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逸王府正在緊張的大婚籌備中,楚慕忙得不可開交,大笑事各一律親力親為。
喬葉見他那股高興的勁兒,無奈地笑了。各自忙各自的,她換過衣服出了府,這一次跟在她身邊的是夜風。神樂向來不待見喬葉,不肯再跟著她。
在街上晃悠了一圈,核實了所有心里盤算的事情之后,喬葉坐在茶樓靠窗的包間里,透過窗子指了指對面街上的幾家店鋪,對夜風道:“看到了嗎?那些“孟”記的商行?”
夜風坐在她的對面,面無表情地望過去,看了眼,道:“我去殺了他們。”
喬葉仍舊在笑,既俏皮又嬌憨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她在算計:“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叫蘇郁,是從云城來的富商。只要是孟記所經營的商行,你一個都不漏地全部去插手,阻斷他們的貨源,挖走他們的商戶,終止他們的買賣,一句話,凡是他們所要的,你一樣都不能給。一個月內,我想看到他們這些商鋪通通關門大吉。”
夜風點頭,似是笑了:“是。”
“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問我。當然,我也會教你怎么去做,用什么方法去做。只是我不能露面。”喬葉道。從前的教訓告訴她,倘若她要做清逸王府的人,要做皇家的妃子,那么,便不可以私下經商,這是國的祖制,她不會冒險去觸犯,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把柄。
“知道了。”夜風應道。
喬葉無奈地看了看他,這殺手真是沒話說,交待他的事情全部辦得妥妥帖帖的,連多余的疑問都沒有,跟了她,是不是太吃虧了?
“夜風,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要是我能做到,一定會去做的。”喬葉看著他認真道。
夜風望了望她,正對上她真誠坦然的眼睛,停頓了一會兒又撇開,沒有再與她對視,道:“沒有。”
“如果又,一定要告訴我。我現(xiàn)在想去四處逛逛,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喬葉站起身來往外走,想起了什么,回頭道:“很高興能認識你這個朋友。”
夜風盯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后面,半的沒有動,很久之后將眼睛移向窗外,果然便見到樓下她的一身白衣白袍。
她說,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
心里分不清是苦還是甜,夜風起身,手輕輕撫了撫腰間的洞簫......
其實,你不知道,我也很高興。
喬葉的心情蠻不錯的,在大街上閑閑地逛著。楚都與三年前相比變化不小,特別是那些商鋪店家,因為盈利或者虧損的緣故,時常易主。自古很多郡主重農抑商,而楚國算是一個平衡發(fā)展的自由國度,對于商鋪的限制并不多,因此商業(yè)發(fā)達。
沿著主街一直徒步走著,什么也不買,什么都看一看,不知不覺走到了昔日的“天下無美”。三年前,臺子楚蕭遇刺,天下無美被封,到如今仍舊是一座封閉的樓,金色的招牌已經剝落,留下大大小小的黑色印記,連那封條都已經褪去了本來的顏色。
這是花柳街。在這里,曾經耗費了她太多的心力,那宿命般的十二花種,那君子之交,那琴瑟和鳴,那......
太遠了。
輕輕笑了一聲,喬葉無所謂地轉過身,時至今日,她終于不再為了那些過去而傷懷,終于不用活得像一只沒出息的鴕鳥。
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因此也錯過了那從對街倚紅樓上匆忙追下來的男子焦急又倉惶的面孔......
六月初五訂婚,六月初十試穿皇宮送來的喜服、鳳冠霞帔,六月十五傳瞬即到。
沒有任何阻礙,楚都的一切風平浪靜。
因為云蘇的娘家在云城,不能回云城行嫁娶之禮,于是,楚皇下令,封云蘇為郡主,從宮中出嫁。
清晨,有驕子來清逸王府接喬葉入宮,之后去往長樂宮梳洗打扮。喬葉本事不耐煩這些瑣碎的規(guī)矩的,然而,還是很有耐心地任她們折騰。想起早晨楚慕那一臉的苦瓜色,心里偷偷笑了笑,好像自從她進了清逸王府,他每日都那般患得患失的,連睡覺都得摟著她。
喬葉總結,這是婚前恐懼癥,楚慕自然是不肯承認的。
過了很多道的程序,喬葉已經累得快要睜不開眼睛了,終于等到了宮女來為她穿上大紅的喜服,系好了腰帶,又開始為她梳頭發(fā)。
望著鏡中那熟悉的面龐,喬葉彎起唇角笑了,不管是現(xiàn)代還是古代,這張臉一直都是一樣的,她一直都是喬葉,從來不曾變過初心,只是變得世故了許多。
忽地,鏡中出現(xiàn)另一張臉來,眉心的一點朱砂分為明艷,喬葉驚愕,正要轉身,肩上被人輕輕按住,那鏡中的美人慢慢開口了:“云蘇郡主別動,我是太子殿下的側妃,今日特地來未郡主梳頭的,郡主莫要害怕。”
那聲音,三年不曾變過,此刻卻偏要裝作彼此不相識。
“賞心妹妹。”又是一道聲音從背后響起,接著鏡中便又多了一人,是太子妃顧姳煙。
喬葉自然認得她。
“姐姐。”賞心回頭對她行了一禮。
“妹妹,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這么客氣。”顧姳煙溫和地笑道,她的容貌本就絕美,只是眉眼間卻多了幾分普通女子學不到的英氣。她走過去,站在喬葉的背后,直視著鏡子,笑道:“云蘇郡主今日真是美極了。”
“太子妃過獎了。”喬葉也笑道。
“賞心妹妹。快些為云蘇郡主梳頭吧,小王爺?shù)炔患埃家呀浽谖魅A門外候著了,好像怕這宮里把郡主偷偷吃了似的。”顧姳煙開玩笑道。
喬葉不答,低頭一笑,那家伙真是......
