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都期望盡善盡美,非黑即白——這點即便是他們當中最出色的鳴海也難以避免。
和人的美學主義,使得本該最務實的武侍者階層也開始追求不存在于世間的幻獸。
而像是今晚這樣莫名其妙死傷慘重卻又難以辨別勝利與否的戰斗,就是對他們價值觀最大的沖擊。
理想是非黑即白的,但現實總是游走在灰色領域。好的東西和壞的東西并不涇渭分明,乍看之下它們都是一副模樣。如果一心只追求純粹的美學,將戰斗、戰役乃至于戰爭視作簡單非黑即白的東西,那么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在更務實的對手面前敗亡的結局。
已經穩固形成的觀念,光靠言語是撬不動的,只有親身經歷足夠劇烈的沖擊才能引發反思。
至于之后會踏上什么樣的道路,就只能看個人了。
四千年的月之國,如今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但又有多少人像青田家的武士們這樣,還執迷于自己個人的榮譽與生死美學,看不到整個國家的大局呢。
“這個國家難道無兵可用嗎。”
自己弟子以她獨有的敏銳問出了這個她自己或許都不了解深層緣由的問題,而賢者即便知曉一切,這里卻也并沒有他開口的份。
“最鋒利的刀是不可折的。”巫女們以此為由要求武士們進行封口處理,所幸的是因為夜間加上戰場混亂又有不少人逃亡的緣故,真正在場知道情況的也就只有核心團體的幾人。
作為神靈在人間的代行者,擁有僅次于皇族的頂級權力,巫女們提出的要求武士們并沒有任何拒絕權。
不過即便沒有身份這一層壓著,光是身為武侍者的自尊也讓鳴海明白這種烏龍是不能被捅出去的。
作為頂級武力,能運用神力打擊敵人的巫女和橫掃千軍的鬼神族,是新京最強大也最具威懾力的武器。她們不能輸,也不能失控。只有永遠勝利并且是輝煌地勝利,才能維持這種只要放出名號就可以讓心懷不軌之徒發抖的震懾。
高處不勝寒。
站在這個頂級位置所需要背負的責任與壓力,就好像名為照月的鬼神族身上那些傷疤一樣,密密麻麻外行人看一眼就膽寒,卻除了咬牙堅持并以盔甲覆蓋遮掩以外沒有其它的選擇。
明顯已經失控了,由少部分人承擔的壓力明顯已經大過頭了;而且確確實實已經失敗了,少量精銳部隊被以人海戰術對待,新京這常勝的最鋒利的刀已經遇上了砍不動的鐵板。
對手找到了應對的方法,可她們還是得上。
“這個國家無可用之兵。”
米拉敏銳的觀念是正確的,月之國誠然有著數量龐大的武士部隊,但新京卻不會輕易動用他們。
巫女和鬼神族執行的任務是“國內事務,剿匪治安戰”性質的東西,這個國家是統一的,必須是統一的。有心鬧事的只是“極少數”,所以不能動用大規模部隊,只能使用少數精銳去處理。
興師動眾是在示弱,大規模動員武士部隊北伐,就是在向那些虎視眈眈的敵人說:
“我們的國家要陷入內戰了。”
新京的高層不傻。
百余年間的交流,就在近期拉曼傳教士們煽動的叛亂——帝國在打什么算盤他們十分清楚,但也正因如此,才不能中了拉曼人煽風點火的意圖,讓戰爭擴大化。
必須堅持“剿匪治安”的口徑,將沖突控制在極小的規模。一旦事態發展大了動用大規模兵力進行南北內戰,就會逼迫那些本就搖擺不定的華族與士族們認為自己需要站隊,進而擴大成為全國范圍內的混亂。
這正是白色教會與帕德羅西帝國愿意見到的事情。
所以他們只有這一把刀可以用。
而這把刀已經傷痕累累。
戳破事實嗎,說出巫女和鬼神們已經力不從心只是在努力遮掩這一切的現實嗎?——除了賣弄自己,這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