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美好到不真實的景象。
沒有雨, 沒有雷聲,更沒有閃電。沒有黑漆漆的橋洞,這裡, 只是世外桃源。
落英繽紛, 漫天的花雨中, 蹙楚驚訝的張大了嘴......
“這是哪?好美啊!”。
前方, 是小橋流水, 蜿蜒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小屋。
很小的屋子, 沿著綠樹掩映的小路走到屋門前,蹙楚久久的立著, 看得癡了。
屋檐下, 掛著個貝殼做的風鈴, 有風吹過,發出:“叮鈴鈴”清脆的響。
推開門, 房間裡的陳設映入眼簾,桌椅板凳,一張寬大的牀,牀上鋪著鴛鴦戲水的被子,蝴蝶穿花的枕頭。
“你回來了?”, 面癱扎著圍裙, 雖然還是那張面癱臉, 可臉上的線條, 分明柔和了好多。
蹙楚點頭, 他已拉著她坐下來,語氣溫柔至極:“今天, 你想吃什麼?”。
他的手裡沒有拿劍,那隻拿劍的手,現在提著的,是把菜刀。
“我……”。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惜我很笨,所以只能等你回來”,他的樣子很像個孩子,蹙楚見過很多面的青鸞。
冷淡的,瘋狂的,高傲的……只是沒有見過,一個這樣溫柔孩子氣的面癱。
“壽糕我已經準備好了。還有紅皮蛋,只是這菜,我實在做不出”。
“我不是在做夢吧?”,蹙楚盯住眼前這個人,很想掐自己胳膊一下,卻怕,一切成空。
“院子裡的鞦韆架已經做好了,小五小六吵著要坐,我說要等你回來才成”。
“小五小六?”,蹙楚搔頭。
“我們的孩子啊!你忘了,你說過還要生,只是因爲小七被我弄去練功,你一直和我慪氣……今天看在我表現尚可的份上,原諒我吧。你總不能讓我們的孩子,一個都不會法力吧”。
蹙楚下巴差點脫臼,從窗外看出去,真的可以看到,草地上的孩子們。
陽光耀眼,鞦韆在風中擺啊擺的,很像,一場虛幻的夢境。
他從後環住蹙楚腰/肢,臉埋在蹙楚肩頭,熱熱的呼吸拂在她臉上,分外的癢。
微微轉頭,就可以看到他那張絕美如藝術品的臉,一雙本是波瀾不驚的眼中,如今是滿滿的溫柔:“我表現這麼好,是不是有獎勵?!”。
“咳咳,獎勵?”,蹙楚縮脖子,這傢伙的樣子,實在太挑/逗。
“是的,獎勵!”,他認真的重複一遍,下巴蹭著蹙楚的耳垂,令蹙楚紅了臉。
“我,我,”。
想要掙,卻是掙不脫。該死的面癱,胳膊像鐵鉗。
“我快被你勒斷氣了,鬆鬆手好不好?”,蹙楚可憐兮兮的哀求他。
“不好”,他回答得很快。
“我要獎勵”,他像個討糖吃的孩子,環著她腰/肢的手更加用力,兩片極有誘/惑力的脣沿著她的臉頰遊走。
“我要……你”。
“可是,你手裡還拿著菜刀”。
……
夜色如酒。
濃酒。
酒從天上落下來,帶著徹骨的寒,又落入杯中。
濃酒在杯中,杯在青鸞手中。
酒是苦酒,箇中滋味,只有青鸞最清楚。
那個有著漫山遍野莫相忘的大荒,那個該死的任務,那個騎著牛的女孩,那個黃沙下,被拉長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穿成一把劍,活生生的,將青鸞的夢斬斷。
蹙楚,我只能給你這麼多。
只是,一個那樣美好的,我期待的夢。
酒入喉,迅速滑落胃中,留下一路燃燒的火/種,烈焰熊熊,炙烤得他生疼。額上被激出汗來,畢竟,他很少喝酒。可明明是烈酒,爲什麼嘗不出辛辣滋味?
再灌一大口酒,青鸞把酒杯摜到地上,單手提酒罈,一揚脖,“咕咚咚”往喉嚨裡灌酒。
“北城難道就沒有真酒?”,大力抹一把臉,青鸞的臉上騰起紅暈。
“爲什麼糟/蹋自己?”,拂朗奪過青鸞手裡的酒罈子,他醉眼朦朧的乜斜著她,下一秒,火熱的脣已覆/上她的脣。
輾轉反覆,拂朗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醉得比他還厲害。
“蹙楚……”,青鸞口中迸出的兩個字,令拂朗從雲端跌入谷底,掙開他的懷抱,他卻再度欺身上前,緊緊的摟/住她,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誰。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拂朗受了天大的羞/辱。
被一個喜歡的人當做別人,這種羞/辱,比任何事都傷人心。
“你看好了,我不是蹙楚!我不明白,你們在搞什麼,別把我捲進來,即使我很喜歡你!”,拂朗憤憤的說。
青鸞勉強擡眼,手撐著頭,看不清眼前這個人。那個有著五彩斑斕翅膀的女孩呢?
