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輕輕皺了皺眉,低首順從道:“皇后娘娘也是爲正宮中風(fēng)氣。”
“這是兩回事,”文帝回過神來,眸中不禁添了幾分怨意:“正宮中風(fēng)氣,卻不代表可以輕jian人命。”
“陛下說的是。”王喜恭順的一俯身。
皓月亮如玉盤,然而其中還是存著幾絲黑影,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瑕疵,然文帝此時看到,心頭卻似都被黑色的陰霾籠罩。
“年輕的時候,伽羅也是賢良淑德的女子。雖然氣xing大些,可終究還是心地善良。如今…”文帝的濃眉緊緊擰在一起,輕輕搖了搖頭道:“自從朕登基繼位之後,她的脾氣便愈發(fā)的暴躁。干涉朝政便也罷了,朕與她乃是患難夫妻,沒有什麼不能忍讓的。可是…可是她對待嬪妃如此殘忍,實在是有違人性。”
摯愛多年,然而如今文帝說出了“有違人性”四字,當(dāng)真是讓王喜的額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連忙賠笑道:“陛下言重了。”
“朕何曾嚴重?”文帝轉(zhuǎn)過頭來,眸中已然被蒙上了一層迷霧:“你…可還記得阿縈?”
王喜轉(zhuǎn)念一思,然而頭上的冷汗卻冒得更多,豆大的汗珠子順著鬢角流了下來,聲線不禁有些微微顫抖:“陛下說的是…薛美人?”
“不錯,”文帝輕輕點一點頭,再也無心向著叢林深處漫步,似是整個人都隨著自己心的溫度被瞬間冰凍,再也無法動彈:“阿縈最後如何,你難道不知?皇后的心,太狠了。”
他不再稱呼獨孤皇后爲“伽羅”,那皇后二字,聲音冰冷,夾雜著深深的失望。
這宮中的奴才宮婢,凡是有個心眼的,嘴皮子都會閉得緊緊的,然而耳朵卻是伸的長長的。王喜能做到大內(nèi)總管,即便談不上城府極深,但伴君如伴虎,卻也是個極爲謹慎的。關(guān)於薛縈的下場,闔宮都傳的沸沸揚揚,他哪有從未聽聞的道理?
然而這事…即便知道,他卻也只能爛在肚子裡。在陛下面前傳閒
話,並不是什麼聰明的選擇。
可是此時文帝既然已經(jīng)知曉,他自然不能犯欺君之罪,只得坦誠默認,道:“奴才也有所耳聞。不過這宮中流言無稽,陛下…還是切莫全部聽聞。”
即便人人都知道,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獨孤皇后對於姬妾從來是厭惡至極,手下更是不會留半分情。何況當(dāng)年的薛縈,幾乎是夜夜獨寵,風(fēng)頭那樣盛,怎會不引得獨孤皇后的妒恨?
可是王喜更知道,獨孤伽羅如今是皇后,今後也還會是皇后。無論什麼事情,都不會讓她的地位有半分動搖。無論是出於給文帝寬心,亦或是爲了今後自己在宮中的生存,他都只得爲?yīng)毠禄屎蟊M力開解。
更何況,薛縈已經(jīng)死了,如今還能怎樣呢?無論是薛縈,亦或是陳柔言,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有任何感覺了。無論文帝對她們愧疚也好,遺忘也罷。
“不錯,流言無稽,”文帝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脣角生長的有些雜亂的胡茬也隨之微微抽搐著:“可是還有一句話,叫無風(fēng)不起浪。宮中人人皆知的流言,總不至於是空穴來風(fēng)。其實當(dāng)日阿縈失蹤後,朕便知道,她是兇多吉少了。可是,朕卻從未派你去探聽,你可知道爲何?”
王喜輕輕俯首,道:“奴才愚鈍。”
“就是因爲朕不願意親眼看到,一個自己真心所愛的女子,卻被自己的伉儷結(jié)髮之妻折磨得生不如死。所以朕…朕不敢面對,只得一直裝作不知道,更不會派你去探聽。只可惜,這些話,終究是傳到了朕的耳朵裡。”
王喜輕輕搖了搖頭,花白的眉毛微微顫抖了幾下,削瘦而又佈滿皺紋的手已然變得冰涼,小心翼翼道:“若是陛下覺得皇后娘娘做的太過,也可以適當(dāng)提點幾番。畢竟,您纔是大隋的一國之君,天下之君。皇后娘娘也是明事理的人,只需陛下稍作提點,她定然會明白陛下的心意。”
文帝輕輕仰頭一笑,然而這笑中卻滿含著苦澀之意,道:“你不瞭解皇后
的xing子,朕卻是十分了解。若是其他事情倒也無妨,偏偏關(guān)於這種事,她是斷然不會聽朕說上半句的。”
文帝只自顧自地站在竹林中,與王喜斷斷續(xù)續(xù)的唸叨著這些陳年往事,卻不知此時已有一個身著淡黃衫子的纖瘦女子,正盈盈而立在他們身後,將他們主僕二人適才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
習(xí)習(xí)竹風(fēng)將她垂下的秀髮輕輕吹起,幾綹青絲在空中搖盪著,依稀遮住了她美麗而又蒼白的臉頰。她漆黑的瞳孔深邃地望不見底,只有幾許晶瑩在其中微微閃爍著…
薛縈輕輕吸了吸鼻子,然而卻覺得鼻子更加酸澀,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微微發(fā)熱的眼眶已然覺得腫脹,噙在眼底的熱淚,幾乎就要隨著三年來如火的仇恨,從心底的最深處噴涌而出!
呵,真心所愛的女子?若是真心所愛,你又怎會放任不管,任憑著獨孤jian人將我如此折辱!什麼不願見到…分明是你自己心中懼怕,所以才一直不敢言語半分!
文帝猶自未覺,幽幽嘆道:“其實,朕有時也在想,這樣一直放任和容忍皇后,是不是朕做錯了。朕總是念著,創(chuàng)立大隋如此辛苦,她跟隨朕多年,給了朕極大的幫助,同時也是受盡了艱辛,朕定然不能做那忘恩負義,薄情寡xing之人。可是如今,朕卻總想,若是再有一次機會…”
“再有一次機會,陛下待如何呢?”
沙啞而又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文帝即便身爲真龍?zhí)熳樱膊唤硇挝⑽⒁粍C,連忙轉(zhuǎn)過身來。然而綠竹林中,皓月風(fēng)下,那穿著淡黃衣衫,眉清目秀的女子,儼然便如自己第一次所見的薛縈!
“阿縈…”文帝的喉嚨中情不自禁地便吐出了這兩個字,然轉(zhuǎn)而卻又輕輕搖了搖頭,不可置信。
不,她不是阿縈。阿縈的笑容如沐春風(fēng),聲音輕柔婉轉(zhuǎn),是這時間最明媚而又活潑的女子,決然不是面前這個面色冷清,喉嚨沙啞,眼中全是仇恨之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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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