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翼進了城,先到茶樓里來,年前已經跟相熟的粉絲們說過,正月十六回來上班開講,大家過慣了聽書的日子,忽然斷了,心里頭都沒著沒落的,年前年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除了最忙的幾天,以及家里頭應酬多、需要迎來送往的之外,大多感覺到無聊,有不少人都在心里頭盼著穆云翼趕緊回來繼續說書,算準了日子,早早地就到了茶樓等著。『*(.)』
穆云翼坐著牛車剛進縣城,就看見趙員外的小廝在城門口翹首以盼,快步迎上來:“我的小先生,你總算是來了,要是再等一會見不著人,老爺非得讓我去上清河接人去不可!”
穆云翼沒想到趙員外這樣熱情,便和商益下了牛車,跟牛老大告別,快步趕來茶樓。進屋先跟大家互相問好,然后到后院洗漱干凈,回來正式開講。
張雙喜捉妖年前就講完了,并且連聊齋也講了好幾個故事,今天是乙丑年場,又是正月里頭,穆云翼先給大家講了段嶗山道士,觀眾們聽完覺得不過癮,于是又講了一段聶小倩,他根據后世倩女幽魂的情節,把這段故事發揮了不少,在寧采臣和聶小倩之間的愛情故事更加連環曲折,而燕生和樹妖斗法也更加玄奇精彩,等講完之后,滿堂喝彩,鼓掌聲經久不息。
連講了兩個,大家伙攔著不放,還讓他講,只是已經到了午時,穆云翼好說歹說,允諾下午的多講一些,又告饒說要吃飯,這才退了下來。
到了后院,找安小北:“掌柜的不是說今天回來的么?怎么還不見人影呢?”
安小北正在燒火做飯:“我也不知道的,去年的這個時候,掌柜的已經回來了,今天是第一天開業,還要拿了銀子買鞭放炮,更換桃符呢。”
穆云翼想要跟李掌柜說在門前拴驢的事,心里頭著急,挨過一個中午,騾馬市都散了,今天驢買不成,也不能回家,穆云翼有點郁悶。
下午講了將近四個小時的三國,正講到官渡大戰,從關公斬顏良、誅文丑開始,過五關斬六將回往古城,然后田豐、沮授蒙冤,一個下了大獄,一個被解除了職務,袁紹八十萬大軍南下,在黃河邊上跟曹*鏖戰,穆云翼為了突出戲劇效果,特地增加了好幾場武將單挑的橋段,說到精彩地方,站起來連說帶比劃,聽得觀眾們一愣一愣的,時而扼腕長嘆,時而拍桌頓足,真真是把所有人的情緒都給調動起來,大家的心全被扣住,直到講完,方才如夢初醒,哄然叫好,掌聲震天。
還有不少人要穆云翼再講,只是太陽已經偏西,時間太晚了,也只得做罷,一邊跟相熟的人討論著方才書里的細節,一邊出門回家。
直到吃完晚飯,李掌柜還沒露面,安小北他們四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倒也高興,因為李掌柜不來,茶樓里頭的出息都歸他們所有,過年這幾天生意不太好,今天穆云翼一到,營業額立刻飆升,竟然掙了一兩三錢多銀子,除去茶葉、干果、點心等成本,還剩下一兩出頭,按照原來定下的分法,四個小伙計每人都分了二錢,穆云翼和商益每人一錢,而穆云翼自己還有兩錢多抽成的錢,俱是盆滿鈸滿。
連著四天,李掌柜也還是沒個音信,雖然每天都掙不少錢,穆云翼心里頭也開始著急,盤算著要不要再做牛老大的車回家一次,到了第六天頭上,忽然來了一個中年婦人,進門便大聲喊:“李富貴在哪里呢?快給我滾出來!”
店里人吃了一驚,幸虧是午,快打烊的時候,要不然可就要被她攪了場子了。
江春水大咧咧地問:“李富貴不在這里,你又是誰?找他干什么?”
婦人一個小廝,一個丫鬟,那丫鬟站出來說:“瞎了你的眼了!怎么說話呢?你們都是店里的伙計吧?這位是你們掌柜的!”
那位李夫人派頭十足,故自地走進來,由小廝拉過一張椅子坐了,然后問:“我聽說李富貴在這里買了個院子,還弄個小狐貍精在過上日子了!連過年也不回家!”
江春水打了個哈哈:“掌柜的年前不到二十就走了,說是回府城家里頭過年,至于到底去哪了,我們也不知道。”
李夫人氣哼哼地說:“那他買的院子呢?你在前邊帶路,我這就去那找!”
