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克,進入九月之後,天氣漸漸轉涼了,不過此刻的法克卻顯得異常的熱鬧。
當然這種熱鬧和往常的那種熱鬧完全不同。
在首都魯普奈爾,往日出出入入的馬車一下子少了很多,那些豪門世家的成員,除了擔任公職實在走不脫,全都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搬到鄉間的別墅去了。
不但城裡的貴族正在搬離這座城市,有錢人同樣也在這麼做,很多商鋪都已經關門了,各種各樣的貨物要麼以低價清理掉,要麼就是往城外搬。
魯普奈爾的街上說不出的清冷和蕭瑟。
但是對平民來說,現在的感覺倒是不錯。
八月上旬,頒佈了兩項法令,一項是全民動員令,另外一項是食物配給令。這兩項法令聽上去挺不得人心,不過對於此刻商業蕭條的法克來說,食物配給讓衆多失業的人能夠填飽肚子,所以支持這條法令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真正反對的只有那些米行的老闆,不過法克的米行有六成以上掌控在財務大臣芭瓦德維伯爵手裡,誰都知道這位伯爵現在已經攀上了新的國王,他不發話,他手底下的那些米行,絕對不會發出一絲聲音。
剩下的那些米行老闆連反對的勇氣都沒有,他們就算全都聯合起來,也只佔據四成的比例,根本撼動不了法克的糧食供應,反倒有可能捱上一棒子,然後把他們的米行順理成章地並人芭瓦德維伯爵的體系之中。
因爲有食物配給令,魯普奈爾和其他的城市就用不著那麼多的糧食儲備,只要準備足夠吃的糧食就可以了,節省下來的糧食,全都在一輛輛橇車的裝載著運往戰場。
橇車運載的還不只是糧食,一隊隊的士兵同樣坐著橇車調往前線。
這些士兵是剛剛訓練出來的,在這短短的兩個月裡面,大部分的人都瘦了十幾斤,因爲每天的訓練強度都足夠讓最強壯的人累得趴下,也因爲那恐怖的乘坐橇車翻越障礙的訓練,會讓每一個人把胃裡的食物全都吐光。
一開始的時候,士兵們的興致還挺高,坐在撬車上交頭接耳,但是漸漸地,說話的人越來越少。
長時間的旅行讓人感到筋疲力盡,到了第二天,士兵們一上撬車就立刻矇頭大睡,誰也沒興趣說話了。
進入最北面的三個行省之後,隊伍變得小心了許多,這些撬車全都在山野農田中穿行。當初的訓練終於顯露了價值,士兵們坐在顛簸的撬車上雖然很不舒服,卻沒有剛剛訓練時那樣大吐特吐。
這些撬車跑得很快,一個小時差不多可以跑三四十公里左右,從清晨開始出發,一直到晚上天色徹底暗下來,纔會停止前進。
按照這樣的速度,只需要三四天就可以到達前線,但是一連走了五天依舊沒有到地方,很多士兵感到疑惑起來,他們不知道自己將開赴何方。
一直到第六天的傍晚,隊伍終於在一條河的邊上停了下來,這條河很寬,水流也挺急,河上架著一座石橋。
一看到這座石橋,一些士兵終於明白過來,他們已經到了原本屬於特里王國的土地上。
這片土地在十年前剛剛被法克打下來,又在幾個月之前,被特里人重新佔領回去。
在橋邊,一片營帳已經豎立了起來,那是給軍官們住的。
營帳的旁邊有一片滿是青草的丘陵,在最高的那座土丘子上放著一張桌子,一羣軍官正圍攏在桌子邊上。
指揮官叫做伊文·哈爾瑪,是戈斯威恩的手下,也是當初因功獲得爵位的幾個人之一。和戈斯威恩一樣,他在經歷了一番失落之後,也跑到了卜哥那裡,但是自從跟著卜哥,他的運氣就變得好了起來。
法克重組軍隊需要教官,這件事原本應該由團長戈斯威恩負責,或者是交給卡修去幹,偏偏因爲事態緊急,這兩個人都走不開,所以便宜了他。
這一次新的國王準備對特里王國發起反擊,挑了半天指揮官,也沒有找出合適的人選,最終找上了他。
伊文自己也清楚,之所以選定他,是因爲很多人對這場反擊沒有一點把握,甚至有不少人認爲這是送死。既然這個機會落到了他手裡,他當然不會把機會白白放過。
也許是受到了卜哥的影響,現在住在特魯貝爾、自由領和拉托維的人,都把機會看得極重,只要有機會就絕對不會放過。
在這些地方,經常會有人因爲把握住某個機會而飛黃騰達,當初特魯貝爾城有四分之一的人沒有跟著卜哥走,這些人原本都是混的不錯的人物,算得上有錢有勢,但是現在,這些人差不多都後悔了。
