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湘的三哥鐘澤是幼子,鐘母向來疼愛,選媳婦時也是千挑萬選,選中了淮陰侯府的嫡長女馮氏,馮氏貌美端莊又多才,與夫婿感情不錯,而鐘母愛屋及烏,對她也偏疼幾分,王氏向來有些眼氣。
只是王氏只是個填房,娘家也尋常,本來就比不上馮氏,說話自然也不響亮。不過王氏剛嫁進來地時候,淮陰侯府也有些沒落了,盡管馮氏的兄長馮建尚了夷安公主,但那時候的夷安公主圣眷也是平平,差距還沒那么大。王氏仗著嫂子的身份,還能抗衡一二。
但從當今皇上登基后,夷安公主權(quán)勢日重,淮陰侯府也就起來了。馮氏在家中是嬌養(yǎng)的嫡女,嫁到寧國府又是幼子媳婦,本來性情也就不算和軟,隨著娘家興旺,她的脾氣也就跟著起來了。
像這次,明明前幾日,馮氏還和王氏在婆婆面前笑語盈盈地討巧,話里話外都表現(xiàn)得多歡迎小姑子似的,可真到了今日小姑子到了,她卻說什么夷安公主早下了帖子,讓她全家去赴宴,日子正好撞上了,她又不好不去,只能讓兩個小的在家恭候,說得多為難多不得以似的。
可是,她帶走的卻是嫡子嫡女,留下的是庶子庶女,這不是打小姑子的臉是什么?
王氏知道三房跟小姑子關(guān)系更好些,因而故意指出替三房的怠慢,讓婆婆和小姑子都看清楚馮氏的捧高踩低,以后好不要對三房那么偏心。
鐘母也知道這大兒媳的心思,但此時主子下人這么濟濟一堂的,當眾給小兒媳婦沒臉,卻自己也跌份,因而便假作不在意道:
“她這也是有事,夷安公主又是她娘家嫂子,又是長公主的身份,給她下了帖子,她不好不去的。”心中對大兒媳婦今日的話也有些不喜。
鐘湘也聽出大嫂挑撥的意味,只是淡淡地道:“這有什么,以后我就住在臨近,見面的機會多了,遲一天早一天又什么關(guān)系。”
她盡管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想怎么樣,畢竟她已經(jīng)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和娘家的嫂子有什么好鬧的。
不管三嫂是什么原因今日不來接她,反正以后總會見面的。如果三嫂真的想以此來做下馬威,鐘湘倒覺得可笑了,難道三嫂以后還能當面給她這小姑子臉色看不成?還不是要好好的說話。至于背后如何,誰管那么多呢!
王氏見婆婆和小姑子都神情淡淡的,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平,原以為至少有幾句含沙射影的話可以聽聽,到時候傳到三弟妹的耳朵里,也讓她氣一場,沒想到婆婆和小姑子都這么不動聲色。
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表面上不生氣,不等于背后不生氣,她就并沒有再多說,笑了笑,把話題轉(zhuǎn)開了:“也是呢,謝府跟咱們家就隔了一個坊,以后妹妹回來可便利多了。”
王氏又見自家女兒文采雖然和侄女、外甥女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邊,神情卻有些不耐煩,知道她覺得聽她們說話無趣,便道:“外甥女也有三年沒來了,怕也陌生了,不如讓采兒和梨兒帶她到各處走走,姐妹間也熟悉熟悉。”
鐘母便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梨兒、采兒,好好帶你們表妹去花園子里玩會兒。”
文梨和文采忙起身應(yīng)了,“是,祖母!我們會帶著阿凝妹妹好好玩的!”
說著這兩姐妹便帶著謝蘭馨出去了。
王氏又陪著聊了幾句,知道婆婆和小姑子分別三年,必有許多話要說,就借口去準備晚宴,告辭了。
李氏本就隱形人一般,她見王氏走了,便也福身道:“娘,子栓也快下學(xué)了,我去看看丫頭有沒有給他熬好藥。”
鐘湘忙問:“子栓怎么了?”
李氏忙道:“妹妹別擔心,子栓并沒什么大礙。只是這些天身體有些虛,我讓大夫給他開了幾帖藥,補補身子!”
