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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復活

當天明醒來的時候,四野一片荒蕪,矮矮的墳頭連接到了天際,一座又一座,荒涼,而又悽愴。

當天明醒來的時候,自己的身軀已被枯敗了不知多少代的野草掩埋,瘋狂生長的草莖,肆意的糾纏住他的身體,彷彿一座自然形成的牢籠,讓人永世受囚,不得掙脫。

在這個平靜的夜裡,萬物寂靜,蟲獸無聲,連一絲的風聲都不可聞,如此的靜,靜的可怕。突然有一道熾目的閃電劃破長空,照亮了蒼白的大地,緊接著而來的滾滾雷聲,震徹天宇,彷彿有著什麼犯了上蒼忌諱的東西,就要打破原有的宿命,脫離上蒼的掌控,從而引來了冥冥之中莫名存在的震怒。

一隻蒼白的手,像是歷經了千萬年的努力,陡然刺破地面,撕開所有的雜草與枷鎖,重見天日。這只不知被埋葬了多少年的手,沒有一絲血色,但在下一道閃電驚破長空的剎那,異變陡生,一層層詭異的鱗片,悄然蔓延,瞬間覆蓋整個手臂,使得這隻手看起來,就好像某種野獸的爪子,充滿了力感與猙獰。鱗片的滋生,彷彿給了這隻手臂無窮的力量,這隻手五指成爪,一寸寸的向著天空握緊,伴隨著無聲的吶喊,向蒼天宣示著自己不甘的掙扎。

因爲不甘,所以復活。

被埋葬在地下的人,驀然睜開了眼。

我怎麼又醒了?天明舉目四望,那一堆堆破敗的墳頭,長滿了荒蕪的雜草,經過時光的沉澱,已不復當初的完整。自身的戰衣,也隨著他的站起,而一片片的剝落,跌入塵埃,化作碎片。一切的一切,都彷彿在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可是,我怎麼又醒了?

而那些不知名的墳墓,又埋葬的是誰?茫然麼?我覺醒在哪個時代?既然已經死了,我又何必醒來?

天明閉上眼,面部剛毅的線條在閃電的照耀下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天崩地裂!天明癲狂的嘶吼。

萬古成空!魔尊猖獗的大笑。

原本靜止的虛空,突然一顫,彷彿有某種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介入其中,令的無數的星辰剎那間如同豆子般向著四周席捲,碰撞,隕滅。時空陷入混亂,混沌湮滅重生,接著天明只聽到一聲驚天巨響,無盡的轟鳴如同天怒,滾滾而來,震徹宇內。魔尊的狂笑戛然而止,化作一聲淒厲的慘叫,不!

那時的慘烈歷歷在目,那時的絕望刻骨銘心,天明仍然記得,在那天地大崩潰中,絞痛如同潮水,瞬間席捲他的全身,讓他的身軀彷彿要寸寸斷裂,在這難以忍受的劇痛中,天明全身噴出血液,但是他卻悽苦的一笑,像是解脫,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師父,師姐,小妖,還有瓊華的所有人,以及爲維護正道解救蒼生而獻身的那些英傑們,一切都結束了。天明閉上眼,任由自己的身體向著那無盡的虛空之中墜落,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是現在,我爲何又醒來。天明目帶迷茫的看著這片陌生的天地內心被傷感取代,所有人都死了,棠棠姐也死了,小師妹也死了,瓊華已成過往,可我爲何又醒來。天明突然感到一種曠世絕倫的孤獨。

難道?驀然一驚,天明混沌的腦海重歸清明,難道,魔尊大地還活著?他的雙目瞬間赤紅,甚至渾身都不可遏制的輕微顫抖起來。

想起小師妹臨死前的絕望,大師姐的莫名自殺,一個個正道精英們如同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的與妖魔同歸於盡,那一聲聲絕望的嘶吼,一句句撕心的呼喊,讓天明的心頭都開始絞痛起來。

是誰打開了妖魔之門,讓妖魔肆虐天下,

是誰讓大師姐投身以火,哭笑著在自己面前生生自焚?

仙路斷絕,天地無仙,舉世求天,難問前路。

就算修行到最後,沒有了下一步的路,天明還是很快樂,因爲有大師姐,有二師兄,還有可愛的小師妹小妖以及那假裝嚴肅卻對其十分寵愛的老頭子...可是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因爲魔尊大地從被封印的妖魔之門中逃出而死,所有的美好,在那一刻幻滅。

整個天地之中,只有天明獨自站立的身影,狂風呼嘯,暴雨侵襲,帶著刺骨的涼意,讓天明打了個哆嗦。

當年修行到最後,他的身體早已是天底下最堅硬的物質,水火不侵,萬寶難傷,但此時的他,卻感受到了久違的寒冷。

天明從以往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一身修爲不知何時在時光的侵蝕下早已付諸流水,千萬年的變換,將他打入凡塵,形同凡人,也因爲這樣,他才感覺到了冷。

