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禁不住勸。尤其是心中有傷的人,尤其是本來就心軟的人。我就是這種人。國安八處的同志很真誠地給了我很多補償,我全都退回去了。但接下來,他們就給我看了家鄉建設方面的一些新政策。農村新醫療實驗點兒,設在了龍虎山腳下。全國頂尖的專家輪流坐陣,每年每科室至少有三位國內最優秀的人才去為鄉親服務。這可是全國僅有的三個試點兒之一,就能讓我龍虎山貪上?其實這是把我當戰斗英雄,給了特殊待遇了。
而他們找人把我身上的子彈取了,給了我最好的療養條件。我深諧幻術之道,當然知道這里的一切,都有催眠效果,讓我的心情天天都很好。一個月過去了,我的氣怎么也消了大半。但他們卻不懂,關于塔瑪,我的心會一直痛,一直一直痛下去。一個月沒好,我想,一年,十年,也許一輩子也好不了了吧?
時間是把殺豬刀,時間是療傷圣藥,但我現在才知道,有些傷,只有死亡才能解脫。又過了一個月,我在和解協議上簽了字。畢竟他們已經給足了我臺階,畢竟我還是有朋友的,還是有家人的,還是有太多在乎的事。而仔細一想,牛醫生并不是自私的,他的所做所為,也不過是為了醫學事業,為了人類的大未來。方芳芳也不算是自私的,她懂得輕重。在她眼里,我的感情就是輕,牛醫生的大事業就是重。所以,根本沒有誰對誰錯。他們不了解我失去塔瑪的心,也就算了,當成陌路人更好一些。
接下來,我的心終于放下了。正像我在異世界里計劃的一樣,我要回家。我真的回家了,只是身邊少了原本準備介紹給我父母的兒媳婦。我買了不少東西,穿著整潔的西裝,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坐著車回到了家中。
坐在出租車上,我看到了新修的大路,上面嚴格標識著不許大型載貨車行駛。龍虎山有了這樣的路狀,還能沒人來?旅游業馬上就要發達起來了。而到了張家堡的村口,我看到了徐家的賣店,院子又重修了,三層小樓上面有衛星接收器,有太陽能熱水器,日子別提多滋潤了。
我笑了。他們家掙的就是村里人的錢,有多少消費力,他們就能掙多少錢。現在他們的日子這么紅火,側面反應出了我們張家堡的購買力很強了啊。等車停在我家門口,我下車給了錢,司機都夸:“你們家這農村多我市里條件都好啊。”
我笑笑,點頭轉身進了院子。剛進院,就聽到一陣陣狗叫聲。那全是些兇狗,什么大高加索啊,什么藏獒,比特等等,不是斗狗就是養不熟的牧羊犬。我是不太懂,但看著那毛色,長相,就知道在我家院子里這些鐵籠里的狗,都不是普通的雜串子,種很純啊。
“爸,媽!我回來了!”我高聲說著,最后一聲卻已經哽咽。
屋門咯吱一聲開了,老兩口穿著背心和勞動褲就沖了出來。看到我,我媽直接抹起了眼淚。我爸試著擺了幾次兇臉,還是沒罵出來。我強擠笑臉,過去抱住了我爸,又伸手摟過了我媽。我們三人哭成了一團。我輕輕拍著他們的后背,內力拍打都是背后俞穴,防止他們太激動而暈倒。
終于,兩人的情緒開始穩定,我們這才進了屋。進屋后我看到墻角有個孩子,正低頭怯生生地
站在那,像是犯了錯似的。說是孩子,其實也不小了,齊耳短發,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跨欄背心和一條泛舊的牛仔短褲。她是個女孩,彎著胸口也微微隆起,我估算著,她至少也是個高中生了。只是瘦胳膊瘦腿,好像長期營養不良似的。
“冰冰啊,叫人,這是你哥。老也不回家,你都不認識了吧?”我媽喚著她。
我現在可是二十八的年紀,三十歲的身子了。在異世界過的時間,跟我現在世界的時間也有一定出入,但相差并不多。實際上,我就是相當于已經活了三十年,但在我的世界里,卻只過了不到二十九年。近五年的歷練,讓我早已經從哥哥變成了叔叔。經常看到小朋友管我叫叔叔,我也習慣了。現在我媽讓這瘦小的孩子管我叫哥,我倒有些不適應。
“媽,這誰家孩子?管我叫叔才對吧?”我問道。
“混蛋。這前院你老叔家的張冰冰么!你傻了?”我爸訓著我。
我腦子里過了一下,找著印象。這才想起來有這么個人。前院我老叔,是有這么個老叔,也只是因為同姓同宗,我才叫的老叔。實際上根本不怎么往來。而且我印象中,他家誰也不跟走往來。因為太窮了。我那老叔好像比我爸小十幾歲,如此算來他的孩子現在也應該比我小十幾歲,這么一算,也對勁兒。
不過他家我記得就是一塊大空地,連院兒都沒有。一間破土房,窗戶,瓦塊,都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產物,四面露風。我瞬間明白了,孩子長大了,我老叔家窮,可能小丫頭餓得不行了,來我家混飯吃。而我爸我媽心這么好,我又不在身邊,正好有個寄托。
“冰冰,哥出去打工了,才回來,一直沒見到你,別認生啊。哥是好人。”我解釋著,就把六十升大包往炕上一放。
叫冰冰的孩子慢慢抬起頭來,只這一抬頭,我頓時傻眼了。我嚇得往后一退,因為用力過狂,把門撞得咣當一聲,玻璃碎了一地。我爸我媽可嚇壞了,連忙過來扶住我問長問短,問我是不是得什么絕癥了。
可我隨口應著,根本沒心聽。因為在我面前的小姑娘,除了頭發稍長,臉色稍差,皮膚稍白,別的跟我的塔瑪,竟然有九成相似!這是老天爺在玩兒我么?為什么?是我的幻覺么?
