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亮如白晝,人影憧憧。太后寢宮內此時卻是靜匿一片,堂中主位之上坐著一位紫衫貴婦。她頭戴金冠、鳳目威儀,膝蓋處搭著一雙藕白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峨眉淡掃,眉心一點紅蓮,正是靈煙公主。她正伏在太后膝上,任太后輕柔的撫摸著她絲滑的發(fā)。
半響,靈煙才悠悠啟口:“母親不必擔心,孩兒此去不過數(shù)月,不會有危險的。”
堂上太后重重嘆了口氣,更是無奈:“五兒,凡事不可思慮太甚,不如放開些吧,這些事,交給你二哥去做即可。”
靈煙輕輕搖頭,微微一笑并未言語。
這名曰祝壽的盛大宮宴竟從頭到尾未見壽星。隔日,一對商旅自西門出城,其中一人身穿黑色斗篷,跨下紅色駿馬,身形弱小卻極為顯眼。
數(shù)月后,東陵古國三皇子葉凜天登基,自封“烈王”,改年號“慶元”。
登基不過數(shù)日,隨即費繁刑、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不到一年時間竟使得積弱多年的東凌古國吏治清明、上下一心,國力也蒸蒸日上。不少經(jīng)年在別國謀生的東凌子民也都紛紛回到故國。
“東凌烈王雷厲風行、愛民如子、文治武功享譽列國。”正揚宮內,“宣王”洛旭揚放下竹簡,雙眼微瞇的看著面前的靈煙,一字一句的問:“這些是列國的評價,寡人想聽的是小妹的看法!”
每次看到哥哥這樣的表情,靈煙總會不自覺感到害怕。那雙溫柔的眼睛背后的隱隱殺氣讓她不敢直視。不甚自在的扭了扭身體,她輕聲回道:“心思深沉、陰狠毒辣此時他想必早已厲兵秣馬,欲探我國虛實。”
洛旭揚笑了:“靈兒以為如何?”
“帝王之才!”靈煙仍是輕輕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洛旭揚的心,有些亂了:“那么比哥哥如何?”
“哥哥恩威并重,乃是王道。葉凜天殺伐決斷,是為霸道。”
“小妹果然玲瓏剔透,句句直指天機啊!”洛旭揚大笑出聲,伸手將靈煙抱在懷中,輕柔的托起靈煙絕美的臉龐,溫柔的問:“那,寡人當如何應對?”
“以靜制動。東凌國早年戰(zhàn)火連連,民不聊生,雖說如今已有改善,但冰凍三尺又豈是一日之寒,而今之計當是休養(yǎng)生息。但那葉凜天生性好戰(zhàn),又覬覦圣龍碑日久。想必不多時邊關必定重燃戰(zhàn)火……”興起之時索性趴在大哥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倚雪閣,素喜紅衣的云若雪半倚在軟榻上,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靈煙公主還在昌鳴宮?”
近身內侍秦英上前答道:“是,午時起昌鳴宮就一直大門緊閉。”
“是嗎?這倒是奇了,數(shù)月不見公主進宮,怎么一來就黏在了昌鳴宮?”
這次內侍倒是不敢答了。不過半刻,外間內侍又來回:“黃昏時,王上抱著公主出宮了。”這種事在這些內侍們的眼中實屬平常,在宮里隔三差五總能看到王上抱著公主的身影,但是回主子話時,還是要知道分寸的:“娘娘,公主適才已然出宮去了。”
主子只是“恩”了一聲便沒了下文,果然做奴才的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選。
“靖揚君盛夏時節(jié)回京述職,不過數(shù)月又奉旨返京。這說明邊關將有新的動靜了?”一道低沉的女聲回蕩在高大殿閣內。
“是!”暗處傳來一道非常好聽的男低音。
“可曾探到詳細情報?”
