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翟方進(jìn)答話的是同時被徵召的黃門郎薛宣。
薛宣,字贛君,爲(wèi)東海郯縣人,長的方臉大耳,因爲(wèi)看翟方進(jìn)年紀(jì)在一十六人中是最大的,同時也覺得翟方進(jìn)爲(wèi)人沉穩(wěn),所以翟方進(jìn)這會說話,薛宣就出聲附和:“乾坤球裡面曲徑通幽,金絲爲(wèi)軟物,它繫著紅繩在乾坤球裡行進(jìn)了一截後,就再也過不去了怎麼辦?”
瑯琊呂霸見衆(zhòng)人紛紛議論,就摻雜說:“我這人愚鈍,瞧瞧這哪裡是什麼題目,分明就是故意刁難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幾個出醜,試想倘若不是將球用刀劈開,誰能將細(xì)細(xì)的紅線從那麼小的洞眼裡曲裡拐彎的穿過去?”
“除非是神仙!”
申公權(quán)這時看衆(zhòng)人都出聲就說:“那烏孫公主說,問題可以商討的,要是單個不成,不如大家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人能知道如何解決這個難題,也免得讓小小的烏孫小國低看了我們大漢,總不能十幾個男子被一個女子給難住了吧?”
申公權(quán)的話有些鼓動性,他說話時眼睛看著蕭育,而蕭育此時卻在望著茍參。
劉歆這會冷不丁的說:“哎,大家說,這個烏孫國的公主是不是根本就沒想要將自己嫁到大漢來?。俊?
揚(yáng)雄搖頭說:“不……不然,哪有……如此玩笑的?”
“那不就結(jié)了!”劉歆撇嘴說:“既然公主能出題,自然是有備而來,否則難道她憑空想象?我們還是竭力答題的好。”
劉歆的話聽著像是針對呂霸,但是呂霸明顯不以爲(wèi)意,所以是衝著申公權(quán)去的。
茍參這會聽著衆(zhòng)人的議論,心裡卻在想:“到底沒有看仔細(xì),這個其其格的眼睛一會是森林一樣的綠色,一會卻像是大海和天空一樣的蔚藍(lán),真是變幻莫測,非比尋常?!?
別人在考慮如何解答問題。茍參卻在想著烏孫公主其其格漂亮眼睛的顏色,這倒是一種環(huán)境,不同思想。
揚(yáng)雄的話讓大家起了共鳴,烏孫國不可能拿著公主嫁人這樣的事情做幌子??墒谴蠹叶及櫭伎嗨?,想來想去的,都覺得根本沒有法子能解決。
別人都苦苦思索,烏孫國的公主其其格覺察到一干大漢兒郎中只有一個人一直若有若無在注視自己,就看了過去。果然還是那回答了第一個問題相貌英挺的少年茍參。
自己瞧他,他也不躲閃,對著自己笑,而且笑得很友好,很由衷,其其格心說這茍參倒真是有趣的很,和別人一點不一樣。
這時,杜欽忽然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不知對不對……”
茍參一聽就看著杜欽,谷永和劉歆幾個就睜眼:“知道了就去解題啊。還傻愣著幹嘛?”
“是啊,你要是拒絕那個烏孫公主,可是不能拒絕護(hù)羌校尉吧?”
杜欽沉吟了一下說:“話是這樣,可是我還沒有思慮好,也就是幾分把握……也許,還是不成的……”
杜欽說著,忽然“哎呦”一下就從隊列裡走了出來,急忙的站好,臉上強(qiáng)忍著對站在自己兩邊的谷永和劉歆瞪眼,而劉歆和谷永卻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左右顧盼。就是不看杜欽。
劉詢一看有人出列,在上面就說:“哦,這個是杜欽杜子夏,是太常杜緩的弟弟?!?
天子像是在給國丈許廣漢解說。也像是在誇讚杜家人:“嗯,杜家果然才俊頻出?!?
太常杜緩卻知道自己弟弟向來和劉歆一干少年沒有正形,瞧他模樣,分明是被誰一把推出來的。
殿裡有些人也將杜欽狼狽樣子看了個清楚,知道太常杜緩的弟弟和宗正劉向的兒子玩笑慣了的,也有人聽到了杜欽剛纔說有了一點答題的眉目。都樂的看結(jié)果。
杜緩這時有心爲(wèi)弟弟擔(dān)當(dāng)一二,躬身對劉詢說道:“少年人氣盛,自高自大,天子譽(yù)言,杜緩誠惶誠恐?!?
劉詢微笑不答,杜欽在下面對著劉歆幾個嘴巴撇了撇,做了一個咬牙切齒的模樣,但終究不能再回去站著裝作沒事一樣了,就對著劉詢跪下說:“杜欽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黃門郎免禮,愛卿有什麼方法能將紅線從球中穿過,而不毀此球?。俊?
杜欽伏地回答劉詢的話說:“回陛下,據(jù)烏孫公主所言,臣觀察,這個乾坤球的確是玉石打磨而成,裡面的曲折應(yīng)該不是人爲(wèi)所故,而是天成?!?