伊文本來也應該會是這些後悔的人之一,只不過因爲他是軍官,比其他人多了一次反悔的機會,他把握住機會跟著戈斯威恩投靠了自由領,纔有了今天。
“我也不打算多說什麼,大家都應該明白這一次反擊戰的意義,你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都經歷過特魯貝爾保衛戰,和那時比起來,眼前這些特里人根本什麼都不是,這就是機會,我們要讓那些小看我們的人,瞧瞧我們的實力。”伊文用力的敲擊著桌子,顯示出信心十足的樣子,不過他知道這些話都是虛的:“這次只要我們打勝了,榮譽、金錢、爵位,這一切都會有。”
最後這句話比什麼都振奮人心。
這些軍官大部分都不在乎榮譽和金錢,但是對爵位卻很在乎。
自由領出來的人,有很多並不缺錢,這些人和當初的卜哥一樣,希望能夠進入上層社會。
“沒有問題。”
“您說,怎麼打?”
“我早就想讓手底下的那些新兵見見血了。”
“殺,讓那些特里人看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翹尾巴了?”
士氣高漲也意味著喧譁,這些軍官裡面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正規軍出身,大部分軍官只是在特魯貝爾保衛戰的時候,打了幾個月仗的平民,這些人雖然悍勇狠辣,軍紀卻不怎麼樣。
伊文也不在意,他指了指地圖:“我們的長處是守,所以我才挑了這個地方作爲戰場,旁邊的那座橋,是特里人必經之路,其他地方還有五座橋,不過在當初撤退的時候,已經被毀了,這條河又特別寬,水流也急,很難在短時間裡面重新建造一座橋,所以他們肯定要把這裡搶回去。我打算在這裡讓特里人不停流血。”
底下的那些軍官雖然是半路出家,但是說到防禦戰,卻個個是專家,而且他們不像正規軍人那樣呆板,腦子轉得很快。
“地形不怎麼樣,只能靠挖壕溝、設陷阱來彌補了。再弄一些絆索和鐵蒺藜……”
“這條河可以做點文章,弄幾艘船來,架上投石機和弩炮,可以隨時增援。”
“那邊有一片樹林,把樹砍下來,可以建造一圈矮牆。”
“沿河鋪開,這幾片營地,敵人圍攻哪一座營地,其他的營地就從側翼和背後攻擊……”
“這辦法不可行,我們的人太少。”
“那麼就造一個超級大營盤,把敵人引進來殺,就像當初一樣。”
底下的軍官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我們的食物可能不夠。”不知道誰提醒道。
“這件事你們用不著擔心,時間太長的話,我不敢保證,但是在三個月之內,絕對不會出現食物短缺的問題。”伊文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一個胖子。
胖子連忙說道:“這幾個月來,那些美諾尼人幹得不錯,打劫的糧食恐怕有幾千噸,這些糧食全都被我們藏在了地下,這附近就有兩處藏糧食的地方,我已經讓人去取了。”
這個胖子正是隨軍的赫爾墨斯祭司,他們主要負責傳遞消息,不過有時候刑訊逼供也是他們的工作。像現在這樣,把當初藏在地下的東西取出來,只是他們的副業。
“媽的,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
“這麼長時間,那些糧食恐怕都發黴了吧。”
“我更擔心的是,烤出來的麪包裡面可能有土。”
自由領的人全都知道這些赫爾墨斯的祭司所擁有的能力,很多人本身就信仰赫爾墨斯。
“能不能挖一些銀幣出來,給下面的士兵們鼓舞士氣?”一個軍官問道,打仗之前發一筆軍餉,是一向的慣例。
伊文看著胖子,這件事他決定不了。
“您可以發起提議,我幫您聯絡上面。”胖子聳了聳肩膀說道。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我回頭籤一份提議書。”伊文很清楚什麼纔是最重要的,只要這一仗打贏了,不管他做過什麼,都是正確的。
只用了幾天的時間,一片極大的營地在河邊出現。
這片營地不是很工整,到處是亂七八糟的矮牆和橫七豎八的壕溝。
這還只是顯露在表面的工事,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如同蜘蛛網一般的暗道。
