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冷漠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熔漿的沸騰枯燥之聲。天明手掌不停摩擦著那些字跡,不顧手指上重新傳來的凍裂感,臉上竟然浮現淡淡的笑意。小妖,你看見了麼,我在你曾經來過的地方,我在做著你曾經做過的事,我在無比的想念你。
這裡留下了你的痕跡,這裡依稀還殘存著你的溫柔與身影,我好像看到了你,你站在我身前朝我微笑,你在我的記憶裡笑顏如花。
來臨之人見天明是如此的平靜,不由微微有些氣惱,一個階下囚而已,不就應該痛哭流涕,不就應該瘋狂絕望麼?這纔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一聲,龍族男子伸手隔空一懾,鐵鏈頓時抖動,天明摩擦那些字跡的手臂像是受到了吸引,被拉像前方,平伸在他身前。
他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去,好似失去了那些字跡,就失去了整個天下中的她。
“好好享受一番煉血的滋味吧,保證讓你痛不欲生!”龍族男子陰沉一笑,抓住天明伸出的手掌,將他的五指分開,然後掏出一根極細而鋒利的長針,順著指甲蓋與肉相貼的地方一寸寸紮了進去。
天明的手臂驀然亂顫起來,心中升起一股瘋狂的痛意,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往回收縮,想要躲避長針的刺入,可卻被龍族男子笑聲中牢牢抓住。從指甲蓋下傳來的那種感覺,蔓延全身之下讓他的身體不斷扭動,引起鐵鏈自主捆縛,將他身上勒出一條條血痕。
天明的臉上頓時蒼白而扭曲,長針順著指甲蓋下方扎進手指內,那種感覺讓人僅是想一想都心裡發寒,更何況親身體驗!他極力掙扎,身體自主的做出反應,顫抖中扭動,不是他的本意,卻是這種酷刑足以讓肉體不聽意識的控制。僅僅是一根手指上傳來的感覺,就叫全身脛靡。
看到天明的反應,龍族男子殘酷的大笑起來,笑聲無比得意,他轉身朝著身後大喊,“看到沒!這纔是酷刑!這纔算折磨!你們都弱爆了!”
他依次將天明十指指甲下都插入一根長針,深深刺穿他手指刺進他手背之內。他拈動長針,不斷轉動,讓那種感覺幾何倍蔓延。
天明的全身驀然顫抖,渾身繃的筆直,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讓自己不叫出來,他悶哼中喉頭不斷翻滾,嚥下自己咬碎牙齒之後流出的血跡。
小妖,小妖,這些又算什麼,這些都只是你曾經經歷過的事而已!我就當,就當是在走你走過的歷程,就當是憑此來懷念你!他哆嗦著想。
“哼,折磨一個神智已經混亂,思想已經死去的人,算什麼!”虛空中傳來一聲嬌哼。龍族男子不以爲意,一邊轉動長針將指甲蓋下的血洞攪大,一邊頗爲自得的說道,“就算他已經瘋了,我也可以讓他感受到折磨,不行麼?”
“要不要這麼殘忍!”
“殘忍麼?”龍族男子嗤笑一聲,“這就算殘忍了?這只是世界的黑暗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你永遠無法想象世界上真正的殘忍與黑暗,多麼可怕!”
“就算他是一個死刑犯,你也不用這麼殘酷的對他呀!”
