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小桃到了席上,賈老爺立刻站起來讓湘篁位,推脫一番才算坐下,湘篁自然還是挨著綰綰。
客氣道謝后,丫鬟們陸續將菜端了上來,皆是美味素菜,也是綰綰提醒了賈老爺湘篁吃素的事。
吃飽喝足,賈老爺請了湘篁到廳里,讓人端出一個盒子。那盒子不算大,但看上去分量不輕,盒面上鑲有金片雕花和光滑圓潤的珍珠。
“這是我們的謝意,還請道長千萬收下。”賈老爺將盒子遞給湘篁。
湘篁連忙推卻:“賈老爺,這我不會收。我下山本就為了歷練,驅鬼也是理所應當。”
賈老爺看湘篁堅決,也知道這錢財她是不會收,摸摸胡子,很快又露出笑容:“既然道長不收,我們也不好強求。只是道長既是出來歷練,想必還要游歷許久,這平日的吃穿用度又當如何?”
“……”湘篁愣了一下,很快笑說,“我有備著換洗的衣物,至于吃食,在路上賺些花銷倒也不難。”
賈老爺滿意點頭:“是了,道長救了我賈家上下數十口人,若是不表謝意,我們心里也過意不去。這金銀也是身外之物,若是道長不棄不,不如讓我準備些便于攜帶的銀票和一些有用的藥材。”
“可是……”湘篁還是有些猶豫。
“道長收了,我才好再勞煩道長一件事。”賈老爺說得誠懇,看一眼邊上坐著的綰綰,“是有關小女綰綰。”
事關綰綰?湘篁終于還是點頭,看著賈老爺吩咐朱管家立刻下去準備,然后繼續。
“以道長之能,想必已經知道小女的體質。”說到女兒,賈老爺的情緒有些低落,眉頭緊蹙。
“是易招妖邪?”湘篁不會看相,也只是從賈老爺和綰綰的對話中有些猜測。
賈老爺點頭:“小女自出生便啼哭不止,整整哭了三日。當時她已渾身發紫眼看回天乏術,幸得一名游方仙長路過,才救了下來。那名仙長說了,小女啼哭便是因著一出娘胎便被孤魂野鬼纏上,她體質特異,極易被邪氣侵蝕。”
原來是這樣,湘篁點頭表示了解。邪氣侵蝕會有兩種結果,一是人墮入妖鬼之道,一是耗盡陽氣殞命。
“我和夫人苦苦哀求,那位仙長才指點布置了小女居住之所,并用道法護住小女隔開邪氣。但也有留下一言,說小女二十之前將有大劫,只有前往昆侖求得指點才有可能化解。”賈老爺看了看綰綰,眼中是不舍和傷感,“如今小女已有十七,只剩下三年了。”
“賈老爺的意思是,讓我帶綰綰小姐去昆侖?”湘篁只是一想,立刻明白賈老爺欲言又止的意思。
見湘篁開口,賈老爺立刻站起來便要跪下,他身邊坐著的夫人也一并下跪:“還請道長救小女性命。”
“你們快起來啊!”湘篁急忙站起來想扶起兩人,奈何兩人說什么也不起,那賈夫人更是流著淚苦苦哀求。
看一眼邊上跟著父母一同跪下垂頭不語的綰綰,湘篁心里焦急:“我會帶綰綰去昆侖的,你們都起來吧!”
終于等到湘篁答應,賈老爺這才一邊道著謝,一邊同綰綰扶起賈夫人。雖說是求得湘篁點頭,只是想到女兒將要離開身邊,心中又是不舍,不自禁也紅了眼眶。
“昆侖路遠,小女就勞煩道長照拂了。”賈老爺長嘆口氣,“是我們與綰綰緣薄,只求綰綰能夠化此大劫,平安長樂。”
“賈老爺放心,只要我還活著,定會護綰綰小姐周全。”湘篁言之鑿鑿,也是肺腑之言。
“謝謝,太謝謝了。”賈老爺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他身邊的賈夫人更是泣不成聲,“好了,哭什么,女兒能有奇人護著過去,也是我們的福氣了。”他輕拍賈夫人的手。
賈夫人只是點頭,淚卻止不住。
賈老爺不好意思地對湘篁笑笑:“容我先帶夫人進去。”見湘篁立刻點頭,他站起來扶著賈夫人離開。
屋子里靜了下來,帶著隱約的沉重。
湘篁偷偷看著綰綰,她的表情雖然有些淡,眉眼間卻帶著一股愁緒。
離開父母,肯定會傷心,可綰綰又不得不離開。湘篁不禁狠狠皺起眉頭,怎么樣才能讓綰綰不難過呢?
沒等湘篁想出辦法,綰綰突然抬眼,和她對上視線。
偷看被抓包,湘篁慌得差點沒坐穩摔了下來。
“小竹子,以后我就跟著你了。”綰綰的聲音傳了過來。
湘篁連連點頭,挺著胸膛:“放心吧綰綰,我會保護好你的!”