能夠這麼快構築起工事,是因爲士兵們做起事來都很熟練,還爲此準備了專門的工具。工具並非全都是冷冰冰的器械,還有不少魔獸,特別是那種形如蜘蛛的鑽地蟲。
就看到地面上長長的一排尖刺穿上穿下,很快一條二十多米長的地帶就被翻鬆了,只要幾鏟子下去,就可以挖出一道二米深的壕溝來。
壘土就更容易了,麻袋有的是,當初埋到地裡發黴了的糧食,也有的是,泥土更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發黴的糧食全都被熬成了稀粥,不過這玩意兒不是拿來吃的,而是和木炭灰、稻草一起拌入泥土裡面,這些東西裝進麻袋裡面,用夯錘夯實,就是一塊塊現成的磚塊。
當初特魯貝爾保衛戰的時候,還沒有這樣高級的配方,這是後來星妮改良過的,除了不耐水之外,這玩意兒比磚塊還牢固。
在幾公里外的一片灌木林裡面,一雙敏銳的眼睛,正看著河邊的動靜。
這個人,天還沒有亮,就已經趴在這裡,到現在爲止差不多已經看了整整一天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時不時地低下頭來畫上兩下。
太陽落下,天色漸漸暗了,這個人終於悄悄地從灌木林裡面溜了出來,他的身上插滿了稻草和樹枝,就算距離很近也很難發現他的行蹤。
這個人輕手輕腳地翻下了丘陵,確認了四周沒人,才撒腿狂奔。
跑出去七八公里,鑽進了一片樹林裡面,這個人終於喘了口氣。
樹林的深處繫著一匹馬,這個人翻身上馬朝著遠處而去。
幾個小時之後,這個人用整整一天時間,描畫下來的防禦工事圖,到了特里前線指揮部的會議桌上。
會議室裡面,軍官們全都到場了,最近這一個月其實很少打仗,因爲攻城器械已經損毀了一大半,不過更重要的是各個兵團的損失都太大了,大到士兵們已經喪失了士氣。
“法克人的胃口不小,看來是想要把我們一口吞掉。”一個年輕的將領說道。
沒有人認爲,這五萬人馬就是法克派出的唯一一支兵團,所有的人都以爲這是一支用來封堵後路的“死亡軍團”。
“法克人應該還有至少兩支兵團,其中有一支是以騎兵爲主,我們的斥候有發現嗎?”另外一個將領問道。
負責偵察的是一個臉色黝黑的軍官,他一臉無奈地報告道:“沒有,長官,我們已經放出了偵騎,卻沒有任何發現。”
“這不可能,我敢肯定,至少有兩支兵團。”剛纔那個將領用手指敲著桌子,他的臉看上去很不舒服。
其他的人也差不多,他們從這支軍隊的位置猜測出的結論是,法克人打算包圍他們,並且把他們消滅。
連後門都已經堵上了,這就意味著包圍圈已經形成,但是他們卻還不知道攻擊將來自何方。這就相當於肉已經放在了砧板上,卻還不知道刀在哪裡。
“別再難爲他了,那兩支兵團很可能分散開躲在那些城堡裡面。”一個大鬍子的將領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該死的城堡,打來打去都打不光。還有那些該死的黑魔法師,他們如果肯幫忙的話,早就沒這些麻煩了。”
“這類話沒必要再說了,還是先顧眼前吧。”年輕將領嘆道。
“還能怎麼做?打唄!”大鬍子將領站起身來,把那張防禦工事圖拿到了手裡,他皺著眉頭看了半天,轉頭問那個黑臉軍官:“你的人查出那支軍隊的情況了嗎?”
“那些兵好像都是剛剛訓練出來的新兵,連軍官也不怎麼樣。”負責情報的軍官立刻回答道,他手下的那個斥候在灌木叢裡整整看了一天,當然看出一些名堂來了。
新兵和老兵從反應上就完全不同,新兵怕死所以總是東張西望,老兵不聽到警報的話,頭連擡都不會擡;同樣的,從構築工事上也看得出,新兵總是一心想著把活幹完,好像這樣就可以得到安全,所以拼命賣力,老兵知道要保存體力以便隨時應付突發事件,懂得勞逸結合。
一聽到是新兵,這羣特里將領頓時放下心來。
“那我們還猶豫什麼?難道等他們把工事全都修好?”大鬍子將領立刻坐不住了。
另外幾個將領同樣也知道戰場上必須爭分奪秒,特別是已經被包圍的情況下,相差一分鐘或許就有可能改變戰局。
入夜,河邊的那片兵營顯得格外寂靜。
或許是因爲白天工作太累,偌大一個兵營除了哨卡上的一點光芒,其他地方連一盞燈都不亮,哨兵也不是很多。
這讓帶隊的大鬍子將領感覺到稍微有些安心了。
夜襲是所有進攻方式裡面危險性最大的一種,要不是欺負對方是新兵,他還不敢這麼做呢?