江春水擺了擺手:“咱們是茶樓里的伙計不負責找人,這還有客人在,可不能隨便離開。”
李夫人生氣地狠拍桌子:“放肆!你敢跟我這么說話?是不是不想要你那狗命了!”
江春水把眼睛一瞪:“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呢!跟我這里抖什么威風啊,這店的東家姓陳,可不姓李,你又是哪門子的夫人太太,跑到這里支使起我們了!”
這位李夫人剛進門的時候,那一身衣裳首飾,又是那樣氣勢洶洶的模樣,倒還真把江春水他們鎮住了幾分,只是一聽說是李掌柜的媳婦,立刻便把這層敬畏給去了,他們知道,李掌柜是陳家的家生子,也就是說祖祖輩輩都在陳家做奴才,他的媳婦自然也是奴才。因這種服侍過幾輩子主人的家生奴才頗有臉面,地位也高,在主人家里通常身兼要職,換做別的陳家小廝、奴仆一類,肯定不敢惹她,但江春水他們可是直接跟陳鶴軒掛鉤的,又不在陳家做事,哪里怕她,因此說起話來毫不客氣,對方硬三分,自己還要更硬七分。
那位李夫人氣得直哆嗦,當場就要掀桌子,白娃在一旁大聲喊:“你掀,有本事你把這店都砸了才好,看看東家知道了,不把你拖到亂葬崗子活活打死呢!”
李夫人立刻就住了手,奴才的一切都是屬于主人的,即便不出錯時,被主人尋了個由頭處罰,也是尋常事,若是誰敢故意損壞主人的財物,那簡直就了,往嚴重了說就是“欺主”,若行家法,打死勿論,若告到衙門,也要流放充軍,她即便是個比較尊貴富裕的奴才,說到底也還是個奴才,今天要是真把店里的東西砸了,回頭陳鶴軒要是不高興,她可就慘了,尤其是像現在這樣,李掌柜帶著茶樓里去年的款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惹主子生氣了,否則把他們家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東西全部抄沒,再把人打死,也不是的。
雙方互相僵持著,最后還是安小北站出來:“夫人勿要動怒,您這次來是為了找李掌柜吧,我們這些天也都納悶呢,說好的十六過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咱們就不要再吵了,現在一起想辦法把李掌柜找到是正經啊。”他去后屋泡了壺茶給李夫人端過來。
李夫人得了臺階,這才算了,只是愁容滿臉,也不跟大伙說話,大伙也不理會她,等到了晚上,做飯也不帶她的份,她自花錢讓小廝去對面醉仙樓買了四菜一湯回來,故意饞這邊的。
白娃氣哼哼地說:“不就是扒肘子、醬牛肉么,誰吃不起啊?咱們也去買些更好的回來!”他說著就要掏錢,被安小北勸住方才作罷。
到了晚上,李夫人就住進了二樓李掌柜的房間,也就是穆云翼的隔壁,那個小廝名叫進寶的被派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只剩下丫鬟在李夫人房里。
穆云翼聽那丫鬟喜紅說:“夫人,咱們如今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再跟他們這樣鬧下去可不成啊,若依我說,還得跟他們搞好關系,盡快把老爺找到才好,即便找不到老爺,也得先找到他在這的買的院子,還有那個狐貍精,說不定她倒是知道老爺的去向呢?東家回遼西過年,還不知道這事,我看他最晚最晚,到了二月二是肯定要回來的,到時候可就全都瞞不住了。”
只聽李夫人說:“那你說怎么辦?那么幾個小崽子也敢給我臉色看,若是在往常,我非讓他們知道厲害不可!”
喜紅說道:“哎呦我的夫人唉,這都什么時候了,您心里頭就是再有氣,也得擔待幾分啊,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把老爺找到,要收拾他們幾個不知死的小奴才又有什么難的?還是得先想想辦法,把眼前這一關過了才好。”
李夫人郁悶地道:“那你說有什么法子?”
喜紅說:“我看今天跟您叫板的那個,在他們當中是個把尖的,所謂擒賊先擒王,咱們把他擺弄明白了,其他人自然也都順氣,夫人不如把他找來,好生寬慰一番,再賞幾兩銀子,讓他乖乖聽話,幫咱們把人找到便是,現在雖說吃點虧,等咱們過了這個難關,他吃進去多少,最后還不是得給咱們加倍地吐出來?”
李夫人沉吟道:“你說得倒也有理,既然是這樣,你就去把他找來吧,我親自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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