究竟是多少年的時光,才一點一點的磨滅了他的修行,使得他修爲一步步的下降,最後淪落凡塵,如墮地獄。

天明皺眉,暗自掐訣,卻感受不到一絲真氣流轉的跡象,因此也無法禦寒,在這個不知名年代的夜裡,他突然感到這麼淒涼。

就在此時,唯一還掛在他胸口的一枚玉佩,開始閃爍出微弱的光澤,一絲絲暖流,從中脫逸而出,鑽入他的體內,爲他驅散了寒冷。

這是,小師妹送給我的玉佩,天明拿起胸前的那塊碧玉,腦海中又浮現出小師妹純真的笑顏。

小師妹,師兄請你吃糖。只要你以後叫師兄哥哥,師兄就保證你天天有糖吃。

面對誘惑,小師妹雖心有不甘,但又嘴饞,看著她委屈的嘟著嘴,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中的糖,做出不屑的樣子,卻又時不時的舔舔嘴脣,一副想要又不想屈服在這個經常欺負自己的師兄面前的樣子,天明嘿嘿的奸笑起來。

最終,她還是抵不過誘惑,用蚊吶般的聲音輕輕的叫了聲哥哥,頃刻間自己的面部已羞的通紅。

那,你給我糖吃,我就把這塊玉佩送給你,娘說,恩,好甜呀,嘻嘻,娘說這塊玉佩,只能送給自己心愛的人,雖然你不是我心愛的人,但是我們也要平等交換,這是娘說的,所以呀,你一定要好好的保管哦,要是弄丟了,我就...我就...我就哭!哼哼!

然後,等長大了一些,她才意識到自己因爲一顆糖而賣了自己,於是她後悔了,可是天明卻耍賴的不還給她,因此整個瓊華被她弄的雞飛狗跳,時常能聽見她憤怒的對著天明遠去的背影大喊,壞蛋,站住!

再然後,她再也沒有向天明索要過玉佩,儘管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繼續然後,他們...

而最後,小師妹死了,死在了魔尊大地出世的哪一個夜晚。

啊!天明仰天長嘯,滿頭枯黃的頭髮在風中鋪展開來,肆意的飄舞,可能是由於風力太大的原因,又或許是千萬年的時間,那些頭髮早已失去了養分,不在把他的頭當家,於是,片刻間,它們都隨著狂風而去,使天明變成了一個光頭。

用力握緊玉佩,天明的心頭因回憶中的畫面而溫馨,緊接著,他的雙目露出堅定,彷彿在發出誓言一般,鄭重的舉目望天。

此生,必誅大地。

因爲我還活著,所以我不相信你死了。

彷彿是見證了他的誓言,那塊通體潔白的碧玉,陡然散發出無窮的光輝,照亮了一方天地,就像穿越千年也不變的情,滄海桑田的變換亦不能使它蒙塵,哪怕天地都在時間中毀滅,也不能毀滅這塊玉佩,因爲,它代表了他們之間的牽連,永恆不變。就像是那件舉世難求的戰衣,也在時光中喪失了靈性,化爲塵土,可是與之一起埋葬的這枚玉佩,卻完好如初,因爲它代表了我們的情啊,怎可輕易損毀,怎會輕易損毀。

有你的陪伴,我便不覺孤單。

天明小心翼翼的收好玉佩,就像是在對待自己最心愛的人一般,那樣的憐惜。

因爲有你,所以前行,哪怕前路上有再多的荊棘。

只有前行,纔有可能找到,有你的地方。

也顧不得自己沒有穿衣服,天明迎著在地平線上稍稍露頭的朝陽,向著前方邁步。

而在天明醒來的那一刻,在那遙遠未知之地,一個妖媚的女子正在痛苦的掙扎,她所在的那片天空,昏昏沉沉,大地一片蒼莽,毫無生機。

女子額頭佈滿了汗水,因爲劇烈的疼痛,她的雙目渙散,雙手也在空中胡亂的揮舞,想要抓住點什麼,這時,一頭渾身長滿了黑毛的豬從遠處狂奔而來,在臨近之時陡然站起,化作一個魁梧的漢子,伸出粗壯的手臂牢牢的抓住了這女子揮舞的手。豬,妖族之中最爲低等的存在,被所有妖魔看不起。

這豬變作的漢子一臉焦急的望著在地面上打滾的女子,口中喃喃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只好用力的握緊女子的手臂,給她力量。

隨著女子一聲痛苦的尖叫,一聲嬰啼劃破天地。

漢子心疼的一手抱起女子,一手用粗糙的獸皮將剛剛出生的嬰兒包住。

過了很久之後,依偎在漢子懷中的女子才恢復一點力氣,她充滿溺愛的看著自己身上還帶著血的孩子,溫柔的開口,該給我們的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漢子沉默半響,就叫他大地好了。

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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