另一個讓他決定夜襲的原因是這支軍隊擁有大量十字弓手,十字弓絕對是騎兵的剋星,而他這一次帶來的全都是騎兵。如果換成是白天的話,就算是一羣新兵也能夠給他的兵團造成難以承受的傷亡。
“讓那些黑魔法師出手。”大鬍子將領對身邊的副官說道:“告訴他們,如果我們被包圍了,他們也一起完蛋。”
副官領命傳令去了。
片刻之後,就看到遠處憑空冒出來一個個暗紅色的火團,一個高大而又猙獰的身影從火團裡面鑽了出來。惡魔和其他看不見的魔物們,正興奮地朝著對面的營地狂奔而去。
“第一隊,上。”大鬍子將領毫不猶豫地下令。隨著他一聲令下,隊列最左側的一隊騎兵蜂擁而上,朝著對面衝去。
這隊騎兵大概有四百多人,他們是前鋒,職責是破開敵營,不過他們同樣也是探路石。
那密如擂鼓的馬蹄聲,驚動了對面的哨兵,“噹噹噹當”一陣急促的警鐘聲響徹營地。
伊文正躺在行軍牀上休息,聽到警鐘聲,立刻坐了起來。
在他右手邊上放著一個行軍架,伊文手一伸,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一顆藥丸。
藥丸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他把藥丸扔進了嘴裡,用力嚼了起來,頓時一股辛辣的味道直衝腦門,這玩意兒是用芥末、胡椒、冰片等等十幾種材料混合製成,絕對刺激,而且刺激過後立刻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把瓶子放回原來的地方,伊文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剛剛出營帳,他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嘟嘟囔囔地說著:“媽的,沒事搞什麼夜襲?當年老子夜襲拉波爾人的時候,你們這幫特里崽子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伊文有些哭笑不得,夜襲拉波爾人也只是幾年前的事,而且在他記憶中,參與夜襲的那些人,後來都因爲違抗那位的命令,被髮配進了敢死營,差不多部死光了。
當然他也沒興趣戳穿這個傢伙的胡話,不過有一件事倒是真的,那就是特魯貝爾人絕對不會害怕夜襲,就算特魯貝爾人訓練出來的士兵也不會害怕夜襲。
因爲他們已經把夜襲研究透了。
警鐘一敲響,原本站在外面的那些哨兵,立刻縮進了隱蔽點,與此同時遍佈整個營地的大小暗哨,全都振作了精神。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些身上冒著暗紅火焰,樣子猙獰的惡魔。
突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冒出了一團團綠色的光。
這些籠罩著綠光的東西,看上去既像是豹子,又像是狒狒,身體乾枯骨瘦,背後卻是一片棘刺。這玩意兒一顯露身形,立刻發出刺耳的“嗤嗤”聲,看上去異常憤怒。
這邊的人看到綠光浮現,那邊同樣也看到了,那個大鬍子將領眉頭一皺,對身邊的副官說:“你去問問那些黑魔法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怪物以前不是隱形的嗎?”
