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對於苗燕呢？又是怎樣呢？
錦瑟無從探究苗燕的內心，但她已經敏銳感覺出，蘇婉清出事的這段時間，苗燕也變了。不再是善良天真地只知道哭哭啼啼，她總是沉默地站在衆人後，誰需要什麼，就搭把手。苗燕變得安靜又沉默，沒事的時候，總是長時間發呆。
善良，天真，是一種美好的品質。錦瑟自認爲自己做不到，蘇婉清也沒有這樣的品質。她們三人中，只有苗燕是這樣的。但錦瑟想，從今以後，苗燕也不會有這樣的品質了。
當她親眼看到蘇婉清被追殺、她卻無能爲力地只知道哭，當她看到馬車上那大灘大灘讓人害怕得想吐的血，當她看到錦瑟和韓府侍衛一起出現……苗燕心中又怎能不怨恨呢？只差一刻，就只差那麼一點點啊！如果苗燕能像錦瑟一樣擋在前面，如果韓府侍衛能早點出現，這一切，不是不可以挽回的呀。
沉默的時候，如果錦瑟沒有事情吩咐她，如果衆人覺得不需要她，苗燕就坐在裡屋，拉著蘇婉清的手，等蘇婉清醒來。錦瑟都瞭解這些，苗燕跟隨蘇婉清十年。苗燕和蘇婉清的感情，絕對要比錦瑟深。就連錦瑟，都在懷疑韓府。苗燕又怎麼可能一味地天真下去呢？
能夠天真，是因爲有人寵著。作爲一個丫鬟，哪裡有什麼天真的本錢？可是這麼多年，蘇婉清總是把骯髒的事情自己做，或者讓別人做，才留住了苗燕的這一點天真。當蘇婉清沒有能力再護著苗燕的時候，苗燕只能被迫成長。
這一切，都太殘忍了。
有時候真希望永遠不會發生。
燕歸鳴出去了，錦瑟望著空無一人的院落，還在想著。想蘇婉清什麼時候能醒來，想苗燕以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想離開蘇婉清後，她錦瑟又該去哪裡……她已經不想再給人不停地做丫鬟了。她想，再也遇不到像蘇婉清這樣的主子。
錦瑟不需要對她特別好的主
子，也不想要脾氣太壞的主子。蘇婉清這樣，剛剛好。既給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也給了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由。以後，約莫，錦瑟再不會遇到像蘇婉清這樣的主子了。
這樣想想，真是越來越捨不得。
一時間，錦瑟對那些人又怨恨不已。韓靖然，韓靖然！是他已經查出了她的身份嗎？他以爲他是誰，光憑這點，就能從她錦瑟的劍下全身而退？！他毀了她的平靜生活，她絕對不饒他！但錦瑟又害怕她貿然行動，給蘇婉清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才一直忍著。想著再等一等，等蘇婉清醒後，等離開蘇婉清後，等蘇婉清確定不會再和韓靖然過下去了……她總要找到機會，報仇！
真是太可笑了。
雁景合毀了他們柔夷國，讓她這個公主顛沛流離，吃盡苦頭。他們還一次次斷送她到手的東西……真是太荒謬了。
後面傳來倒水的聲音，錦瑟低下頭，用袖子擦乾淨眼角的水光，回頭看到苗燕，“出來歇一歇嗎？”
苗燕臉色疲憊，有些發白，笑得很勉強，“我還要進去照顧小姐。”
錦瑟一時覺得惱怒，“小姐還沒有醒來，有什麼好照顧的？”看苗燕臉色變得難看，她驚覺自己失口，只好壓下脾氣，“抱歉，我說錯了，別放在心上，我重新說——若是她知道你這樣懲罰自己，也是不忍心的吧。苗燕，我知道你心中愧疚。但是要保重自己，小姐畢竟，還活著。”
苗燕如同僵住了一般，站在原地半天，眼淚突然刷得掉下來，“你當時沒看到麼，那麼小的孩子，長得那麼好看，那麼像小姐……還是個男孩。我都能想到，小姐看到他，會怎樣高興。可是我不敢讓小姐看到他，我只能先把小少爺給埋了。他還那麼小，那麼可愛！那些人好殘忍，就算小姐平時做錯了什麼，要報復，也不用報復到孩子身上呀。”
她脣角下扯，陰冷，“錦瑟，我真恨那些
人！不管小姐做了什麼，也不值得他們下這麼重的手。連燕公子都被捲入這件事中，可見他們是恨不得小姐死。我也真希望，我能有你那樣的武功，可以爲小姐報仇。”
錦瑟盯著她，“小姐不需要你和我爲她報仇，她只需要我們聽話。苗燕，不必這樣想，你有些偏執了。”
苗燕慘笑一聲，手擡去，遮擋到臉上。好長時間，她都沒有說話。但是錦瑟看到，從她指縫間，淚水一直在流。苗燕和蘇婉清的主僕情深，果然比錦瑟想象的還要多啊。
她聽到苗燕輕聲，“小姐不是好人，我知道。可是小姐也絕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我真希望小姐醒過來後，讓今天的事，一件件報應在他們那些人身上！他們是活該，我恨他們！”
錦瑟望她許久，慢慢別過臉，脣角上帶一抹笑，“你這樣爲小姐著想，我便放心了。我瞭解小姐，之前還一直擔心你會受不了小姐的報復。但你已經看開了，我覺得很好。”
苗燕很敏感，遲疑片刻，“你這話說的很不像，好像你要離開小姐似的……餵你不是吧？小姐出了這樣的事，你不幫小姐，反而想著要離開她？！錦瑟，你不能這樣沒良心！”
錦瑟噗嗤笑，跳起來，“我哪有要離開小姐？明明是你想多了。你看著，日後我還要繼續和你爭寵呢。哼，我和小姐心意相通，小姐以後肯定喜歡我多一些。”
苗燕瞪她，“我和小姐有十年情誼，這是你永遠比不了的！”
兩個丫鬟大眼瞪小眼看半天，然後突而，兩個人都一起笑開來，抱在一起。
苗燕輕聲，“我們要好好服侍小姐。”
錦瑟下巴靠在她肩上，輕輕點頭，再點頭，“……嗯。”但她心知，這樣的機會，恐怕不多了。不過她不會告訴苗燕，就讓苗燕這麼以爲吧。有些事，真的沒必要大著嘴巴到處亂說，讓世上人全知道自己那一段兒破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