“我的好妹妹。”龍族男子一邊抽出長針,一邊頭也不回的開口,“難道我們還要對一個死囚講溫柔麼?煉血而已,相比於真正的殘酷,不足爲道,你見識過真正的酷刑麼?千蛇噬體,煉獄煎魂...那簡直是我輩之楷模!我帶你來是想增長一下你的見識,讓你看看你永遠也無法猜測到極限的黑暗面。”
仔細端詳那些血洞,見大小都差不多之後,龍族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擡手一引之下,熔漿中頓時飛出幾條極細的火液絲,在他的指引下順著指甲蓋的血洞擁擠天明體內。
炙熱熔漿甫一觸碰到肉體,便令肉體發出嗤嗤之聲,逐漸變成焦灰,天明全身不斷自主抽搐,怎麼也無法剋制。熔漿順著血管而走,蔓延全身,所過之處將體內一切都摧毀,燒成焦炭。
片刻後,天明閉著眼低下了頭顱,渾身上下浮現出一條條可怖的黑線,那是裡面血肉被燒焦之後的外在顯化。
不過相比於長針順著指甲插入手指之內,這種疼痛對天明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只是再次變得奄奄一息了而已,煥發的生機再次被消耗一空。臨死前的那種虛弱與無力讓他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
“煉血!”龍族男子厲斥一聲,天明體內的血液頓時憑空蒸發,而血液遺留下來的乾燥顆粒在他全身各處血肉中急躁穿行,令他感覺像是每一處地方都有小蛇在鑽動一般,前進中撕開他的血肉黏合,那種感受難以形容。
又搗鼓一陣,龍族男子這才收手,看到連氣也不喘的天明,他滿意的笑了笑,道,“你也算個漢子,叫都不叫一聲,我行刑不下萬次,所遇之人無不癲狂悽吼,痛苦不堪,只有八百年前那隻女妖,同樣讓我刮目相看,哎,據說她都要加冕成爲女武神了,果然不愧是武神,能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痛,只是可惜啊,武神有妖主救走,你就沒有那麼幸運咯,再說你已經瘋了。”
龍族男子惋惜著轉身離去,在他煉血的過程中虛空中再無聲音,好似他的一番話將隱匿在虛空中之人嚇住了一般。
這次他離去時,並沒有給天明什麼靈藥,天明只能靠那絲生機吊住最後一口氣,等待下一次行刑的來臨。而這個過程中,他的傷口會漸漸腐爛,他全身的血肉亦會隨著腐敗,直到全部成爲爛肉散發出腐臭。
八百年,竟然已經過了八百年!那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可真夠漫長!自己躺在虛無黑暗的冰冷石板上,不知道時間的變遷,只知道很久很久,沒想到這久,竟然是八百年!
八百年,可以改變的事情太多了!小妖竟然即將正式加冕成爲妖族新任女武神,她所站立的位置越來越高,越來越高,也就越來越不能被現在的他所觸及,離他越來越遠。而阿姚,更是努力了八百年,才辛辛苦苦的拼湊起自己的身體找到他,那每一個日日夜夜,散落成幾塊的她又是如何度過!
時過境遷。
是不是也會物是人非!
已經,被囚禁了八百年麼!雖然他的意識更多的是停留在那個黑暗中,可他的身體始終被綁在這裡。現在他的背,已經和玄冰凍在一起不分彼此,再也難以分開,他的正面,不斷融化之下面目全非五官不存!
此時的他,就像是還沒有被雕刻出五官的蠟像!
“你沒事吧?”他耳中突然聽到了一句小心翼翼的聲音。正是剛剛那虛無中的女子。她擔憂的看著天明。
“我這裡有傷藥,我給你敷上!”說著她掏出一個玉瓶,在天明傷口處開始塗抹。“可惜我不能放了你,你是龍族的死囚,放了你我就會死的,等於叛族大罪...哎,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沒發現麼?其實你已經瘋了。”
她極爲細心的將傷藥塗抹到每一處傷口,動作輕柔而小心。
我已經瘋了麼?天明在內心喃喃,是吧,或許是的吧,我已經瘋了。
不知不覺間,就已經瘋了。
怎麼可能不瘋?
你在至高處跌落地獄,淪爲廢人,所愛之人也越來越遠,就算活著出去一切都已變遷,八百年,說不定她已經成爲人婦!面臨這種打擊,這種情況,你真能如你所說越挫越勇?你只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瘋了而已!你會不瘋麼?不要說不會,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始終有一個極限,超過了極限就會崩潰。
可是...
“你真的以爲我已經瘋了麼?”天明突然擡起頭來,直視著女子,目中閃爍逼人的光芒,竟令她不敢直視!天明突然就笑了。
女子臉上一紅,在天明的逼視下惶急的轉身匆匆離去,那瓶傷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被她遺落在天明腳下。天明放肆的大笑著,笑聲驚天動地。
天明笑的精疲力盡,才漸漸止住笑聲,頭顱又低了下去。他本會倒下,可是因爲鐵鏈的束縛而不得不站立,癱倒在玄冰之上緊緊相靠。
至於那瓶傷藥,天明看也沒看一眼。
那根本就不是療傷藥,那是一種劇毒。
在說就算是傷藥又如何呢?治好之後還不是會在下一次行刑之後面目全非,人不像人!既然如此,不治也罷!
天明的喘氣聲漸漸小了下去,低垂著頭一動不動。整個人看上去死意充盈。
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他艱難的擡起頭來,在他的注視下,那瓶跌落在地的傷藥輕微一顫之後懸浮起來,瓶蓋自主打開。像是有一個他看不見的人,撿起了這瓶傷藥想要塗抹到他的傷口。
是阿姚!
天明臉色豁然大變,他全身緊繃中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身前大吼,“快走!不要出來!”他掙動間引起鐵鏈簌簌而響,將他狠狠的捆在玄冰之上。
“哼,早就感覺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