話音剛落,就看到他派上去的騎兵也一樣發出了綠光,這些綠光在漆黑的夜晚,顯得異常明亮。
“不好,讓他們回來。”大鬍子狂喊了起來。
可惜,已經晚了,士兵們想要在狂奔之中停住戰馬,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黑暗中突然間冒出來的光明,無疑是最好的靶子。
就聽到一陣密集的弓弦聲響起,緊急的箭矢如同雨點一般朝著那些綠色光點射去。除了箭矢,還有十幾顆火球和七八道從天而降的白光,這些白光形如長劍,筆直朝著突然間冒出來的豹形惡魔插去。
在一片沉悶的轟鳴聲中,火球全部炸裂開來,爆炸的地方緊接著燃起了熊熊大火。差不多在火球爆炸的同時,那些劍形白光也都命中了,一道白光都沒有落空。
被火球捲進去的騎兵立刻就死了,也不知道是被十字弓射死的,還是被火球炸死。
那些惡魔的生命力就頑強多了,白色的光劍雖然是它們的天生剋星,卻也沒有把它們殺死。惡魔身上不停地噴發出一股股的紅光,那就相當於它們的血,白色的光劍給它們造成了持久性的傷害。
發出白色光劍的全都是正牌的光明祭司,他們和黑魔法師絕對是世仇。一千多年來,教廷早已經研究出了一整套對付黑魔法師的辦法。
這些教會的祭司的手裡都握著一把十字弓,那上面已經扣上了銀質的箭矢,箭矢的尖端發出了白色的光亮。
這是破魔箭,教廷用來對付惡魔的制式裝備。
破魔箭夾雜在如雨的箭矢之中射了出去。
第一波特里騎兵成片地倒了下去,那些還活著的騎兵也主動從馬上滾落下去,他們情願在地上爬,也比騎在馬上當靶子強。
這些騎兵倒也強悍,並不往回逃,只是拼命往前爬,他們只想儘可能地進去一些,想在死前,讓同伴多知道一些這片防禦工事的情況。
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完成任務了,因爲他們立刻感覺到從後面射來了無數的箭矢,還有不少人是被身下穿出來的長矛刺死。
直到臨死的那一刻,他們才醒悟過來,這片營地機關重重,除了明處的防禦工事,因爲暗處還有無數機關陷阱,等待著取他們的性命。
只是片刻工夫,四百多個騎兵就被殺了個乾乾淨淨,戰場上就只剩下那些惡魔了。
不過那些惡魔同樣情況不佳,它們同樣陷入了包圍之中。
這個營地明道和暗道錯綜複雜,只要知道道路,絕對可以到達任何地方,更厲害的是,到處都是可以隱藏的地方。
被四面八方夾攻,而且圍攏過來的魔法師和祭司明顯越來越多,這些惡魔再也支撐不住,嚎叫著朝著周邊衝去。
如果是往常的話,這些惡魔打不過肯定會逃回魔界去,但是這一次只有少數幾個成功的逃跑了,大部分的惡魔全都被一種鎖鏈形的紫色光輝纏繞住,根本就逃不了。
這些紫色的光叫“次元錨”,是空間類的頂級魔法,這個世界上能夠施展這種魔法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偏偏卜哥手下的卡拉蒙很擅長這種魔法,而且他還能夠製作這種魔法的卷軸。
中了“次元錨”,這些惡魔逃不回去,越發瘋狂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團絳紫色的光雲飛騰而起,這片光雲籠罩的地盤極大,把大部分的惡魔都罩了進去。
這些光雲就像是活的一般,會自動朝著那些惡魔聚攏過去,絳紫色的光雲變成了朦朦朧朧的光霧。
突然,那些惡魔變得狂亂起來,發出刺耳難聽的吼聲,轉身朝著特里兵團奔去。
“送回,快把它們送回去。”黑魔法師的隊長慌亂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絳紫色的光雲,肯定是一種加持類的魔法,而且是狂暴、混亂之類的負面加持,這些逃不回去的惡魔原本就狂怒異常,再受到這種負面的加持,全都失去了控制。
黑魔法師同樣也會有反噬作用,而且黑魔法的反噬是最可怕的。
看到這些狂怒的惡魔,這位隊長已經沒有信心了。
研究黑魔法的人,大部分自私陰狠,一看到大勢已去,這位隊長化作一團黑煙,飛快地朝著遠處逃去。
看到隊長逃跑,其他的黑魔法師也沒興趣再待下去了。
失去了目標的惡魔們,將冒著火的眼珠轉向了那些特里騎兵。
黎明時分的魯普奈爾霧氣濛濛。
