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銀鉤倒掛,暮色暗合,疏蕩和修玉懷著沉重的心情,踏入各自的府門。
此時的宮粉,縮在花牢黑暗的角落里,默念著疏蕩曾教給她的《心經(jīng)》,以抵抗四面八方襲來的恐懼。
牢頭喝了修玉帶來的酒,美滋滋地睡著了。宮粉倒希望他能醒過來,趕走沉默的壓抑。
“小宮主,快和我走。”
這個稱呼,是沙華君么?
“沙華,你怎么進來的?”
宮粉兀自詫異,卻見沙華已經(jīng)打開牢門,嫻熟地彎腰走進來。
“對了,你是仙吏,自然對牢房門鎖很熟悉。”宮粉自己解釋道。
“小宮主,我聽見別的小妖說你入獄了。你怎么可能下毒害自己的姐妹呢?一定是他們冤枉你!和我一起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不分的破地方。”
“沙華,你是仙吏,我是戴罪小妖,我不能連累你。”
暗牢遇故知,可謂妖生四大喜。看到故友宮粉萬分欣喜,只是氣氛到底令妖惆悵。
“沒事的。你是不是擔(dān)心花妖不能離開本體的界限?別怕,我有太上老君的仙丹,定能保你安然無恙。而且,我很會隱藏,絕對不會讓你被發(fā)現(xiàn)的。”
沙華認真的時候,心思縝密思慮周詳,極為體貼。只是他素來無拘無束慣了,不免行事有些任性。
“可是,我不能走!這樣走了我的罪名就無法洗脫。清者自清,說不定明天我就能無罪釋放了。”
宮粉的態(tài)度很堅決。她一定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一定,一定不能在疏蕩前輩的心里留下污點。
“可是,我聽說他們找到了證據(jù),那些妖精們?nèi)慷疾幌嘈拍恪D阍趺醋宰C清白?”
“沒有‘全部’。至少,修玉前輩就相信我沒有做過。”
修玉前輩特地來牢房安慰宮粉,她怎么能辜負他的信任,越獄而逃?
她不再是驚慌失措、惴惴不安的模樣,因為她有了自己的渡厄魔咒。
“別提你那幾位前輩了!小宮主,我實話告訴你吧!來的路上,我偷聽到三只妖精的談話,他們要讓你認罪。其中一個就喚作‘修玉’,可不是你信任的好前輩?”
想到幾只幾百歲的老妖處心積慮陷害一個十歲的小妖,沙華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不,不會的!”宮粉神情倔強地盯著沙華,似乎要在他的臉上找出破綻。“你騙我,我不相信!”
“我沒有說謊。小宮主,不要相信他們,他們在害你。”沙華急忙為自己分辯。
宮粉刷地撇開沙華的袖子,轉(zhuǎn)身退到墻角,抱膝面壁坐下,拒絕再看他。
“沙華君,謝謝你來牢房看我。好走,不送。”
沙華居然會編造前輩們的壞話,這一點宮粉絕對不能容忍。
見宮粉決意不肯跟自己走,沙華無奈地嘆息一聲,獨自離開。
終于到了第二次開堂,雖言邪不壓正,宮粉的心還是有幾分忐忑。
“大膽宮粉,身為州府總督卻毒害子民,品行敗壞,你可認罪?”
宮粉“有罪”似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崳蓸溲趾畱械酶龔U話,上來便喝問道。
身后傳來圍觀妖精們幸災(zāi)樂禍的的竊竊私語聲。
宮粉屈辱地抬起頭,掃視著臺上臺下的妖精們,迎上他們審判的目光,滿心地委屈。
為什么要這么對待她?
“我沒罪。我沒有毒害綠萼姐姐。”
宮粉只能笨拙地重復(fù)這兩句。這件事來的蹊蹺,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自己,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已身陷囹圄。
“呵!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在持寒的示意下,劍蘭妖呈上了一本頗有年代感的古籍。
“這是什么?”宮粉疑問道。
“是什么,你會不知道?”臨寒諷刺地笑,舉起書本朗聲道:“大家看,這就是昨日從古籍善本閱覽室清查出來的證據(jù)——《花藥寶鑒》,里邊詳細記載著竹髓丹和莨菪片混合制毒的方法。證據(jù)確鑿,你還想狡辯?”
“我從未見過這本書,更沒有翻看其中內(nèi)容!”宮粉著急地說。
持寒似笑非笑地捻著胡須,似乎在看一只被線拴住正在垂死掙扎的螞蚱。
宮粉的頭腦嗡嗡作響,只覺天暈地旋,慌亂中突然想起了什么,默念幾遍“爸爸媽媽”,漸漸鎮(zhèn)定下來。
是的,“爸爸媽媽”,便是宮粉為自己設(shè)置的渡厄魔咒。花妖沒有父母,她唯有做自己的后盾。
“回前輩,即便閱覽室內(nèi)有這本書,也不能說明我看過。那日我只是進去坐了一會,趴著睡了一小覺,從頭至尾沒有見過這本書。”
宮粉恢復(fù)理智,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死到臨頭了還想狡辯。聽好了!這古籍善本閱覽室里都是年頭已久的書籍,訪客鮮少,因而地上、書架上積了不少灰塵。從門口到所在書架只有你一個的腳印。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
“這……對了,那日我想查閱黃風(fēng)怪的信息,翻過一排書架,會不會是那個時候碰巧經(jīng)過了這本藥書所在的書架,留下了腳印?”
“好個‘碰巧’!或許你就是這樣碰巧把莨菪片放進了綠萼的藥里。”持寒帶著玩味的笑。
宮粉心里咯噔一下。確實,“碰巧”的說法不足為信。會不會是毒害綠萼的罪魁禍?zhǔn)讟?gòu)陷自己呢?
可是,根本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誰,甚至并無證據(jù)說明其存在。
持寒等巴不得快點將自己問罪,定不會聽?wèi){自己的猜測就去細細查證。宮粉求助似地看向修玉。
只見修玉嘆了口氣,失望低落地說:“唉!宮粉,錯了就是錯了。和同輩有了不睦實屬正常,或許你是一時積憤,又不知輕重,才做了錯事。”
宮粉不可置信地盯著修玉。昨天親切溫暖的話音猶在耳畔,為何今日變得額外的冰冷刺骨?
那疏蕩前輩如何作想?宮粉不敢側(cè)過臉去看疏蕩的表情,只在心里祈禱——愿他能相信自己。
“持寒前輩,宮粉是我的學(xué)生。如今做了錯事,也是我未盡師責(zé)之故。請前輩念在其年幼無知,從輕發(fā)落。”疏蕩此言一出,更加坐實了宮粉的罪名。
宮粉的心,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