賞心重新在喬葉身后站定,扶著她黑亮的頭發(fā),一下一下地位她梳著黑墨一般的長發(fā),一邊說:“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fā)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
再為她盤好發(fā)髻,戴好鳳冠。
喬葉的心里軟軟的,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穿正式的女裝,便是賞心為她梳的頭發(fā),等她出嫁的時候,又是她為她盤地發(fā)髻......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熱熱的,然而她不能哭。
賞心為她再仔細正了正頭上的鳳冠,俯身貼著她的耳邊說:“云蘇郡主,你一定要幸福。”聲音小下去,輕到聽不見:“因為,你永遠是我的小葉子......”
淚水眼看著奪眶而出,賞心卻站起身來道:“大喜的日子,郡主可不能哭啊,倘若哭花了臉,等會兒小王爺見了,多不好。姐姐,吉時快到了,是不是該送郡主出門了?”
喬葉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宮里,每走一步都滿是算計,誰知道在什么角落正埋伏著什么人呢?
顧姳煙依舊溫柔似水,既大方又得體:“為郡主蒙上喜帕,這就出門吧。”
賞心點頭:“是。”
眼前突然大紅的顏色罩住,只能望見自己額前垂下的珍珠串兒,還有身上大紅色的喜服、彩霞一般明艷的霞帔,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怎么說嫁就嫁了呢?果真如夢似的不真實。
有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慢慢地讓她轉身,讓她邁步,這種找不到方向的混亂感,倒真像是婚姻。
見一眾人出了長樂宮的大門,顧姳煙緩步走出去,微微一轉頭,侍女采苑走過來,道:“小姐。”
“回來了嗎?”
“已經離城門不遠了,估計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進城。”采苑道。
“很好。”顧姳煙勾起唇角一笑,楚離啊楚離,跑得這么急做什么呢?二十日的行程十五日便走完了,讓大明軍跟著你長途跋涉,可不該是一個高明的將軍所為。然而,再快也沒用了,半個時辰......那個小丫頭她早就已經是楚慕的人了。
西華門外,楚慕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大紅色得喜服襯得他整個人神采飛揚、分外精神,只是此刻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內。他在這么等了有好幾個時辰,現(xiàn)在天色都不早了,怎么還不見人影呢?
都有了策馬沖進去的念頭了,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宮內傳來,楚慕凝神望過去,之間一道大紅色得身影在眾人的攙扶下慢慢走出宮門來。
呆了呆,隨即跳下馬背,小跑過去,那為首的嬤嬤笑道:“哎呀,我的爺,焦急什么呀?郡主這不是來了嗎?”
喜帕下傳來一聲笑,輕輕淺淺的,然而畢竟隔著一層東西,楚慕不放心,揮手打掉了老嬤嬤和宮女的手,扶著新娘子的肩膀,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一把將她的喜帕掀上去。
“我的小爺,這可使不得!不吉利的!”老嬤嬤記得嗔怪道。
楚慕卻充耳不聞,琥珀色的眼睛盯著面前那人的臉,眨都不眨,看了半響唇邊泛起深深的笑意來,贊道:“今天真是好看極了。”
她從來沒有好好打扮過自己,穿著也從來不顯眼,可是這一回的妝容發(fā)髻卻與從前大不相同,齊眉的劉海梳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彎彎的柳眉,唇點了朱,忍不住想一親芳澤,還有那顆黑寶石搬明亮的眼睛,此刻像是會說話一樣,神采奕奕地望著他,整張臉美得不像凡間之人。
更重要的是,她今天的妝容、她的衣著打扮,全部都是為了他一個人而弄的。
她將是他的妻。
一顆忐忑的心在見到她的剎那安定下來,此刻卻又開始亂撞,一種說不出來的歡喜在胸口叫囂著,快要自己鉆出來了。
眾人都在低低地笑,喬葉見楚慕還沒有移開眼睛的意思,不由地臉上一紅,嗔道:“看夠了沒有?”