就在這片朦朧的白霧之中,一輛馬車急速飛奔著,這輛馬車直駛宮廷。
等到馬車停在了宮廷門口,密探頭目德普里科特侯爵一下子從上面跳了下來。
這位侯爵有著特殊的權利,用不著通報就可以進入宮廷,不過現在時間還早,新王仍舊在睡覺,所以他不得不在二樓的會議廳中等候。
等了大概一刻鐘,新王睡眼朦朧的走了出來,身上還穿著睡袍。
和老國王不一樣,這位新王並不是一個一本正經的人,穿著睡袍面見臣子,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前線剛剛傳來消息,特里第三兵團全軍覆沒,第三兵團團長卡農在混亂之中被射殺。”
侯爵除了掌管密偵處,還管著各地的聯絡,他的手底下也有幾個赫爾墨斯的祭司,那是卜哥給他的,以便聯絡。
那邊的戰鬥剛剛結束,這邊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聽到這樣一個好消息,原本睡眼朦朧的新王終於有點精神了。
“是誰打贏這場仗的?”新王問道,雖然伊文是他親自點的名,但是他並沒有記住這個人的名字,最近這段時間事情實在太多了,更何況,他原本也不指望這支倉促訓練出來的新軍能夠打贏。
派出這支軍隊是不得已而做出的決定。
就在不久之前,王國僅有的兩支機動兵團中的一支,被特里人捕捉到了蹤影,最後在特里人的圍攻之中全軍覆沒,這也讓另外一支機動兵團喪失了作戰的勇氣,一下子退到了緊鄰後方的行省,根本就不敢出戰了。
沒了這兩支機動兵團,特里人根本就用不著管沿路的那些城堡,完全可以只拔掉沿路的城堡,一路殺奔魯普奈爾。
正是因爲這個緣故,他不得不再派一支兵團到前線去,沒有想到,居然能夠得到這樣的戰果。
“只有五萬,可惜只有五萬士兵。”新王喃喃自語著,好半天之後他猛地一擡頭:“新兵現在練得怎麼樣了?還能再組建起一支軍隊來嗎?”
老密探頭子眼睛眨都不眨地說道:“這件事不歸我管。”
“對,對。”新王拍著腦袋:“我真是糊塗了這件事,應該問蓋雷迪。”
老密探頭子面色不變的看著新王,不管這位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他都不會當真,以他的位置,當然能夠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以前他確實沒有太在意這位新王陛下,那實在是因爲這位陛下太會表演了,瞞過了所有的人,別說他,就算老國王陛下都對這個兒子一無所知,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比老子和兒子關係更親近的嗎?
但是這位上臺之後,就沒有辦法再掩飾自己了,陛下所顯露的手段全都令人歎爲觀止,嚴密得滴水不漏,而且該下手的時候絕對沒有絲毫的遲疑。
德普里科特侯爵完全能夠猜到新王剛纔那番話的意思,密偵處的探子號稱無所不在,軍隊裡面當然應該也有他們的人,所以軍隊的情況他不可能一無所知。
侯爵知道自己完全推託乾淨,肯定會引起新王的疑心,但是他確實沒有辦法,因爲他沒有辦法把握其中的分寸,不知道說多少纔算合適,說得太多肯定會引起這位陛下的警惕。
在疑心和警惕之間,侯爵情願選擇前者。
果然他聽到新王用不太肯定的語氣問道:“你幫我參謀一下,如果再贏得幾場勝利,我能不能趁機把新的功勳賞核辦法正式推出去。”
侯爵的臉色不變,不過心中卻是異常忐忑,他知道這又是一次試探,而且是他絕對逃脫不了的試探。
這個新的功勳賞核辦法,其實早在新王登基的時候,就已經透露出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增設新貴族院。
這個新貴族院是針對平民階層的,那些對國家有貢獻的平民將有機會被授予爵士或者勳爵的頭銜,這些頭銜是不可世襲的,也沒有貴族津貼,對國家財政並沒有什麼負擔。
但是這卻爲平民打開了一扇門,誰都說不清這扇門的背後通往哪裡。
地方上的采邑貴族對此並不在意,因爲這件事明顯不是針對他們的,激烈反對的是貴族院和長老院的那些人,在他們看來,這個新貴族院是降低了貴族的門檻,拉低了貴族的等級。
