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二者從來難以兼得。
羣臣擔心這事拖久,又有災難發生,便長跪於崇陽殿前,逼皇帝做出決定,是要殺美人保江山,還是想選美人而置江山不顧?
若是如此,大家君臣一場,便不要怪他們狠心“殺妖女,清君側”。
羣臣直接把話挑明,闕摯蒼聞言,氣得臉都綠了,牙齦幾乎被他咬出血來。
這些人要不是背後有人撐腰,他們敢這樣放肆嗎?
敢嗎?
“那照你們的意思,是不是朕的武昭儀一死,此事便能告一段落?”闕摯蒼咬牙切齒道。
羣臣道:“照石碑上的預言,應該是……”
闕摯蒼拍案喝道:“不要跟朕提石碑,朕問的是你們!”
“朕告訴你,就算朕答應你們,朕的武昭儀也不是因爲這所謂的天意而犧牲自己的,她是因爲你們的迂腐,你們的殘忍而死的!”闕摯蒼擲地有聲道,整個大殿都有餘音。
殿內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羣臣面面相覷,卻無一人回答。
“怎麼?無言以對了?”
闕摯蒼目光冷洌地掃過衆人,最後卻停在闕摯弘的身上。
他剛準備拿闕摯弘出來開唰,這時候禮部尚書站了出來。
“皇上,並非臣等殘忍,也並非臣等一定要讓武昭儀死,實乃這是她的命數。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能爲北闕而死,是武昭儀之福。”
闕摯蒼冷冷一笑:“你這話說得可真漂亮,敢情死的人不是你,如果石碑上所言,詛咒的人是你呢?你是否還能像現在這般坦然?”
禮部尚書一愣,隨即正色道:“臣,定義不容辭。”
闕摯蒼冷哼一聲,卻絲毫不信他這句屁話。
“你能回答得這麼凜然肯定,還不是因爲知道這事壓根就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如果發生了,估計直接就嚇得尿褲子了。”
他鄙視的話剛說完,羣臣鬨堂一笑。
禮部尚書面色青白交替著,氣得鬍子直抖,沒想到他爲朝廷戎馬半生,如今卻因朝堂上與皇帝一言不合而被如此公然羞辱。
霎時,他更堅定了要支持廢帝另立新君的想法。
“皇兄請不要動怒,鳳大人也是一心爲了朝廷,纔會這樣說,相信在座許多位大臣,其實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對不對?”闕摯弘站出來替禮部尚書說話,仍然是一派斯文儒雅的樣子。
不過他這句話極具煽動性,聲音才甫一落地,百官中便最少有一半高聲附和。
“是,臣等早已做好隨時爲北闕犧牲的準備。”
闕摯蒼放在腿上的拳頭,越握越緊,就算指甲嵌入肉裡,也渾然不覺。
“好,很好。”他怒極反笑,心裡陰暗得可怕。
想起方纔來上早朝的時候,鄧彬堵在半路上,再三讓他必須沉住氣,不能再殺人,否則他真想把這些人統統推出去斬了!
鄧彬看到他眼神都變了,緊張不已,一直在下面給他狂打眼色,可是闕摯蒼卻視若無睹。
“如果朕依你們所言,賜愛妃死罪,到時候還有災難發生,那又定當如何?”
語畢,闕摯蒼赤紅的眼睛一直瞪著他們,耐心等待他們的回答。
鄧彬聽完他的話後,大大鬆了口氣,整個人瞬間像脫力一般,累得不行。
對他來說,只要闕摯蒼能忍住不被這些人激怒,不再殺人,此事便還有扭轉的餘地。
闕摯弘就像個局外人一樣,臉上帶著從容的淺笑,淡定地看著他們君臣對峙。
因爲不用他出頭,一會自有人會把他們早就設計好的臺詞說出來。到時候,他倒想看看,他這位皇兄該如何應付。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他皇兄這種容易動怒暴走的性格,能忍到現在,也算是挺厲害的。
但應該已經到極限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只能證明,皇上確實不適合再統領羣臣,該引退讓位了。”秦國相走出來,驟然說道。
闕摯蒼不敢置信地瞪圓眼睛,不明白這兩人是何時達成一致的。
他們的關係不是向來誓如水火嗎,一點小事都能爭個不停。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勾搭成奸?還是說……表面的不合,其實只不過是他們在做戲?
鄧彬心裡也驀然一沉,明白這次是徹底玩完了!
本來他們還想著利用秦國相的人牽制闕摯弘,但是如今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了。
“哈哈,哈哈哈……”
闕摯蒼仰天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老四啊老四,這纔是你的殺手鐗吧?所謂的敵人,其實只不過是你的另一個障眼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皇上!”鄧彬擔心地看著他。
闕摯蒼揚手,打斷他的話,笑聲慢慢停了下來。
衆人看到他這樣子,心裡有些發毛。因爲他笑起來比不笑時,還要令人害怕。
“好,朕答應你們!”他驀然鬆口。
鄧彬狠抽了一口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句話真的出自他的嘴。
是誰半個時辰前,還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武昭儀是他今生最愛的女子,他誓死也要護她周全。
又是誰,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住,不要讓四王爺的人得逞。
鄧彬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本來就不贊成皇帝抱著這種死守的態度。
不管羣臣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他們能擺到檯面上來聲討闕摯蒼的理由卻不多,石碑上的預言便是其中一個。如果只要殺一個女人,這事就能圓滿解決,鄧彬不明白,闕摯蒼有什麼好考慮的。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武昭儀,但後宮女人那麼多,難道還不能再找到讓他中意的?就算找不到,只要他能繼續在這個皇位上坐穩,那三年一次選秀,那麼多年輕漂亮的秀女,總有一個能合他心意的吧?
當初他只要把頭一點,今日他和百官的關係也不會搞得這麼僵硬。
可是,闕摯蒼的答案卻是不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這是闕摯蒼隨手寫下的一句詩句,卻是故意讓人捎在信封裡,拿給他看的。
但是現在——
鄧彬看著他的目光,漸漸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