楚慕回神,琥珀色的桃花眼睛笑得彎彎的,魅惑迷人,他松開她的肩膀,卻猝不及防地一把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眾人驚愕不已,喬葉也嚇得立馬圈住他的脖子:“楚慕,你干嘛?”這么多人在看著呢,他怎么一點形象都不顧?
楚慕低頭望了望她,理所當然地挑挑眉:“自家老婆,當然要自己抱上花轎,你有意見?”
喬葉低笑,稍稍向一側偏了偏頭,怕自己的鳳冠被他弄歪了:“就你事情多。”
走過去,彎腰鉆進轎中,將喬葉放進花轎里坐好。
蒼堇立在一旁,適時地在他進去時放下了轎簾。
楚慕蹲在轎子里,抬頭望著喬葉,盯了許久許久,還是不肯出去,喬葉便也不動,看他能蹲到什么時候。
楚慕忽地嘆道:“好了,你自己坐一會兒,我出去了。”
喬葉怕弄花了唇紅,只是抿了抿唇,點點頭:“早該走了,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楚慕嘆息,她到底是比他鎮(zhèn)定,娶個老婆快要把整顆心都操碎了,不等到洞房花燭的時候,他都不能安心。
稍稍探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楚慕轉身退了出去。
迎親的隊伍一路行來,路邊無數(shù)的百姓在觀望著,無數(shù)的少女心碎了一地,京城里唯一一位王子皇孫也要成親了,嫁入皇室的愿望從此化為灰燼。原來這小王爺是所有人的,他的愛十分廣博,對待任何人都曖昧有情,即使他的懷里同時擁著兩個女子、三個女子,也沒有人會指責、覺得委屈。可是如今他成親了,便打破了眾生平等的均勢,讓她們如何接受得了?于是,很多人在暗地里罵那個突然從云城冒出來的小丫頭,又在紛紛羨慕嫉妒她的好運氣。
還有人在討論著什么:
“今天真是喜事連連啊,離王殿下快要進城了。”
“是啊,今天又是十五,殿下回京每次都在十五日,真是巧了。”
......
楚慕的耳力很好,路邊百姓的話語一絲不漏地聽在耳中,起初在笑,含情脈脈地望著那些傷心欲絕的少女們,及至聽到楚離的名字,他唇邊的笑容收了收,回頭望了身后都不急不緩的花轎一眼......
“天色不早了,別耽誤了時辰,快些走吧。”楚慕揚聲道,又補充道:“轎子抬得穩(wěn)一些,不要顛簸了。”
“是。”眾人應道。
不到兩柱香的時間,已經到了清逸王府。
楚慕勒住韁繩,跳下來,大步走過去,踢開轎簾,將新娘子抱出來,諸多的賓客聚集在門口處,紛紛笑了。
隨后鞭炮響起,噼里啪啦聲中楚慕抱著信任上了臺階,沒有任何停歇,一直奔到了大廳的喜堂,主席上坐著的人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楚皇。
楚慕的眼神輕微地閃了閃,隨后在門檻處將喬葉放了下來,理科有人上前攙扶新娘子。楚慕伸出一只手去,喬葉起初看不清路,見他把她放下來,有些無措,及至低頭看見他的手,笑了笑,把自己的手遞給他。
楚慕握住,牽著她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去。
當眼睛被蒙上,他便是她的眼睛,他的手便是她的力量——他走的時候她會走,他停下來的時候她也停下。
二人在喜堂中央站定,立刻有太監(jiān)宣布道:“今日是清一小王爺大婚之喜,清一王爺身體欠佳,故而由陛下代為主持。”
望了望喜堂上那大大的雙“喜”,掩飾住心里的失落,楚慕笑道:“謝陛下恩典。”
楚皇的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端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吉時已到,拜堂成親。”太監(jiān)尖聲道。
“一拜天地......”
楚慕牽著她轉身,跪下。
門口的方向一個人都沒有,在天子的面前誰敢自稱天地呢?都識相得遠遠的。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畢,送新娘入洞房。”
喬葉起身,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
楚慕也松了口氣,大手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嘆道:“先去好好休息吧,吃些東西,晚一點我再去陪你。”
喬葉喜帕下的臉紅了紅,也不應他,在蒼菫等人的攙扶下跨出門檻去。
突然聽見正前方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雖然步子穩(wěn)健有力,可是因為走得太急,向射影樓的方向走去。
楚慕站在喜堂內,一眼便看到了一身銀白盔甲的楚離,他的右手扶在腰間的劍上,腳步匆忙地走上臺階去。
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楚慕迎了上去,十分有禮貌地寒暄道:“離王陛下,沒有想到你居然是在浸提回來,早知如此,本王的婚禮就該等一等你的。可惜了,殿下就差了那么幾步,這不,剛剛才拜完了堂,這會兒,人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殿下這時候回來,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