德普里科特侯爵無從知曉,這些極力反對者裡面有多少是因爲私心作祟,又有多少是因爲貴族固有的傲慢。
不過他知道一件事,自從這個消息被透露出來之後,法克平民階層立刻變得踴躍起來,單單自組的民團就有十幾支,武器裝備甚至連軍糧都有人幫著出。
與此同時,新王在民衆之中的聲望也達到了空前的高度,老國王努力了一輩子,都沒有受到這樣的擁戴。
遲疑了好一會兒,德普里科特侯爵知道自己是逃不過去的了,這件事和他有關,這位陛下肯定要知道他明確的政治傾向。
“奧內斯特有一句話說得一點沒錯,法克的各個部委,包括貴族院、長老院在內,早就爛了,而且已經爛到了根子裡,我的密偵處只用很少的貴族,這些人大部分都出身於沒落家族。”
老密探頭子同樣老謀深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委言暗示自己是站在新王陛下這邊的。
這倒也是事實,密偵處裡面確實沒有豪門世家的成員。只不過他下用豪門世家的成員,是因爲擔心有人奪權。
而且豪門出身的人也沒有他說的那樣不堪,豪門世家的成員裡面有很多厲害人物,維郝雷登、奧內斯特、芭瓦德維伯爵甚至包括他本人,全都是出身名門。就算是已經爛到根子的長老院裡面也有一大羣老狐貍。
如果豪門世家出來的人,全都是無用之輩的話,恐怕早就被法克的歷任先王給收拾乾淨了。這些部委之所以會爛到根子裡面,魯普奈爾會有這麼多毒瘤,反而是因爲這些出身於豪門的人各個智謀深遠,只是他們沒有把聰明的頭腦放在該用的地方。
既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個老密探頭子乾脆把賭注全都押在了新王的身上。
“陛下如果您試圖藉由正常的途徑,讓新的賞核條令通過的話,恐怕您會大失所望。”老密探頭子從一些跡象裡面早已看出,這位新王原本打算兩邊賣好,打算走正常途徑,讓長老院和貴族院通過條令,甚至打算等著兩院的人前來找他討價還價。
這個主意打得不錯,可惜不現實。原因就是長老院和貴族院裡,聰明人實在太多了。
一聽到這話,新王的心沉了一下:“爲什麼這樣認爲?”
老密探頭子俯下身體,在新王的耳邊輕聲說道:“從八月開始,密偵處已經發現,至少有十七批人暗中接觸您的那幾位兄弟,從下旬開始,這些人開始互相串聯,甚至有一部分人和前統帥部的人取得了聯絡。”
新王的城府很深,但是聽到這些,臉仍舊刷得一下變得煞白了。
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還打算和風細雨,用互相妥協的辦法,讓條例通過,那裡卻已經在作最壞的準備了。
“你爲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這件事?”新王怒道,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因爲沒必要,一切都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老密探頭子並不在意:“那些人還只是在串聯,還沒有接觸到真正掌控實權的人物,最重要的是,這些人裡面還沒有出現一個真正的核心。”
新王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密偵處做事還是挺可靠的,當然前提是德普里科特侯爵對他忠心。
此刻新王心裡最大的一個疑問就是,這位侯爵是否忠心?
從以往的經歷看來,德普里科特侯爵只忠於國王,對於誰坐上這個位子,並不是很在乎,所以只要他還在這個位子上,他就可以放心。
不過這位新王一向認爲,每一個人只會對自己絕對忠誠,給予別人的忠誠都是有底限的,此刻他想知道德普里科特侯爵的底限在哪裡?
“防患於未然,你看看有沒有必要在事態惡化之前,把這些人全都抓起來,非常時期要施行非常手段。”新王板著臉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老密探頭子心頭一陣狂跳,這和他以前知道的新王,好像有點不一樣,以前新王雖然決斷而且狠辣,不過狠辣決斷的這一面很少顯露出來,顯露得更多的是隱忍。
難道是上臺之後心態有所轉變?
