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撒帳歌結束了。在喜婆的示意下,沉星將一柄系了紅綢的如意稱遞到了新郎官的面前,蕭徹伸出的手竟也是微微顫抖著的。
定定神,他站起身,接過喜稱轉向床邊,輕輕地挑起頭蓋,一張花樣容顏慢慢露出。雖然早知道靈煙貌似天仙,然而今日,盛裝之下的靈煙,竟叫屋內男男女女呆了心神!
只見她高挽流仙髻,發髻正中插一個振翅欲飛的金鳳步搖,兩端金色垂珠,相映成輝。一道細細垂珠從兩側發鬢延伸到額間,那通紅的寶石更襯托出她額間那多紅蓮栩栩如生!此刻她羞得面臉通紅,頭微微低垂,卻露出頸后那雪白柔嫩的嬌美肌膚。
此時蕭徹恨不得叫滿屋子的人統統消失,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美!她的嫵媚也好,嬌美也好統統都只有他能獨享。
“請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從此和和美美,恩愛偕老!”喜婆笑吟吟的喊聲,讓大伙兒從夢中醒來。
心直口快的洛靖揚撓著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沒想到,整天看的小妹,今天竟還是看的呆了,哈哈!”
話雖然糙了些,卻精準的說出了洛旭揚的心事。他很后悔,后悔自己竟然會決定將靈煙拱手送給面前這個口蜜腹劍的奸細。他后悔自己為何沒有阻止這樁可笑的婚姻。他害怕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徹底失去他的五兒。他害怕……
可是他知道,若是重新面對抉擇,他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他是一個君王,他不能因為一時沖動毀掉洛氏百年基業,他更不能容許自己的計劃因為一個沖動功虧一簣!
他注定只能是洛旭揚,若是二弟,恐怕此時情況就會大有不同。不由得看著身邊笑的溫和的二弟,他為什么永遠都能如此從容?如此溫潤?是不是因為這個五兒才會對他另眼相看?
不論他能得出什么結論,他們都已經不再屬于這個房間。被“請”出來后,老三一直絮絮叨叨的抱怨自己不能跟妹妹多多相處。前廳,太后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終于新郎和一眾親友都回到大廳,新郎歸位,這酒味自然就更濃了。
主位上,太后看著一派喜慶熱鬧的氣氛,慈祥的握緊洛靖揚的手,對著洛旭揚道:“連你們小妹都成親了,靖兒的婚事也要抓緊辦了。”頓了頓,看著王上今天明顯有些陰沉的臉色,又說:“哀家倒是看中了閔老將軍的女兒,閔瑞華。”
“閔瑞華這個名字好熟悉啊!”洛靖揚在一邊搶話:“若是兒臣娶妻,一定要娶像五兒那樣天姿國色的女子。”
太后一愣大笑道:“她的哥哥閔東華正是你的副將。此女哀家倒是見過,雖說樣貌到底不如五兒,但是也可稱得上貌美如花!尤其是她不只模樣周正,而且還是能文能武,端莊大方的奇女子。趁著這次回來,索性見見。你要是滿意就定下來,可好?”
洛靖揚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二哥和五兒都已成親,看他們如今幸福和樂的樣子,他倒也真的想試試了。太后微微側頭問:“王兒以為如何?”可是王上毫無反應,不由提高了聲音再次問道:“王兒,你看呢?”
“恩?”洛旭揚有些遲鈍的抬起頭看著母親質問的表情,低下頭恭敬的說:“母后做主就好!”
“這一向朝中事忙,王兒也要注意龍體才好,哀家看王兒這幾日臉色不好!哀家也累了,不如我們就先行回宮歇息,由著他們去鬧!”
“諾!”王上是從不不違逆太后的話的。大王帶著太后和眾位嬪妃回宮去之后,大廳之上喜宴仍在繼續。天色漸暗,大家的酒興卻越來越濃!
這頓喜酒蕭徹陪的當真是心急火燎,他心心念念著房中的嬌妻,可是眼前這些達官貴人好像就是不想讓他如愿似得,酒開了一壇又一壇,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可就是沒個結束的時候。
房內,靈煙早已餓的前心貼后背,不得不讓沉星再去前頭看看。可是每回沉星回來都是那一句:“還未散席,駙馬在前頭陪著呢!”
實在餓的受不了了,只好湊合著吃了點小點心。沉星心疼主子就說:“要不我去給公主燉碗銀耳湯吧!”
不料靈煙卻執意等著蕭徹回來一起用晚膳。到了黃昏好容易送走眾人,散了席。蕭徹暈乎乎的回到新房。靈煙還坐在床邊乖巧的等著他,打點起萬般柔情剛坐在她身邊,卻聽見她的肚子非常不合時宜的“咕嚕”一聲。
除了尷尬的滿臉通紅的靈煙,房中其余三人皆是大笑出聲,氣的靈煙捶床跺腳。眼看這時駙馬也回到房中,小機靈鬼沉星一溜小跑到廚房張羅晚膳,掩月則開始幫靈煙除去那滿頭珠翠。
蕭徹靠在門邊,眉開眼笑的看著靈煙梳頭的樣子,靜靜的走過去,接過掩月手中的木梳道:“讓我來吧!”
濃情蜜意,正是此時!