“你一定是瘋了!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已經是謫仙,能安然的活著,只是因爲體內那顆緣牝珠,那是你畢生修行的精華所在,你貿貿然將它升起,只爲了給蹙楚製造一個夢境?”。
拂朗恨得咬牙:“我要是你,情願給她真的,也不給那樣一個夢境!”,她深吸口氣,將眼中的淚困住:“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殘忍?!爲什麼明明沒有希望,偏偏要給她一個虛幻的夢?!”。
“不用你管!”,青鸞站起身,撞了桌子,酒罈子落到地上,發出山響。他搖搖晃晃的走到雨裡。
“青鸞,我不知道你和蹙楚之間的感情爲什麼這樣,我甚至看不懂。可我明白,你的痛。既然不可能,就放手吧!”。
拂朗嘆氣:“再過不久,大荒仙境一開,我們就要回去。雖然女媧靈石現在還在蹙楚手中,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何從仙俠時代過來,可我想,你應該知道,只有真正的蹙家後人,才能帶著靈石回到大荒”。
“到時你和我都要走。我勸你現在就放手吧”。
青鸞手支著牆,穩住身形,冷冷道:“錯,是你走!”。
他咬牙,嘴裡已滿是腥腥鹹鹹的味道。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接到了什麼任務。
恐懼從心底升起,他在怕什麼?
是秦諾麼?那個身份神秘,來路成謎的秦諾?那個寫著石橋的故事,尋找著誰的黑衣男人。那個和蹙楚在橋上共度生日的傢伙?
乾坤圖中他曾九死一生,唯一一點信念,是爲了誰?
甩手給自己幾巴掌,青鸞對自己不齒:“這算什麼?她只是個晚輩!只是個小孩子!”。
真的是小孩子麼?
那個瘋狂的夜,那個有著翅膀的女孩,她醉眼朦朧的伏/在他身上,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吻,每一個眼神,都變成一把刀,刻在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以爲只是一夜瘋狂,卻在乾坤圖中再次坦/誠相見。其實,他一直沒有說,乾坤圖中蹙楚發高燒那次,他只是摟著她。
只是,這樣。
不知何時,看她一臉窘相,成了件很妙的事。可屬於他們的記憶太少,少到他沒有理由拒絕。
那個有著漫山遍野莫相忘的大荒。
身上很痛,那種痛先是從心底,爾後升騰起來,充斥全身,在骨頭縫裡轉來轉去,蔓延到指尖。
像是有一百張口,一百張口都在慢條斯理的,啃/噬他。
青鸞苦笑。
百鬼噬咬之苦……呂楠錯了,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百鬼噬咬,而是,不能愛。
青鸞倒下去的時候,雨終於停了,天邊,緩緩露出魚肚白。
“哎呦喂,這傢伙怎麼搞成這樣?是自/虐還是自/殘啊!嘖嘖,白澤你快來看看,這位面癱帝到底在玩什麼?”。
“噓,你沒看到他剛呼吸平穩點麼?這傢伙到底是什麼原身?鋼鐵般的意志力啊!只是抗壓能力不怎麼樣!就連百鬼噬咬之苦都咬牙挺過來了!可我就不明白了,最難的都過去了,還有什麼事,能令這位面癱帝自我折磨?”,白澤摩挲著光潔的下巴,怎麼也想不通。
“你啊!”火狐幽怨的戳他腦門:“怎麼就不懂心呢?這世上最痛苦的是不是生死!”。
“那是什麼?”。
“是愛啊!愛!”。
“愛?!”。
“對!別忘了我是誰!我可是響噹噹的火狐大人,天上地下曠古絕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地仙啊!我怎麼會不懂女人心思。這位謫仙大人,是動真情了!”,火狐揪衣角,輕咬著嘴脣。眼睛在白澤身上瞟啊瞟的。
“等等,如果我沒看錯,你口中這位謫仙大人,是男的!和你懂女人心思有什麼關係?!”。
“說你笨你還真笨!虧你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多招桃花呢!這天下間的男女很多事情上觀點是不同的。可是,只要一沾上情啊愛的,就都變成傻瓜了”。
白澤挑眉,手不自覺的摸摸自己開始冒茬的新眉,嘆口氣表示不習慣:“我好像懂點了。那你說怎麼辦吧!咱們明明是來保蹙家女兒,可現在你我心裡都清楚,誰也放不下蹙楚。蹙楚偏偏倔強得很,又不回來。而且還和秦諾走那麼近,恐怕事情有點不妙。唉!最要命的是,拂朗看來看去,都不像壞人”。
“是啊”,火狐不由托腮。秦諾,還真是棘手。可更棘手的,是拂朗。
天露微光的時候拂朗將正毒性發作的青鸞帶回來,她什麼也沒說,可臉上的痛苦之色,令火狐看著都心軟。這女孩,絕對不是個壞女孩。
但,蹙楚也絕不是個騙子!
火狐拼命抓頭,不得不開始捋亂麻般的思緒:“拂朗先不說,就說這秦諾吧,你我都知道他是誰,可問題是蹙楚不知道。要比癡心,這傢伙絕對是情癡。要是被他纏上,可就慘了”。
“可是,好像現在蹙楚已經被他纏上了!”,白澤不顧形象的抓頭,現在他腦袋裡也是一團亂麻。
“所以,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了!”,火狐意氣風發的站起身來,握拳。
“做什麼?”。
“先從拂朗的身份著手調查,還有秦諾,那傢伙既然進去了,決不能讓他再出來!”。
“好!”,白澤應了聲,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不由皺眉,問火狐:“可是,我們調查拂朗說得通,擋著秦諾,是爲了什麼?”。
“笨啊!因爲面癱帝和蹙楚小丫頭,是官配”。
白澤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