杜欽說著,翻譯就將他的話傳譯給了其其格,杜欽繼續(xù)說:“陛下,臣愚見,既然乾坤球材質(zhì)是玉石的,應(yīng)該都可以透光,透光程度不好,但模糊也可以見,因此,臣竊以爲(wèi),此題的解答之法,就是將球?qū)χ饬撂?,這樣可以大略分辨出裡面彎曲的走向,然後再用結(jié)實的細(xì)物纏住紅線,如此慢慢的,應(yīng)該可以將繩子拉過出口貫通起來。”
杜欽說完,看了那個烏孫國公主一眼,然後又說:“臣也知道此法有些笨拙,不過倉促之間,臣力盡於此,成與不成,還需陛下決斷。”
大殿裡的人都覺得杜欽說的有些道理,不妨可以一試。
烏孫國公主聽翻譯說完,對著翻譯說了幾句,只聽那翻譯大聲說:“吾皇萬歲,烏孫國其其格公主說,這位黃門郎雖然比以前的人有些才能,但是才能不是太大,還是沒有能解答這個問題,所以,是不過關(guān)的?!?
這翻譯說的話太過古怪,什麼是有些才能卻不是太大?
大殿裡的人都“嗡”了一聲,杜欽本來腰板挺直的站在那裡,但是聽了翻譯的話,就低下了頭,就重新回到原位,一腳就踏在了劉歆的腳面上,劉歆立即呲牙咧嘴的,但是也不敢叫出聲,只是咬牙說:“杜子夏好狠的腳?。 ?
杜欽怒道:“劉子駿好重的手!”
茍參和谷永幾個想笑又不能笑,杜欽一看劉歆難堪,心裡的氣也消了,這時就聽到劉詢問:“還有哪位愛卿能夠解答問題呢?”
劉詢這樣一問,大殿裡倒是安靜了,大家都面無表情,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劉詢就說:“我泱泱天朝。中原之地,千萬人口,十六位黃門郎又是人中翹楚,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解答出烏孫國公主的問題嗎?”
這句話說得就有些重了。劉詢的眼睛掃射著殿裡,烏孫國的公主其其格也在大殿裡瞧來瞧去的,一會她就又看到了站在對面的茍參,然後對著茍參就笑了一下,宛如夏花盛放。算是剛纔茍參對自己微笑的迴應(yīng)。
茍參一怔,心說現(xiàn)在不比剛纔,剛纔大家沒人注意自己,這會衆(zhòng)目睽睽的,你這個公主對著我一笑,那我可不就成了衆(zhòng)矢之的了嗎?
果然,茍參剛剛的想到這裡,左右杜欽谷永和大殿裡衆(zhòng)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就朝著他這裡看了過來,茍參只有面不改色,裝作沒事一樣。
“茍參。”劉詢終於發(fā)話了:“你來解答此題?!?
茍參一直表現(xiàn)的雲(yún)淡風(fēng)輕,他根本沒有將烏孫公主的問題放在心上,而是刻意在營造一種謙謙君子的模樣罷了,但是此時直接被天子點名了,只有出來。
茍參依舊的先拜了天子,然後看著這個烏孫公主鼻子挺直,眼睫毛又濃又密,長的簡直就像是扇子一樣,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放大版的芭比娃娃,張口就客氣:“公主。我可以將這個球拿起來嗎?”
茍參笑笑的看著其其格,等到她確定的點頭答覆了,就將球拿在手裡,看了一下。然後嘴巴對著其中的一個口吹了一口氣,確認(rèn)它是通暢的,又對著其其格說:“我可以開始了嗎?”
其其格又點頭,翻譯就說:“可以開始了,黃門郎請自便?!?
茍參聽了就轉(zhuǎn)身對著劉詢說:“請陛下恩準(zhǔn),茍參在殿外準(zhǔn)備一些物什。去去就來?!?
劉詢心裡疑惑,不知茍參搞什麼把戲,就答應(yīng)了,茍參就要走,再次沉吟說道:“此事需要幫手,請陛下允許茍參便宜辦理?!?
劉詢再次恩準(zhǔn),殿裡的人都不知道茍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茍參就轉(zhuǎn)身對著杜欽和劉歆幾個說:“子夏兄和諸位可願意助茍參一臂之力?”
杜欽幾個本來就是愛熱鬧的,這會見茍參神神秘秘的,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齊齊的對著茍參點頭應(yīng)承“喏!”跟著他就往宣室殿外走。
蕭育本來也想跟著的,但是到底矜持,還是沒動。
茍參一干人到了殿外,說話方便,杜欽就問:“茍兄要我們出來是打家還是劫舍,單憑給事一句話,我等長安五君子刀山火海,水裡火裡,絕不皺一下眉頭!”
杜欽、杜鄴、谷永、劉歆和揚(yáng)雄加起來正好五個人,他的話讓大家一笑,劉歆就說自己腳疼,水裡火裡就是走的慢些,茍參和他們又是一笑。
茍參心說這幾個真是長安城裡的紈絝,宣室殿外也敢開玩笑,未央宮裡也“打家劫舍”,於是正色道:“打到是不必,劫的倒是會,不過,要劫持的,不過是幾隻螞蟻罷了?!?
