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箴心想這也不是個辦法,便趁衆人不注意,跟周勵說道:“哥哥出恭,有事你幫我支應一下。
周勵對這個笑面虎哥哥頗爲忌諱,忙點頭稱是。
周箴出得小院,急急忙忙跑到外面,叫來小廝福遠一起想辦法。福遠苦笑道:“爺,就算奴才這會兒能想出個主意來,來回跑馬,只怕…”
周箴將手中的扇子一攏,在福遠頭上一敲:“你就是爺的福將,就把爺的黑風…嗯…你去把上面的東西都收拾一下。”
福遠兩隻眼睛都圓了:“那一會兒,您怎麼回去啊?”
周箴頭也不回:“我騎你的就行了,快點收拾,來不及了。”
福遠緊跑了幾步又跑回來:“三爺,三爺。我覺得還是不妥,夏姑娘的雪影就是匹頂尖的好馬,說起來半點兒也不輸您的黑風。”
周箴從來沒這麼急過,跺著腳道:“那你有什麼主意。”
福遠忙湊近了低聲道:“從前在京裡,聽我娘說過一次,王妃那裡什麼沒有?依我看,這姑娘家的東西,王妃那裡肯定有不少能拿得出手的。”
周箴眼睛一亮,忙揮了揮手道:“那你可快著點。”
這下心定了不少,暗想:“這事兒,早就該去求母親,總還是小瞧了那丫頭。以爲她沒見過世面,隨便給個金呀玉呀的,她就歡喜得找不到北了。”
這樣想著慢慢又踱回小院,裡面安歌還在唱著小曲。他心裡有事,如何耐得住性子聽這個,便一個人在外面遛達,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個王孫公子。這日子過得卻比個鄉下丫頭還憋氣。”正想著,安歌敲拍子的聲音便停了,衆人一片叫好聲,尖叫聲不絕於耳,好一場熱鬧。
薛羽坐在角落裡暗自搖頭:“安歌的小曲唱得也不過中上的水平,只是他說書的名氣大。衆人不免會想:想不到他書說得這樣好,小曲兒也唱得有模有樣。孰不知。他這書說得也算不得最高明。一來是故事本來就好,二來,他身形靈動。說到緊要處一面說一面比劃。聽說的人不免被他帶動,仿若身臨其境,原本只便有七分,這下倒顯得有十分了。”
周勵坐在外側。時不時地瞄一瞄小雨,明明已經盯著瞧得很是肆無忌憚了。偏偏還要做出一副:我就偷偷看一眼的樣子。他對面坐的是藍灝馨,見了他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小雨執著一把六邊團扇,一張小臉擋得嚴嚴實實,倒顯得露出來的一雙大眼睛又黑又亮。兩排毛茸茸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彷彿會說話一般。雖說是第一次做主人,卻很是輕車熟路。沒有一絲的怯場。這會兒學著小夏婆子的樣子,目光溫和地掃過衆人:看看有沒有自己照顧不周的客人。她的目光剛落到周勵身上。周勵便嚇得面紅耳赤,低眉垂眼,害得藍灝馨差一點憋笑憋出內傷來。
薛羽瞧著藍灝馨和周勵兩個,好似兩隻鬥雞一般,每次兩人瞄完小雨,便互相用目光廝殺一番。薛羽心中嘆氣,昨兒個見了左夫人,瞧見了他那個未來娘子,也是個活潑伶俐的姑娘,倒是半分不輸與小雨。雖說還有幾分意難平,只是世事不如意十之,更何況左姑娘實在是沒有一絲絲不好的地方。
正想著,洪範道長站了起來:“貧道不才,沒什麼東西送給夏姑娘,便送幾張趨吉避兇的火符。”說著,拿出幾張符紙來,小雨瞧見,便大笑起來:“哎呀,道爺您可忒扣門了。”
“嗐,這你可就不懂了,老道兒送你個宜家宜室的好名聲。只怕過些日子,官府的媒婆要踏破了你們家的門檻。”
小雨臉上一紅,嘻嘻一笑,忙岔開話題道:“映雪,快把做好的烤魚,烤肉都端上來吧,這還有幾壇燒酒,大家不要客氣啊。”
“呵呵!怎麼你們這樣不客氣,就把我給忘記了。”周箴拽著小方步氣定神閒地走了進了,啪地一聲將手中的摺扇打開,施施然地扇了兩下,這才咳嗽了一聲:“拿進來吧。”
就見福遠提著兩個匣子走了進來:“這可巧了,小的剛剛還有些犯愁。”說罷將那匣子放在小雨的石桌上:“如今姑娘有好酒,我家三公子送姑娘的兩套游龍戲珠屏窯酒具正可以一用。”說著便將一個匣子打開給小雨觀看。
匣中擺著兩隻蓮花形的溫碗,福遠將那白玉溫碗取出來擺在桌上。連周勵和藍灝馨都忍不住湊過去打量,只見溫碗底部一圈高足,碗腹頗深成蓮花形,每個蓮花瓣之間的邊沿用纏枝花卉相連,圈足外面則是一圈覆瓣蓮花。
福遠見大家看得差不多了,又取出兩隻酒注子,卻是與那溫碗是一套,通體也是六瓣瓜棱形,直口廣肩,口部套以桶形蓋,蓋頂蹲著一隻活潑可愛的小獅子。瓶頸也是一圈覆蓮紋的貼花。
八哥忍不住道:“這兩套瓷器,我瞧著胎質細膩,釉質溫潤明澈,顏色清素淡雅,恐怕不是凡品。”
福遠忙一揖道:“八爺好眼力,這是當年屏窯的貢品,滿天下不出二十套。”說話間又取出一隻酒注子,與之前那個卻是一對。
福遠又朝著映雪一揖:“勞煩姐姐倒些熱水進來。”映雪便將溫碗倒上熱水,又將酒注子沖洗了一番,這才緩緩倒了酒進去。福遠取了一隻酒注子放在溫碗裡,又從另一個匣子裡拿了一包碎冰塊出來,散在溫碗裡,卻將另外一隻酒注子放進冰裡。
這才取出酒盅一字排開,朗聲問道:“哪位爺想喝冷酒。”
陳鵬便道:“我來一杯涼酒。”
周勵想了想也道:“我也來一杯冷酒。”
小雨探頭望去,只見那酒盅的內側有一條青龍張牙舞爪,似要從杯中爬出來一般。再看其他的酒盅,每個酒盅裡龍的顏色神態都不盡相同。
薛羽忍不住瞧了瞧周箴,暗想:“怎麼他也要趕這場熱鬧嗎?”
