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送走了侯夫人,這才同夏秀才商量。夏秀才聽了十分高興:“薛羽這孩子我一直很喜歡,允文允武,做人也踏實。對咱家九兒也不錯,你從前還說他是繼母,你看看,就是繼母人家也鄭重其事地請了侯夫人上門來提親,可見是極重視九兒的。”
夏太太憋著笑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我問問九兒的意思吧。她見過薛公子幾次,想必自己也有些主意。”
剛做完‘功課’的小雨一聽這話就炸了毛:“姓薛真不是好人,居然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娘,既然他們伸出臉來讓咱們打,您可不能心慈手軟。”心裡卻想:“剛把喜都人打發了,薛家居然就頂了上來,真是纔出虎口又入狼窩。”
夏太太看著她的神色,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女兒不像夏秀才這般迂腐單純;憂的是,好像有些太兇了。
夏秀才吃了午飯便換了一身青色道袍悠哉悠哉地出門找他新結識的朋友---馮秀才下棋,只是他人還沒走到巷子口,就被街坊李員外攔住恭喜道:“真是沒想到,您府上的姑娘這樣的熱心腸。”夏秀才起初聽得笑瞇瞇的,及至聽到李員外說起侯夫人到府上提親這事兒:“以後令媛就是世子夫人了,那將來豈不就是國公夫人了。恭喜,恭喜了。”
夏秀才這時纔回過味來,皺著眉頭乾笑道:“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正說著左右鄰居都紛紛出來恭喜,馮秀才也提了壺酒喜滋滋的從巷口走過來:“夏老弟,真是沒想到,你這步棋走得高遠啊。將來女婿一提攜,幾個兒子都這麼出色。就跟著飛黃騰達了。”
夏秀才一愣,團團一揖道:“家裡還有事,賤內囑咐我……”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小跑著往府裡跑去,街坊愣了愣,倒也都曉得他書生意氣不大交際,反倒嬉笑起來:“這個夏秀才。也是歡喜瘋了。”
“聽說從前可疼這個幺女了。你看看,這沒白疼愛吧。”
夏秀才一面將門拍的山響,一面東張西望。生怕還有鄰人跟進來繼續找他閒扯,在自家門前倒顯出幾分鬼祟來。守門的老頭剛一拉開角門,夏秀才就嗖地閃了進去,倒把老頭嚇了一跳。
夏秀才也顧不得理他:“快將門關好。不是咱家裡的人千萬別開門。”說著一提道袍的下襬,慌里慌張往內室跑。小丫頭才說了句半句:“老爺回……”
夏秀才已經氣喘吁吁地站在屋裡了:“不行,我想了想,這門親事咱們還得再斟酌斟酌。”
夏太太和小雨兩個頭挨著頭不知道正在商量什麼,瞧見他這個樣子不由笑道:“是不是外面有人說什麼閒話了?”
夏秀才呆呆地瞧著夏太太。好半天才道:“你怎麼知道?”
夏太太瞇了眼睛道:“他們是不是說咱們家佔了個大便宜?以後弟兄們都可以攀龍附鳳了?一人飛昇雞犬升天了?”
夏秀才嘆了一口氣坐在太師椅上:“你都料到了。唉,這樣一門好親,薛公子多好的孩子。又乖巧又聽話。只是這繼母實在是……這事情咱們還沒答應呢,這街頭巷尾便傳得風言風語的。”
小雨在一旁癟著嘴。一對眼珠瞪得露出一大圈白眼仁來,夏秀才說一句,她就不以爲然地點一下頭。
正說著,二哥和七哥也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娘,這個姓薛的,沒怨沒仇的爲什麼以勢壓人。這次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他們還以爲我們家九兒是好欺負的。”
夏秀才正在喝茶,氣得將茶盞重重地一放道:“你們兩個說話做事怎麼能這樣暴戾,尤其是你,”說著一點夏七爺:“翰林院的人居然也學得你二哥這樣重的戾氣。侯夫人提親是受國公夫人之託,你要給誰厲害,嗯,你要知道,她到底是薛公子的母親。”
小雨忙在一旁岔開道:“薛公子不是說今兒過來送節禮的嗎?”
