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靖然又是好幾天沒看到蘇婉清了,她卻還像離開時一樣,蒼白著臉,卻又恬靜安然。尤其是閉著眼睡著的時候,沒有睜開眼時雙眸間那種攝人心魂的壓迫感,反而美麗很多。
她著淺色紗衣,因夏日炎熱,碎髮溼溼地貼著面頰,脣色一點紅。原來她不說話不動作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很雅緻啊。
苗燕進屋時,有幾個丫鬟拉了她一把,她站在門口,探著身往裡看,見屏風後,恍恍惚惚的身影,是少爺坐在牀邊,安靜地陪著沉睡的小姐,並拿起旁邊的扇子,輕輕爲小姐扇著風。這樣安靜祥和的氛圍,苗燕不忍心打擾。
若是少爺一直這樣對待少夫人,也不會讓少夫人寒了心。若是沒有夏可唯的出現,少爺就這樣陪著少夫人多坐一會兒,多好啊。少夫人不是貪心的人,她要的,從來就不多呀。
苗燕心中在大聲吶喊:少爺,你爲什麼要喜歡夏可唯?!
一會兒,韓靖然站起,要出去的時候,看到桌上攤著些賬冊。他愣了愣,因爲也知道因爲蘇婉清懷孕、夏可唯要過門的事,現在韓府的掌事,是韓夫人。怎麼蘇婉清這裡有賬冊?難道是那些下人不長眼,把賬冊送到了蘇婉清這裡?
心裡這樣想著,他便拿起賬冊翻了翻,心中震撼,不由側頭,又靜靜地看著自己那位妻子。這些賬冊,是抄錄下來的。她已經不管事了,卻還在看著韓家的賬冊。蘇婉清管家這麼多年,韓靖然是不會認爲,蘇婉清是捨不得這個管家權。到了蘇婉清這個地位,管家不管家,已經沒什麼挑戰性了。而蘇婉清還在看賬冊,只能有一個解釋:她很關心這個家。即使自己不掌事了,也不希望這個家出一點兒錯。
“婉清……”手中抓著賬冊,韓靖然心中複雜,輕聲喃喃,念著她的名字。
婉清婉清,婉約清揚。
蘇婉清是怎樣的人,韓靖然,或許一直都沒有清楚地瞭解過吧。
韓靖然出了門,看到苗燕,便招招手,把苗燕叫到了安靜些的梧桐
樹下。畢竟是少爺,苗燕把蘇婉清最近發生的事講了遍,包括買了個丫鬟錦瑟的事。韓靖然點點頭,從袖中取出賣身契,給她,“你的賣身契,回頭婉清醒來了,你給她吧。”
“是,少爺。”苗燕恭敬答道,伸手接過了那張紙。心中也是情緒複雜:她的一生,被這樣小小的紙片束縛著。這張紙只能在她手上待一會兒,又會回到主子手上,她沒有自由權。
韓靖然看自己來的目的完了,就想離開這裡。卻是離去前,又猶豫了一番,問苗燕,“她回來後……就在看賬冊嗎?”
“……嗯,”苗燕答,“我讓小姐好好休息,她說自己是個勞碌命,靜不下來,硬是讓人抄了賬冊看看,我攔不住,只好隨她了。”
韓靖然沉默半天,最後才道,“她是雙身子的人,你以後多勸勸,讓她不要這樣勞碌。”笑了笑,“行了,我走了。晚上的時候記得,可唯要向她請安的,她這個正妻,可要有些派頭啊。”在韓靖然這邊,有些派頭的意思,就是提醒蘇婉清,不要故意爲難夏可唯。或許,這纔是韓靖然來淨梧院的真正目的吧。
誰知道時機不好,蘇婉清在睡著,他也不好把人拉起來,就聽他這麼一句話。這不是瘋子嘛!到最後,也只能跟苗燕提了提。
苗燕口上應著,請安送韓靖然離開。她在原地站半天,直到好幾個丫鬟路過,奇怪地喊了她幾聲,她纔不好意思地衝衆人笑笑,匆匆回了屋。
而蘇婉清這時候,哪裡有睡著的樣子?她坐在牀上,錦瑟已經端了鏡子過來,兩個人在忙著束髮。看到苗燕進來,蘇婉清笑了笑,“幸好我現在腿腳不方便,成天躺在牀上,要裝睡也容易的很。要真是穿好戴好在外頭,這會兒想回屋做個樣子,也沒有這樣逼真呢。”
苗燕勉強笑笑,“我把小姐交給我的話,都跟少爺說了一遍。看少爺的樣子,似乎對小姐有些愧疚呢。”苗燕說這話的時候,心中的一番熱情,已經在慢慢冷了下來:她雖然一直心中猜測,蘇婉清和韓靖
然可能走不下去了。可是沒有任何證據,苗燕也一直當自己發神經胡思亂想罷了。可是從這一刻開始,從蘇婉清開始算計韓靖然的感情這一刻開始,註定,蘇婉清和韓靖然,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蘇婉清一步步算計著韓靖然的愧疚情愛,就算重新贏回韓靖然的心,那也是假的。
虛假的東西,經不起任何碰觸。
苗燕心中想著,在蘇婉清的算計下,韓靖然總會明白,蘇婉清是多麼值得喜愛的人。可是就算韓靖然愛上蘇婉清,又如何呢?一切都已經晚了。
苗燕掏出賣身契,遞給蘇婉清。
還沒說話,卻被蘇婉清一擺手,“你的賣身契吧?這樣,你自己留著啊。”
“啊?爲什麼?”比歡喜先到來的,竟然是驚慌,苗燕發現,自己害怕蘇婉清不再要自己,那她該何去何從?“小姐,小姐你不要我了嗎?”
蘇婉清沉默一下,她心中確實有些小心思,不過真的很小,她沒打算傷害苗燕。此時看苗燕的表情,心中嘆口氣,道,“我沒有不要你,只是你做了一輩子丫鬟,也該爲自己以後考量考量。你還在我跟前做丫鬟,但是哪天你想嫁人了,或者想離開,賣身契在你手上,我是不會攔你的。”她笑一笑,“不過你走之前,可要提前跟我講一聲哦。我要找一個像你一樣好用的人兒,來做貼身丫鬟。”
“我永遠不會離開小姐的!”苗燕急聲,“小姐,你收了我的賣身契吧。”
蘇婉清笑,“你這丫頭,怎麼就不知道我對你的疼愛?你問問錦瑟,她一定眼巴巴想把自己的賣身契弄到手呢,可惜我偏偏不給她。”
錦瑟點頭,“是啊是啊,賣身契在自己身上,是自由身呢。”她不理解苗燕的心理,反而不以爲然地勸道,“自己管自己,不用看別人臉色,多好啊。”
蘇婉清佯怒,“我每天委屈了你,讓你看我臉色了?”
“不敢不敢,”錦瑟嘻嘻笑道,吐舌頭,“就是老讓我做跑腿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