一時間我不知所措,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塔瑪,即使再像也沒有那種感覺。不過人都有見面之情,我看到她長得像我的愛人,無形間就已經多了八分好感。
“你咋地了?是不是在外得病了?快,去醫院。咱村現在離醫院可近了,快點兒的,老婆子,快打一二零。”我爸急叫起來。
我媽急忙操起電話,嚇得臉色鐵青問:“老頭子,一二零撥多少號?”
“噗哧!大娘,大爺,一二零就一二零唄,而且我哥看起來沒事兒啊。你們不老說他體格兒可好呢么?”張冰冰說話了。
我也回過神來,笑道:“是啊,我沒事兒。爸,你別怕。我就是一時間嚇了一跳。小冰長得,有點兒像我一個朋友。”
“什么朋友?”張冰冰立即插話道。
她說話的聲音跟塔瑪也不像,這才讓我恢復到了現實之中。聽聲音,她只是個孩
子。當然塔瑪也是個孩子,不過在原始社會,十七八的孩子,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早應該當媽媽了。如果沒有后來的事發生,也許我現在也是爸爸了。
想到感傷之事,我低頭嘆道:“算了。我不想提了。我有點兒累。爸,媽我去西屋倒會兒。你們忙吧。”
說著,我就轉身回了小屋。我聽到我爸不斷地催著我媽收拾碎玻璃,又催著她給我包餃子吃。我媽則抱怨他什么也不會。老倆口感情還是那么好,原來我對他們的吵架煩得要命。現在,我真是羨慕死了。如果塔瑪也在,我跟她也能吵一小架,那該多好?
回屋我倒頭就想睡,但我怎么睡得著啊。心事滿滿思念如潮水一般將我淹沒。正這時,有人推門就進來了。這么沒禮貌,不是我爸就是我媽唄,他們一輩子也沒講過什么文明社會的禮節。
但我一睜眼,看到的卻是臉色潮紅的張冰冰。她膚色很白,雖然有些蒼白,但也能看出少女的氣血之旺。這么一紅臉,顯得她特別的可愛。她走到了炕邊看著瞇著眼的我,把嘴咧大了笑了笑。
“哥。”張冰冰叫道。
我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道:“嗯?咋地了?”
張冰冰很有些尷尬,拉著自己的小背心,結果卻讓它更貼身形。我看得心頭一煩,她還是有些貨的,雖然比不上塔瑪,但也能看出女人的特征很明顯。我轉過頭,看向窗外的天。家里的天,真藍啊,就像原始世界的部落的天。
“哥,我聽說你在外地打工,掙可多了。是不?”張冰冰終于還是開口了,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經歷得多了,自然知道她這是在自卑。曾經我看到有錢的大老板,一說話也這樣。不過現在錢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了,我也就看淡了。看著年輕人,我真想勸她一句,但我現在沒有力氣。
“看你一身西服就知道肯定是的。這西服得好幾百,不,得上千吧?”張冰冰有些勢利地說著。
我的眉頭一皺眉。現在的社會大環境不好,連我們農村的孩子,長到她這么大也一口一個錢。看起來,她也被錢迷住了。現在主動跟我說話,就是把我當有錢人了。之前,我很樂意做有錢人,現在,我不想做有錢人。我寧愿在大城市里打個工,攢幾個錢回家娶媳婦,小吃小喝為供房貸而奮斗一輩子。
“沒多少錢。孩子,你多大了?”我閉起眼,還是問了一句,盡管我心里在罵自己不該跟她說話。但我就是忍不住,我還是想在她身上找到塔瑪的影子。
我是巫醫,我信命,我相信,老天不會平白無故讓我身邊多了個跟塔瑪這么像的人。也許這是懲罰,那就讓我狠狠地痛下去吧。
“我都十七了。哥你上大學的時候我還來你家吃過席呢。”張冰冰道。
“哦。還小。”我應了一句,果然,還是個孩子。
“不小了,馬上就十八了。老程家的姐姐,十六歲時就去城里打工當家教了。原來我也想十六歲進城打工來的。后來,聽說讓一個男的給禍禍了,城里人真壞,我就沒敢去。哥,你這么有本事,能不能幫我找個工作?我會,我會報答你的。”張冰冰聲音更高了,但卻激動得聲音都發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