“你該知道千機樓戒備森嚴,沒有令牌皆不得入。”似是不太高興了。
低哼一聲,殿內身著斗篷的女人轉身離開。良久才傳來一聲幽幽嘆息。轉眼,這用來供奉圣龍皇朝歷代先王的神圣儀殿內便鴉雀無聲。
昌鳴宮正殿內,蕭徹背部微彎,神情恭順,雙手交疊遞于身外。“公主,若是沒有什么吩咐,屬下便先行退下。”
“上前一步,你看看,可識得此物?”前方桌案旁靈煙正伏在案上奮筆疾書。聽聞此言頭也未抬就嬌柔的打斷了他。
蕭徹無奈,只得上前一步,看著案上兩大張錦絹,只見絹上山川聳立、溝壑縱橫。竟是澗海地圖。而另一張他也識得,正是那中原西晉諸國的地圖,這小小女子怎會有此物?
半響,靈煙才輕道:“你的眼睛,我喜歡。若是,要你做我的護衛(wèi)你可愿意?”
蕭徹大驚,正不知如何拒絕。所幸王上及紹揚君、靖揚君一起進得殿來,打斷了靈煙的問話。
大王進殿,靈煙也未起身相迎,反而是大王行至案前將公主攔腰抱起放至腿上。此乃圣龍皇朝九五之尊的一大習慣,亦是靈煙公主獨有的尊榮。放眼整個天朝,即使是最受寵的云妃也不得享此殊榮。
靈煙公主自然向后靠在哥哥寬大的懷中,二哥寵溺的遞上油紙包著的酥角,公主淺笑著露出兩頰梨渦,自然的接過便放入口中。雪白貝齒小口小口的咬著酥角,卻不知為何蕭徹的心似乎也清淺的揪了下。
“下去吧!百步之內不許人靠近。”大王淡淡下令。
將身一躬退出殿外,卻見左右門邊各站著個藍衫女子,稍點下頭,蕭徹站在正殿五十步步開外之處,雙耳注意著四下動靜。
約莫黃昏時分,一身紅色衣袍的云妃娘娘款款而來,“依舊是那副盛氣凌人的神情”蕭徹心道,既然皇命在身避無可避他也只得挺身擋在前面。
“屬下見過云妃娘娘。”
云妃并未低頭看他,只一擺手,他當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能讓開。
“大王正在議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還請云妃娘娘見諒。”
“哼,本宮不能進,那靈煙公主就可以!我看你是不知道誰是這宮里的主子了吧!”
蕭徹心知不能多言,但仍是擋在云妃身前,云妃看他寸步不讓,不禁柳眉一橫,伸手扯過寬大的袖口,就要發(fā)難。此時大殿正門突然大開,靖揚君牽著靈煙公主的手正跨過門檻,門口隨身侍女上前攙過公主,隨同靖揚君一同離去。
云妃這時忙上前一步,可是蕭徹仍是死死擋在身前,云妃急切聲調不由尖利:“秦英,給本宮教訓這個放肆的奴才。”
一記巴掌重重的落在了蕭徹的左臉,蕭徹卻是紋絲不動。
“若雪,先回宮去吧,寡人今日累了。”殿內,王上的聲音低低傳來。
云妃碰了軟釘子,正滿心委屈,看著眼前這個看似低眉順眼的護衛(wèi)更是怒氣橫生。只是在大王寢宮外她也不宜鬧得太過,只得拂袖離去。
摸著微微發(fā)麻的左臉,蕭徹直起身體,卻聽到里面?zhèn)鱽頊貪櫟纳ひ簦骸笆拸兀认氯グ桑 ?
不禁苦笑:為什么自己甘愿來受這份罪啊!想當初即便殺人如麻也好過現(xiàn)下之情境!只是如今竟是心甘情愿留在此地只為每日能夠見上一面……
次日,一張寫著“靖揚君回京”的帛錦就放在“烈王”葉凜天的案上。
不到半月,邊關越城即受東凌連番滋擾。
金殿之上,百官憤然。洛旭揚屈膝穩(wěn)穩(wěn)坐于錦榻之上,一旁內侍朗聲宣讀戰(zhàn)報:“武通關守軍與越城百姓聯(lián)手退敵,所幸越城軍民未有大幅傷亡。”
“眾卿對此事有何看法,不妨各抒己見。”洛旭揚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