福遠見衆人都看得有些傻了,不免也有幾分得意,取出那冰溫碗裡面的酒注子,輕輕搖了搖,又放了進去。如此這般,又將熱水裡面的酒注子搖了搖。這樣弄了幾次,覺得裡面的酒已經涼了,才倒了兩盅冰酒遞給陳鵬和周勵。衆人也不客氣,紛紛執了一隻酒盅讓福遠倒酒。
陳鵬接過酒盅,不由得咦了一聲,緊接著就是衆人此起彼伏的吸氣聲,驚歎聲。
小雨低頭微微搖了搖手裡的酒盅,原本還有些呆頭呆腦的青龍沾了酒水卻彷彿活了一般,似乎在酒盅裡遊動起來。
小雨問道:“怎麼不見珠子。”
衆人也好奇地同聲問起來。
福遠微微一笑:“這卻要在夜裡才成,在這酒盅上方點上燭火,火光宛若珠子落入酒盅之中,這時望去,那游龍似乎在與火珠子嬉戲一般。”
小雨便忍不住擡頭望向周箴。
周箴搖著扇子,臉上雖然還是那般溫文爾雅,卻怎麼也掩不住眼角那一絲小小的得意。小雨暗想:“本來也是我脾氣太過急躁了些,難得他沒有生我的氣,三番五次下帖子給我,倒叫我這幾日心裡不大好意思,又不知道怎樣開口與他和好。這樣看來,倒是我太小氣了。”
這樣想著微微一笑,遙遙向周箴舉了舉手裡的酒盅,很是豪邁地喝了一小口。周箴見了,便也放下扇子,舉起酒盅喝了個底掉,兩個人相視一笑,前嫌盡釋。
薛羽在一旁看著他們二人如金童玉女一般,你望著我,我看向你,雖說二人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卻好似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一般,一時只覺心中醋海翻騰,再也按奈不住,急忙奔出去吐了起來。衆人見了便鬨笑起來,紛紛道:“薛副將,端的是好酒量。”
小雨收下衆人的禮物,與衆人福禮便到屏風後面去陪徐大奶奶。待到酒足飯飽,八哥取了各式賭具出來,大家一起博戲一番。便是連周箴也放下架子,與衆人大呼小叫玩得好不盡興。
小雨微醺著同哥哥和如山回到府裡,林子也跟著進來伺候,見小雨小臉微酡,瞇著眼歡喜地東看看西瞧瞧。林子便忍不住笑起來:“怎麼讓姑娘喝了這麼多酒?”
映雪回頭瞧了小雨一眼,嘆了口氣:“一共就只喝了兩杯。”一面說著一面比劃著:“就這麼大的小酒盅,然後就一直這麼傻笑。”小雨聽見映雪說她傻,越發笑得憨起來。
林子直搖頭,一面幫映雪給小雨換衣服洗漱,一面說道:“映雪姐,你猜猜二奶奶今兒爲什麼這麼高興?”
映雪解開小雨的頭髮說道:“哼,今兒是咱們姑娘的生辰,就是裝,也得裝得喜慶些。”
林子搖頭:“不是這個。前些日子岑婆子不是過來一趟麼,帶來一個特別體面的丫頭。聽說可能幹了,認得幾個字,針線也好,今兒早上的頭髮也是她梳的。”
映雪手上一頓:“怎麼沒瞧見她過來?”
“還不是二奶奶看重她,讓她伺候瀾哥兒。聽說她可會伺候人了,只消一個眼神,東西就給二奶奶遞過去了。”
映雪沉著臉問道:“是宮慧說的?”
林子見她似乎不大高興,茫然地點了點頭,映雪冷冷一笑:“你沒說什麼吧?”
林子嚇了一跳:“沒有,沒有。”
映雪點頭:“你沒說就好,這是有人挑唆著我們出頭呢,別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