“螞蟻?”
“是,大家捉幾隻比這個乾坤球的孔要小一點的螞蟻來。”
茍參的話一說,杜欽和谷永立即“啊”了一聲,他們當(dāng)下就明白了茍參要捉螞蟻的用意了,杜欽看著茍參說:“給事才能,匪夷所思,杜欽,真是拍馬而不及也!”
劉歆和谷永面面相覷,都想到這麼簡單的方法,爲(wèi)何自己就沒想到呢?
……
一會茍參帶著谷永幾個回到宣室殿裡,看到殿裡大臣們都在張望,天子劉詢也拭目以待的模樣,心說是人就有好奇心,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例外。
茍參也不多說,用細(xì)線繫了一隻螞蟻,再將細(xì)線綁縛好了紅繩,用蜂蜜抹在乾坤球的一端,然後將螞蟻放進(jìn)了球開口處,螞蟻就慢慢朝著球洞裡爬了進(jìn)去。
茍參自從回到殿裡後,每做一件事,衆(zhòng)人就“哦”“咦”的發(fā)聲,直到茍參做完這一切,螞蟻已經(jīng)爬進(jìn)去,有人的嘴巴已經(jīng)合不攏了。
許廣漢這會已經(jīng)看明白了,呵呵而笑,轉(zhuǎn)頭就看劉詢,劉詢這會也將視線投向了許廣漢,兩人對視,眼中意味不言自喻:還是這個茍參!小處有急智,能逗趣,人爽朗,大處有爲(wèi)將帥之才、懂權(quán)謀,果然不負(fù)所望!
黃霸自從許廣漢上殿後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這位許侯爺,看到他和天子“眉來眼去”心裡一動,嘴上說道:“生子當(dāng)如茍參!此子早在潁川時就賢惠幹練,如今做了黃門郎真的就大放光芒,由小而見大,可嘆,可喜也!”
黃霸的話讓許廣漢臉上笑意更甚,這時,茍參一隻手裡握著乾坤球,另一隻手卻持著薰香放在球的一端,許廣漢情不自禁的就就問:“茍參,你這是爲(wèi)何?前面是蜂蜜後面是薰香的?”
茍參拿著球提著紅線就往許廣漢跟前走,回答說:“侯爺,螞蟻嗜好味道,前面爲(wèi)甜,它聞到蜂蜜就會向前想要進(jìn)食,但畜生總有偷懶的時候,乾坤球裡曲折不已,茍參拿著薰香在後面騷擾它,它自然不堪忍受,這就是前有誘惑而後有危險,因此,它就只能前行了?!?
茍參說著話,那螞蟻就從球的前端伸出了須,茍參眼明手快,一下將螞蟻捏住,輕輕的往外拉,許廣漢嘴裡就說了一句:“慢些,慢些,別扯斷了細(xì)線……”
許廣漢的樣子比茍參還小心,宣室殿裡的衆(zhòng)人都屏氣凝神,生怕茍參一個閃失將細(xì)繩拉斷。
終於,細(xì)線從球洞扯完,紅色的繩頭就被茍參捏在了手指中,殿里人不約而同的都長吁一口氣,許廣漢哈哈大笑。
茍參將繩子拉過了一大截,看了一眼一直瞧著自己的其其格,微微一笑,往劉詢跟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黃門郎茍參啓奏大漢天子,乾坤球完整無損,紅繩已經(jīng)從中穿過,此題已解,懇請聖裁!”
“後生可畏啊,真不錯!”
“是啊,第一道題那是急智,這用蟻蟲帶線過球洞,那可就是實打?qū)嵉谋绢I(lǐng)了,真是高才?!?
大殿裡頓時響徹著羣臣的興奮之聲,劉詢讓茍參將乾坤球呈上,兩手抓住繩頭,看著玉球在案幾上滾動著,面上帶笑說:“如同大家所說,後生可畏,茍參,你很好?!?
“好!”
天子都說茍參“好”,臣子自然知道如何接茬應(yīng)對。
茍參已經(jīng)接連的答對了烏孫公主兩道試題,一時間殿裡對茍參逢迎諂媚的聲音此起彼伏,十幾個新晉的黃門郎除了申不同不以爲(wèi)然外,全都對茍參心悅誠服。
其其格此時眼中異彩連連,對著翻譯輕聲細(xì)語,那翻譯就大聲說:“第二道題已經(jīng)解答,請諸位殿外射擊?!?
這時其其格將腰間佩戴的華貴無比的短劍卸下,翻譯說道:“烏孫公主第三道試題是:此劍懸掛於宣室殿外三百步高處!十六位黃門郎可一一射之,一箭定輸贏,繩斷劍落,即爲(wèi)勝出?!?
“烏孫公主有言在先,只要將此劍射下,就將劍贈於誰,是爲(wèi)寶劍贈英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