看湘篁那抬頭挺胸的小模樣,綰綰不禁抿唇輕笑:“呵呵。”
聽到笑聲,湘篁驚喜地看過去:“笑了就好,師父說過,只要笑著,事情總會變好的。”
“呆竹子。”綰綰不禁低聲道,正高興著的湘篁自然沒能聽到。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湘篁又不打算多在槐江鎮逗留,賈府很快就開始準備大小姐遠行需要的東西。
趁著綰綰回去收拾衣物,湘篁一個人到那園子,走到老槐樹下伸手撫上樹干。
這是初春難得的晴天,太陽暖暖地照著,湘篁感受著老槐樹那兒傳出奇妙感覺,閉上眼貼了上去。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沙沙抖動,這一瞬間,湘篁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小小的少年,帶著和煦的微笑抱拳彎腰,然后消失不見。
睜開眼,湘篁看著眼前粗壯的老槐樹,笑著輕拍兩下:“加油吧。”
樹葉輕搖。
跺回到園子中,湘篁看向蒼麓所在的方向。
雖然看不到云霧繚繞的蒼麓山,但湘篁就像是望著一般:“師父,你閉關修煉不知怎么樣了,要出關還要好久吧?徒兒如今有了目標,是要一路往昆侖去呢。”
“師父,你應當去過昆侖吧?師父那么厲害,御物飛行轉瞬就能到了。都說昆侖是道法圣地呢。”
“師父,湘篁有點想你了。”
才抬頭看了會兒,湘篁睜大了眼睛。
空中那小小的一點漸漸飛近,越來越大,知道能看到整個輪廓。
那分明是傳音紙鶴。
伸出手,湘篁等紙鶴停在手心,紙鶴傳出一個人人聲:“湘篁,你怎么下山去了?現在在哪兒?”言語中是意外和焦急。
“長風師兄,我在槐江鎮賈家,昨夜里除了只食心鬼!”湘篁笑瞇瞇地對著紙鶴道,“歷練很有用,我今天就要出發,要和賈家大小姐一道去昆侖,你就放心吧。”
湘篁說完,一點紙鶴嘴,紙鶴撲棱著翅膀飛入空中。
“那是什么?”綰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嚇了湘篁一跳。
轉過身,湘篁就看到綰綰已然換了身衣衫,沒有累贅的長裙,沒有精致的發髻,儼然翩翩公子形象,面冠如玉、眉清目朗。
看湘篁驚訝的模樣,綰綰不禁一笑,微微抬頭走到她跟前:“如何?”
“好看……”湘篁訥訥地說。
綰綰挑眉:“小竹子,你除了好看就沒有其他詞了嗎?”
湘篁搖頭,仔細看看:“你的眉毛?”
“特意畫了,這樣看上去能英氣些。”綰綰點頭,“言行上可以學大哥的,出門在外還是扮作男子方便。”
“嗯。”湘篁贊同,再看綰綰,眉上一番修飾,倒是帶著那鳳目間的風情也有了些許變化,若是再作出一副大家公子的姿態,確實不太容易看出。
“于是,剛才那飛走的是什么?”綰綰右手執著把扇子,輕敲湘篁,又問了一遍。
湘篁捂著并不疼的頭,笑著說:“那是長風師兄的傳音紙鶴,下山時他剛好出去,沒有遇上。”
“哦?不論人在哪兒都能找到?”綰綰似乎很是好奇。
“這得看每個人的修為如何,如果我再去遠些,長風師兄就找不著了。”收到長風的消息,湘篁顯得非常開心。畢竟在那山上,除了師父也就長風師兄會找她玩,還會帶東西給她。
“這樣啊,那你可會做?”綰綰若有所思,“至少剛離開幾天還能與爹娘報信,讓他們放心。”
“呃……”湘篁懊惱地垂下頭,“師父未曾教過,我只會道符。”
看著湘篁的后腦勺,綰綰笑了,伸手摸一摸:“沒關系,那也無妨。”
“哦。”湘篁也沒辦法,只能應答,只是心里卻越發想多學些東西了。
“好了,東西應該收拾得差不多,我們也過去吧。”綰綰抬起手,在湘篁頭頂一掃,似是揮去了什么,轉開話題。
“嗯。”湘篁點頭,回頭對老槐樹揮揮手,和綰綰一道離開。
三叩首拜別爹娘,綰綰帶著簡單的行李,將貴重的都給湘篁收好,毅然踏出賈府大門。
賈府外清清冷冷,男子裝扮的綰綰和湘篁從門中走出,她堅持不讓人送別,只有她身旁的湘篁看到她微紅的眼眶。
伸手握住綰綰微涼的手,湘篁說:“綰綰,等你化了大劫,我們再回來便是。”
“嗯。”綰綰看著湘篁,微微一笑。
沒了賈家大小姐和湘篁的槐江鎮,日子沒有改變。
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連賈府也恢復了往常的模樣,除了被賈老爺請家法重罰一頓的二少爺躺在床上,其他人都忙碌著。
幾日后,一名道長拜訪賈府,管家照例請他進來安排食宿,他卻婉言謝絕,只說了來找賈家老爺問一件事。
聽聞是湘篁的師兄,賈老爺立刻從商鋪趕回。
“賈老爺,我是為了師妹湘篁而來,聽聞她同你家大小姐欲往昆侖,不知她們往哪邊走?”長風一回山,本想去找視作妹妹疼愛的湘篁,卻得知她竟然下山歷練。
云昔子師叔正在閉關,長風也不能違背師父的意思,好不容易再領了任務下山,立刻便來了槐江鎮。
傳信紙鶴已經找不著湘篁,他只能來這兒碰碰運氣。所幸,小湘篁還留了賈家小姐這條線索。
可是,賈老爺困惑地看著長風:“我膝下只有兩個兒子,并無女兒。”
長風一愣,這是怎么回事?
賈老爺雖然不解,卻也還是畢恭畢敬:“湘篁道長驅鬼之后,第二日便離開,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