修爾長大的,對修爾他就像是對自己的兒子那般心疼。
曾經他那么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即使在愛德華家族的教育下依舊保持著善良的品性,干凈的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當初為了跟清芳在一起,不惜放棄家族的繼承權,只是為了能一家人過平平凡凡的日子,他為女人放棄了所有,可是那個女人卻是為了安逸的生活背叛了他,那么干凈的一個少年被逼成如今他震驚的同時也深深的怨恨著那個女人。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他堅決反對跡部跟那個女人的女兒在一起。
當他再次看到修爾的時候,他已經從那么愛笑的少年變成了用笑容偽裝自己的男人。孤身一人回國,游走于各大聲色場所,殺伐果斷的解決掉所有覬覦他放棄的那個位置的人,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修爾能夠振作他是很歡喜的,可是看著他手上的鮮血越來越多,看著那種冷漠嗜血深埋在那雙能藏住一切的眼底,也為他擔心著。從一無所有到黑道教父,這條道路走得多苦,旁人又怎么會理解?他狠下心把那么小的女兒扔在日本,那種心情又有誰會理解?
“夏妃,就不能原諒他嗎?當年他不帶你去美國,是有原因……”
“老太爺,別再替我說好話了,當年是我對不起她。”修爾打斷了老太爺的話,慘白的笑了笑,那種苦澀的感覺折磨了許多年。
老太爺側過頭看他,就像沒有聽修爾的話一般,還是說了,如果他不說,本堂夏妃會一直這么誤會下去的。
“當年修爾把你留在日本其實是為了保護你,他回愛德華家族也是為了你!他被迫向錢權低頭,不想讓你也重蹈覆轍,以后受男人拋棄!當初清芳帶著初音離開,卻把有些智障的你留給了他,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男人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個智障,她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一輩子把你養在身邊,總有一天他是會死的!他死了之后誰來照顧你!他總歸是要給你找個人來陪你度過下半輩子,當時一無所有的他怎么給你的未來保障!不帶你回美國是怕他的那些哥哥姐姐們算計你,他為了你學人爭權奪勢,為了你手上沾滿了鮮血,殺了所有有可能威脅到你的人你知道嗎!現在愛德華家族只剩下他這一支!SKY集團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愛德華家族五分之四都是留著給你的!他甚至收養安東尼,把他當兒子、女婿一樣的培養,從小就給安東尼灌輸忠誠的思想,他只是想在死后能有個人能夠照顧你!你知不知道在他得知你被人領養之后有多慌亂!他生怕你會吃虧,被因為智障而受人欺負,在聽說你死了之后,你知不知道他當初是多么的后悔沒能把你帶在身邊,天天用酒精麻醉自己,他自責了那么多年,天天擔驚受怕的過著,吃不好、睡不好,身上一大堆的毛病你又知道嗎?!你當著他的面說父親死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你不覺得很讓人心寒嗎!”老太爺激動顫抖,修爾拉住他幾次想要阻止他卻怎么都攔不住。
本堂夏妃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像是什么都感覺不到一樣,冷漠的像是沒有感情的漂亮人偶。一雙眼睛看向老太爺,極其冷靜的道:“所以,我就要原諒他嗎?”
修爾的手無聲的滑落,頹然的垂在身體兩側,聽著她這么冷靜的說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他的女兒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癡傻,不再是那個三歲了連爹地都不會叫一聲的孩子了,她嫁得也很好,這一輩子都用不著他來操心了。
老太爺微微一愣,她居然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居然還能這么的冷靜,冷靜的讓人覺得可怕。
老太爺顫抖著,滿臉的不可置信:“夏妃……你怎么……這么冷血……你,都不會痛的嗎?”
“痛?”本堂夏妃反問了一句,視線對著修爾指著自己的胸口問了一句,“你痛過嗎?現在這里疼嗎?”
平靜的語氣卻足以讓人窒息,他很痛!很痛,痛到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痛到不能呼吸。
“那你知道我痛過嗎?在你把我扔在日本的時候,被父母拋棄的時候我是有多痛嗎?因為語言障礙不會說話,那個時候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屈辱嗎?被領養遇到的確是人體器官走私販,那個時候受了多少折磨,你又知道嗎?好不容易被人帶出來卻因為臉蛋漂亮被人送進白閣,天天折磨訓練你又知道嗎?我為什么把珠子給墨閻你又知道嗎?因為我相信著有一天我的父親在功成名就之后回來接我,我希望那個時候我是不是還活著,我的父親在看到這顆珠子的時候能夠好好的對墨閻,因為當初帶著我這個拖油瓶逃走的那個孩子就是墨閻,我希望我的父親能夠給那個可憐的孩子一點兒家的溫暖,算是我對他的報答!給他珠子是想護他,不是害他!可是你呢?你對墨閻做了什么事情!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本堂夏妃的手一揮,將床頭柜上所有的東西都掃倒在地上,精致的琉璃盞臺燈落在地上,伴隨著嘭、嘩啦嘩啦的聲音碎成一點一點的,就像是她難消的怒氣。
跡部看著她又有點發狂的趨勢,連忙從身后緊緊的抱著她,讓她保持冷靜。
憤恨的看了修爾一眼冷冷的下了逐客令:“無憂,把修爾先生送出去!”
修爾的身體僵硬著,一句句質問落在修爾的耳際,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的難以承受,全身的神經都仿佛是麻痹了一般,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了,自責、羞愧鋪天蓋地的將他緊緊包裹,心臟都仿佛是停止了跳動,他的女兒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受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疼。
跡部無憂站起身,一雙眸子里滿是陰鷙,連老太爺都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再繼續坐下去了。
“小呆,給我個機會補償……”
“滾!”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的合上,跡部緊緊的抱著她顫抖的身子,不停的撫摸著她的后背:“跡部太太,冷靜一點兒,那些都跟你沒有關系,那是‘本堂夏妃’的記憶,跟你沒有關系,你是跡部太太。”
“可是怎么辦……她已經回不來了,修爾這輩子都沒有可能得到女兒的原諒了,她那么心軟的女孩,如果知道她的父親為她做了這么多肯定會原諒他的,可是怎么辦她已經死了,修爾這輩子再也沒有可能聽到她叫一聲爹地了,”她能夠體諒修爾的心情,就算他做的再多,為女兒爭取的再多她也無福消受,再多的錢財也換不了一個女兒,“我也是做媽咪的人了,看到小包子在保溫箱里只能靠著呼吸機過活,我也會心疼,他的那份心情我懂。”
他又何嘗不是呢?看著那么小的孩子受苦他又怎么會不痛?當初無憂也是這樣,流鉞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他已經覺得上天很眷顧他們了。他相信他們能夠改寫命運的,他相信他們的流鉞不會死,而他的跡部太太也會一輩子陪在他的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