夏太太沉吟了一下,敲了敲桌子說道:“是了,想必是要提醒咱們一聲。結果今兒一早被聖上叫進宮裡去了。你爹說的對,薛公子這孩子還是不錯的,知道進退。算了,看在薛公子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咱們就中規中矩地回絕這門親事好了,免得傷了他的臉面。”
小雨嘆了口氣,心想:“投鼠忌器,那是好瓷器,薛羽就是個鐵頭盔,他纔不怕呢。”
第二日宋嬤嬤穿帶整齊帶了映雪一起去了侯夫人的府上,侯府的人曉得她曾經在逸王府裡當差,自然不敢小瞧她,客客氣氣地請了進去。
下午的時候,侯夫人便去了護國公府上,徐夫人熱情地迎了出來,倒是侯夫人頗有些難爲情:“唉,姐姐託付我的事情,沒有辦成。今兒夏太太派了嬤嬤來說:小娘子是在鄉間長大的,自由自在慣了,整脩中饋,御僕理家一概不會,更受不得半點拘束。”
徐夫人雖然沒有想著一次就能把這事情辦成,但是聽到夏家把這樣好的親事都給推了,還是吃了一驚:“暗想,這個夏太太果然厲害,怪不得能從鄉間一步步走到京城。我從前倒是小瞧她了。”
順義侯夫人和徐夫人是幼時的玩伴,兩人的命運也頗相似都做了繼室。只是侯夫人爲人軟糯,闔府上下都欺負她是繼室,她在順義侯府裡是半句做主的話都不敢多說,即便這樣她也得不到什麼好話。
侯夫人便挽了徐夫人的手道:“姐姐不想給世子娶個家世太強勁的,這我也明白,可是滿京城四品上下的人家多了,怎麼單挑了這個夏家。”
徐夫人聽了這話立刻捏了侯夫人的肩頭一把,委屈地說道:“怎麼妹妹也是這樣想我,我真是冤枉死了。”一句話倒將侯夫人說得十分不好意思,尷尬地說不出話來。
徐夫人便解釋道:“就像妹妹說的,這四品的人家多了,便是二品的裡面想尋個好拿捏的,也不是不行。唉,說來說去,我這個當後孃的還不是爲了讓世子爺滿意,夏家這個姑娘跟我們世子有緣分,世子爺又長情,年年給人家送節禮。”
侯夫人便陪笑恭維道:“姐姐還是能幹,府上都井井有條。唉,不想我們府上,除了羅爛便怪在我的頭上,平常卻半句也不肯聽我的。”心裡卻想:“說來說去,你還是怕世子不同意,想了這麼個狹恩逼迫的主意,讓他有口說不出罷了。左右都是繼母,雖說做得好了,也不會有人贊你,可是你若是不理睬繼子,旁人也不會說什麼,何必算計成這樣。”
兩個人便又說些不相干的閒話也就散了,徐夫人便叫了管事的:“世子爺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黃管事垂著手道:“外院面生的小廝走馬燈似的進進出出,都是世子的人。”
徐夫人便笑了起來:“果然手下還藏了不少的人。方家呢?”
黃管事忙道:“方大太太還是病得不能動彈,方老太太下了帖子過兩天親自去夏府拜訪。”
徐夫人暗想:“這一拒絕到底讓我爲難了。”又問道:“夏家呢?”
黃管事便笑了起來:“嚇壞了,大門都關上謝客了。聽說家裡老爺是個秀才,早些年教私塾的,極好臉面,聽人家說他攀龍附鳳,立刻就不高興了。”
徐夫人一愣,心想:“原來是個酸丁兒,我倒忽略了,有些仗勢欺人了。”
聖上瞧著方美人柔順地將茶盞放到方幾上,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見他也正望著自己,立刻羞紅了臉。聖上不由龍心大悅,轉頭笑瞇瞇地看著聞喜道:“坊間又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聞喜想了想道:“也算不上什麼有趣的事情,倒是跟方美人家裡有些關聯。想必方美人是想聽一聽的。”
“噢。”這下連聖上都有了興致:“你快說說。”
聞喜便道:“是方美人的表哥薛世子,他母親昨兒請了順義侯夫人去了鳳翔夏家提親。”
啊!方美人手裡的杯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方玥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帶著哭腔道:“都是臣妾不小心,打碎了聖上的心愛之物。”
聖上臉一黑,旋即快步過去將方美人拉起來:“這麼不小心,有沒有割破手指?”
方美人鬆了一口氣,梨花帶雨地看著聖上道:“護國公的這位繼夫人也做得太露骨了,前番退了我表哥那麼好的親事,這一回,又…...聖人,您一定要爲羽哥哥做主啊。”
聖上笑道:“夏家也是個很不錯的書香門第,夏姑娘我也見過,和你表哥也算般配。只是……唉,夏姑娘的身體不好。當初你姑母去世,將羽兒託付給我。我待他比自己的兒子還盡心,斷不能讓他沒了子嗣。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讓你的羽哥哥吃虧的。”
聞喜抿著脣,低頭不語。
聖上想了想道:“寡人還有些案牘,先送方美人回去吧。”晚上,聖上沒有去皇后的寢宮陪方美人,而是宿在韓貴妃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