老密探頭子的心情非常糟糕,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要麼離開法克,遠離這片是非圈,要麼就只有和那些人同流,乾脆把這位新王趕下臺。
雖然心中充滿了猶豫和遲疑,不過侯爵嘴裡卻說道:“如果您堅持要我這麼做的話,我會遵從您的命令,但是事後我會辭職。密偵處應該只是耳目,而絕對不能夠成爲一把殺人的刀,一旦密偵處沾了血,您會發現它將變得非常可怕,而且不受控制。”
老密探頭子自己最清楚密偵處的底細,密偵處不是沒有沾過血,歷年來密偵處秘密搜捕然後處死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只不過他從來不允許密偵處捲入到政治紛爭裡面去。
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因爲有前車之鑑。
密偵處可以說是教廷的宗教裁判所翻版,宗教裁判所之所以人憎鬼厭,就是因爲它太肆無忌憚了,它是教廷政治迫害的工具,是教廷最鋒利的屠刀。
宗教裁判所沒有好下場,宗教裁判所的人同樣沒有好下場。
所以密偵處創建之初就吸取了宗教裁判所的教訓,絕對不捲入政治紛爭,絕對不成爲某一方的屠刀。
聽到這些話,新王似乎顯得心有不甘,不過心底,他其實挺高興,他自認爲已經知道了這條忠狗的底細。
這條忠狗大部分情況下會忠於他,但是絕對不肯成爲他手上的刀,用密偵處的力量暗殺幾個重要人物,應該沒有關係,但是打算利用密偵處,進行大規模的鎮壓,恐怕沒有可能。
如果這就是底限的話,他倒是能夠接受,有限度的忠誠,已經讓他感到滿意了。
“那麼說說看你的佈置。”新王找了個臺階,這既是給自己的臺階,也是給老密探頭子的臺階。
侯爵並不知道新王到底怎麼想,他的應對方案有好幾種,所以他挑了一種比較嚴厲的說了出來。
“我已經讓手下的人盯住前統帥部的那些人,他們比較危險,也最有可能造成危害,貴族院和長老院裡面的幾個活躍人物,也已經在密偵處的密切監視之中,那幾位的能量很大,很容易造成混亂,至於其他人密偵處也有監視。”
侯爵惟獨沒說新王的那幾個兄弟,他對於宮廷中的紛爭,一點都沒有介入的意思,哪怕這樣會引起新王的不滿,他也不願意越雷池一步。
而且他把監視的目標劃分得很細,前統帥部的那些人,只要稍微有些異動,他就會下手抓捕,那些人早已經成了邊緣人物,沒權沒勢沒影響力,最適合用來殺雞儆猴;貴族院和長老院裡面的活躍人物,同樣也可以動,活躍人物絕對不會是大人物,偏偏又很顯眼,很引人注目,也是殺雞儆猴的好材料。
“我還有一個建議。”老密探頭子決定適時地表現一下自己的忠心:“或許您應該搬到新兵訓練營去,您的父親前任國王陛下登基的時候,形勢比現在嚴峻得多,他就是因爲掌握了軍隊,才擁有了最終的發言權。”
老密探頭子閃爍其詞,他表面上好像是說,掌握軍隊的重要性,實質上還有另一層含意。
宮廷絕對不是一個安全之地,那些宮廷侍從大部分出身名門,女官們更是複雜,盤根錯節和許多勢力有關。新兵訓練營雖然亂,反倒比這裡要安全得多,而且在新兵訓練營,絕對是新王陛下說了算。
“你的建議很好,我會採納。”新王完全領受了侯爵的好意:“我還打算把新貴族院設在新兵訓練營的旁邊,我要讓那些受到徵召的士兵們看看,只要他們願意付出,絕對會得到應有的一切。”
這完全是受了老密探頭子的啓發,把新貴族院設在新兵訓練營的旁邊,長老院和貴族院的那些人如果敢跳出來反對的話,讓他們到新兵訓練營外面鬧事看看。
突然間,新王反而希望那些不識好歹的傢伙鬧事了,鬧得越兇,平民對他就會越擁護,他的地位就會越穩固。
他並不擔心政局動盪,地方上的那些貴族根本不在乎這件事,而此刻地方上的貴族的意見才真正重要。
就在這位新的國王準備把新兵訓練營當作是臨時行宮的時候,一個宮廷侍從匆匆忙忙跑了過來,他的手裡捏著一張紙條。
“陛下,大事不好,在白汀海巡邏的兩支艦隊同時失去了聯繫,其中的一支艦隊在失去聯繫之前,曾經發回了警報。”
聽到這話,無論是新王還是德普里科特侯爵,臉色都變得慘白。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陣咚咚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進來的宮廷侍從手裡同樣也有一張紙條:“陛下,德蘭島剛剛發來警報,他們遭到了一羣怪物的襲擊。”
“教會,快去詢問教會是什麼反應?”新王一下子站了起來。這纔是真正的麻煩,一個處置不當,法克可能就會葬送在他的手裡。
“陛下,您用不著這樣擔心,我們爲此已經準備了一年多。”侯爵只得在一旁安慰道,他轉頭問後面跑進來的那個侍從:“德蘭島那邊的人有沒有提到,有大量的居民變異成怪物?”
“沒有,發出警報的人只是說,他們傷亡慘重已經守不住島了。”那個宮廷侍從連忙答道。
新王和侯爵同時吁了一口氣,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大規模的獸人變異,那絕對是最可怕的瘟疫。
第二十一集 光明神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