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只靜靜地站立在楊勇身旁,面對著前來的楊素。他們二人皆知,道不同不相為謀,楊素絕不會(huì)是無緣無故便來東宮的。
半晌,楊勇才開口,嘴角勉力扯出一抹笑意,道:“不知今日楊大人前來東宮,可有什么事么?”
楊素的嘴角掛起一絲戲謔,口氣中滿是嘲諷之意,道:“如今東宮真是愈發(fā)的有規(guī)矩了,臣要見太子一面,竟比面圣還要難些,連門口的書童都對朝廷命官毫無敬意了。”
這話說的太過露骨,連云凌都不禁微微蹙了眉心,有些不悅道:“東宮之人若有不周之處,還請楊大人多多擔(dān)待。畢竟太子府不比王府,規(guī)矩自然是要多一些的。”
楊素唇上的胡須一挑,假意笑道:“那是自然。至少平凡的王府姬妾,是斷然不敢在議公之時(shí)在一旁侍奉的。”
云凌的面色一凝,只得屈身打算向楊勇行禮告退,然而卻被楊勇一把攔下,道:“不錯(cuò),這正是我東宮的規(guī)矩。”
楊素微微一怔,便也一笑了之,然話中卻不肯松上半分,道:“如若是陛下聽了殿下這番話,想必是要失望至極了。太子身為皇儲(chǔ),未來的國君,怎能一味的沉迷于女色呢?難道日后殿下登基,要學(xué)那南陳后主,上朝之時(shí)也讓云昭訓(xùn)仿那張貴妃,大庭廣眾之下臥于您的膝頭么?”
云凌的面上一紅,下唇幾乎要被咬出血來。不過雖然生氣他暗諷,但是心底卻又隱隱奇怪。今日既不是什么大日子,而且楊素又是只身前來,難不成是專門為了示威的么?
雖說如今楊勇的處境再不似從前,可終歸還是東宮太子,楊廣的陰謀也還沒有得逞,他難道便這般目中無人,心急得不得了么?這樣無聊的事,也是楊素這樣一個(gè)重臣能夠做出的么?
可是楊素這番話,又分明是在激怒楊勇,云凌暗暗蹙眉,正待出言提醒,可楊勇卻已然怒不可竭,道:“楊大人,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大可直言,何必與我
東宮的一位小小昭訓(xùn)過不去?何況再怎么樣,她還是我楊勇的女人,還請大人謹(jǐn)言慎行。”
云凌聽后自然是心中一暖,可是源源涌出心頭的憂慮卻更加多了,面上的血色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的褪去,心跳也是越來越快。
楊素哈哈一笑,拱手行禮道:“臣不敢對云昭訓(xùn)無禮,臣只是在勸解太子,希望太子能夠?qū)⑿乃加糜谡轮希蘸蟮腔闳缥峄室话阌⒚鳎旄4笏濉!?
“日后登基?”楊勇見著這個(gè)幫助楊廣圖謀不軌的人,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嘴角也添了幾分嘲諷,道:“不錯(cuò),日后自然是本宮登基,而那時(shí)的事,卻也不勞楊大人您費(fèi)心了。”
楊勇受了陛下冷落之后,自然是灰心沮喪,如今已有許多日子了。他不愿讓云凌擔(dān)憂,是以朝政上的煩心事也從不肯言說,日日只憋在心中,根本就沒有地方發(fā)泄。如今楊素這般明目張膽的上門挑釁,楊勇怎能不怒?
盡力埋藏于心底的怒火已經(jīng)如火山下的巖漿一般噴射而出,震得他整顆心都再也無法平靜,怒氣更是源源不絕,無法收斂:“本宮一定記得您為大隋所立下的汗馬功勞,許您能夠回歸鄉(xiāng)野,安度晚年。”
楊素的眉目間隱隱透著幾分寒意,聲音也逐漸冷清了下來,道:“太子殿下的意思,臣恐怕沒有聽懂。不過臣懂的是,如今還是陛下在位,當(dāng)今萬歲英明神武,斷然不會(huì)因什么私怨便為難于臣。而殿下您也應(yīng)該多學(xué)習(xí)為君的仁德之道,臣今日所說的皆是苦口良言,望殿下好好思量。”
楊勇怒極反笑,道:“好,好,本宮沒想到楊大人竟這般伶牙俐齒。可是你別忘了,即便陛下在位,也終有年限,而最終繼位之人,還會(huì)是本宮。”
云凌一聽這話,漆黑的瞳孔瞬間放大,心中也是一驚,連忙道:“殿下…”
“阿凌,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楊勇擺一擺手,滿臉凝重的望著楊素,道:“我知道,今日這話說出口,
難免有奸佞之人要興風(fēng)作浪。然而我說的也乃是實(shí)情,并無對父皇一絲不敬之意,即便有些人心懷不軌,我卻不信父皇能夠這般偏聽偏信。”
云凌的一顆心暗暗沉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望著楊勇…他這一番話分明是僭越,只需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怎可不引起風(fēng)波?他如今已然備受冷落,何來自信,認(rèn)定了陛下不會(huì)偏聽偏信?
楊勇見楊素一時(shí)不答,便道:“楊大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本宮也看出來了,你今日前來并無正事,而本宮也確實(shí)沒有正事要與你說。子衿,送客。”說罷便穩(wěn)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再不望他一眼。
而楊素,在嘴角揚(yáng)起一抹冷笑之后,便也不再逗留,恭恭敬敬地行禮退下。
“勇哥!”楊素走后,云凌眉目之間的擔(dān)憂愈濃,有些恨恨道:“你適才說的那叫什么話?難道你沒有聽出來,他是故意這般激怒你的么?若是他在陛下面前將這些話說了,陛下,他…”
楊勇的眸光逐漸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落與絕望。他愛憐地望了一望心急如焚的云凌,輕笑道:“我若是不說適才的話,他便不能在父皇面前詬病我么?無論我說了什么,無論我說與不說,又有什么區(qū)別?”
云凌的玉指微顫,杏口張開,搖首道:“不,你若不說…”可口中雖然否認(rèn),云凌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楊勇說的確實(shí)是對的。只要楊素來了東宮,他在別人面前,亦或是陛下面前說些什么都是可以的,楊勇真正說了些什么,反而變得不重要了。
“阿凌,你看出了他在故意激怒我,我卻也不是傻子,”楊勇的聲音仍然那樣溫柔,然而嘴角卻泛了一抹苦澀,眼中滿是疲憊,道:“你沒看出他為何前來么?晉王,是不會(huì)無緣無故來讓他做這些無聊事的。除非,是父皇…”
楊勇的眸子愈發(fā)黯淡,道:“父皇,已經(jīng)不再信任我了。如今竟然讓楊素來試探我…我這個(gè)太子之位,大概也做到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