待靈煙卸去盛裝,除去外氅。手腳麻利的沉星也已經準備好了一桌清淡的小菜和幾樣糕點。蕭徹席間喝了太多酒,胃口不是很好,但還是貼心的陪著靈煙簡單用了些。
晚膳后,掩月、沉星伺候著靈煙沐浴更衣,房里的丫頭早已悄無聲息的退下。不多時,只著淡粉色家常薄裙的靈煙再次出現在蕭徹面前。蕭徹近乎癡迷的看著面前這個臉色微紅,含羞而立的仙子,還是不自覺有些恍惚,她當真是我的娘子了?
看到新郎官的眼神,掩月和沉星笑著交換一下眼色,忙俯身道:“天色不早,請公主和駙馬早些歇息。奴婢們愿公主駙馬,琴瑟和鳴,白頭到老。”
房間里終于只剩下他們夫婦二人了!蕭徹簡直想長嘆一聲。雙眼不離靈煙低垂的臉龐,他終于握住了那雙今日一整天都想牢牢握在手中的柔荑。
滑如凝脂、柔若無骨!這是他僅能想到的詞句了。這雙手,這個人完完全全的屬于他了?這該不會是另一場夢境吧?“靈兒?”他迫切渴望確定這一切的真實性。
看到靈煙輕輕抬起頭,唇邊那一抹清淺的梨渦泛著柔美的笑意。她歪著頭不解的問:“你怎么了?”
她這一眼,就讓蕭徹緊張的不知道手腳該往哪里擺放了。緊緊握住她的手,蕭徹顫抖著嗓子說:“我以為……我害怕這些都只是一場夢。”
“這是一場夢,只不過夢醒了我還在這里。”輕輕拍著他的背,感覺他胸膛起伏的形狀和他努力壓抑的抽泣。
靈煙可以清楚的察覺到他的緊張,還有他們交握的手中,那微微濕潤。可是他的目光溫柔的讓她心醉!在他的臉上,她仿佛嘗到了咸咸的淚水的味道。
手心中的肌膚溫熱、細致,微微顫抖,那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更加令他心醉神迷。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蕭徹以手支著頭看著靈煙熟睡的表情,不由一聲輕嘆。他到底還是將這個太過美好的女子擁入了自己的懷中,可是他不知道,今日此幸,會不會成為明日之痛?
此刻,靈煙正一動不動的窩在他溫暖的懷里,可是那長長的羽睫已然開始眨動,蕭徹知道,他的小娘子快要醒來了!
片刻后,靈煙睜開了眼睛。那眼神里還有深深的迷茫,以及遲疑。只是看到他之后,那眼睛里只剩下了濃濃的羞澀。
門外早已徘回多時的掩月聽到里面似乎有了點動靜,羞紅著一張臉靠近門邊高聲道:“主子,該起了,還得進宮見禮呢,再晚可就不好看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再想想宮中的那些人,她哀嘆一聲:“可是,今日進宮他們肯定會笑話我的。”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不情愿,終究還是拗不過比她更拗的掩月。不過這一來二去還是花了不少時間,進宮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
一路之上,靈煙撅著個小嘴滿腹委屈的樣子,雙眼盯著掩月漫無表情的臉,時而還喃喃自語。
“主子,別鬧脾氣了。您也知道害羞啊,若不是您諸多阻撓,不肯好好配合,我們也不至于到這時候才進宮給別人笑話啊!”掩月頭也沒回,眼角余光掃著靈煙更加扁起的雙唇。
幸好,到了天壽宮。那個大嘴巴愛笑人的三哥不在。靈煙才偷偷竊喜,可是沒一會兒,大哥散了朝來到天壽宮請安。
靈煙突然覺得有時一個晚上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就像她,一夜之間已經是個婦人了。而大哥卻不知有什么煩惱,竟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似的。
此刻看著婦人裝扮的靈煙竟似恍如隔世一般,看她那眉梢眼角間不經意流露出的萬種風情,當真讓他心如刀絞。這是他洛旭揚的女人,此刻卻乖巧的坐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一想到靈煙的嬌媚完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展現,他就怒不可遏!
這個口蜜腹劍、心懷鬼胎的男人,除了有一張俊逸的臉之外,一無是處。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卻輕而易舉的奪走了他的女人。昨夜他徹夜難眠,腦中總是不由自主的閃動著靈煙洞房內的情景。
他的心被怒火燒灼著,忍無可忍的痛恨著!可是他除了喝酒又能做什么?
靈煙走過去輕撫大哥的面頰,怎么一夜之間大哥的臉竟憔悴成這個樣子:“大哥,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啊?”
以往他總是很渴望靈煙的親近,可是現在,看著靈煙雪白伸來的小手,他竟然只想閃躲!為什么?為什么?他茫然四顧,覺得失去了一切隱忍的理由和意義。然后蕭徹闖入了他的視線,是因為他,就是因為這個人,是他玷污了他的靈煙,他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安撫靈煙關切的詢問,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應對母親的問話。他只是渾渾噩噩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應對著這些亦敵亦友的同伴。
這些同伴都是自己的至親,然而從小他就知道,能傷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至親!所以他總是游離在他們所謂的親情之外。既渴望又疏遠!
回到正揚宮,尉庭正在準備午膳,此時山珍海味在他嘴里也是味同嚼蠟。失去靈煙遠比非他能承受的范圍。他必須加快節奏,盡早解決這件事。
“那邊可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