“你去吧!我這里還有幾支宮里賜下的老山參,待會讓牡丹給你送去,讓栓兒好好補補。”鐘母對二兒媳婦很是憐憫,二兒子過世得早,留下的遺腹子還是個病秧子,可嘆李氏以前那么伶俐的一個性子,如今變成這寡淡無味的樣子。
“娘,這可怎么使得?”李氏忙推辭。
“這是給我乖孫子的,你就別推辭了。”鐘母對她切切囑咐道,“去吧,好好照顧栓兒。”
李氏這才謝了退下。
鐘母身邊的大丫鬟牡丹就奉命去取參,另一個大丫鬟芍藥也知趣地帶著丫鬟們退下,屋里便只剩下鐘母和鐘湘母女倆。
見沒了旁人,鐘母就長長嘆了口氣:“唉!湘兒你也看到了,你這三個嫂子啊,沒一個讓我順心順意的!你二嫂不說,是命苦,你二哥早逝,她只有栓兒這么一個兒子,身子骨卻不太好,三不五時地總要病一場,她整日守著栓兒過日子,哪有什么開心的時候。你大嫂子呢,雖然嘴甜,待我也恭敬,可作為宗婦,她還差點,總是爭強好勝地跟妯娌攀比。你看她剛才說的那些話,還好是在你面前說呢,若是外人聽到,不是叫人看笑話嗎?”
鐘湘忙勸道:“大嫂畢竟還年輕,娘好好教導(dǎo)就好了,再說,我看大嫂還是有分寸的,家里的事,不會拿到外頭去說。”說起來王氏的年紀比她還要小四歲呢。
鐘母便道:“現(xiàn)在還算把得住,誰知道以后會不會變。你看馮氏,剛進門那會兒,多會討乖賣巧,待你多細心周到。我也心疼她,就是連著生了兩個女兒,也沒有塞人,倒是她自己怕人說,提了兩個姨娘來,但自己沒生下兒子就不讓生,這些也就罷了,好歹過了幾年還是給我生了個乖孫,后來也讓姨娘們生下了梨兒和梧兒。可隨著當今皇帝登基,娘家起來了,她的態(tài)度也就漸漸變了……”
說起馮氏,鐘母就是一肚子苦水,嘮嘮叨叨地跟女兒好一大通抱怨,越說越氣,道:“……就像這次,明知道你回來了,還硬說夷安公主早下了帖子,她已經(jīng)應(yīng)了,不好推脫,就帶著三房一家子去赴宴了,真是一點不把我這個婆母放在眼里。”
她女兒要回來又不是臨時才知道的,算著日子也知道就在這兩天,要識趣的媳婦,怎么會應(yīng)下這幾日的邀約,就算應(yīng)下了,夷安公主是她娘家嫂子,她好好說,有什么妨礙?夷安公主如今有哪幾日沒有宴會?缺席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可馮氏偏拿這個作借口。
“娘,也不能這么說,夷安公主雖然是嫂子,也是君呢,三嫂不好推脫也是有的,您別多想了。您年紀也大了,如今曾孫都有了,只管含飴弄孫就好了,人哪有十全的,嫂子們就算真有一點兒不足,您多包容,也就過去了。”鐘湘雖然對這位三嫂也有些不滿,但在鐘母面前還是為嫂子說好話。挑撥娘和嫂子不和,對娘也不好。
鐘母感嘆道:“有你這樣的小姑子,真是她們的福氣。”鐘母年輕的時候氣性大,老了已經(jīng)收斂不少了,但要不是女兒時不時的安慰她,她和幾個媳婦也不會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的。
鐘湘便笑道:“娘也太偏心女兒了,要不是您有眼光,幾個媳婦都不錯,女兒也不會違心說好話啊。”
“我不偏心女兒,難道還偏心她們?”鐘母理直氣壯,“再說這些話我也是就在你這個女兒面前這么說說,你看我平日里對這幾個兒媳哪里不好了?我又不像有的人家,整日擺婆婆款,拿捏她們幾個!”
“是,娘一向是最慈愛不過了。嫂子們也都是懂事的,都會記得您的好。”鐘湘也不想多談?wù)撋┳樱Q了個話題:“我記得二嫂家的子栓和大嫂家的子杉,年紀都不小了,親事還沒定下嗎?”子栓十八,子杉十七,雖然本朝成婚相對稍晚一些,但也可以成親了,至少呢,親事也該定下了,可鐘母的信中完全沒有提到定親的事。
“說到這個,又是我的一樁煩心事!”鐘母抱怨道,“李氏把栓兒看得緊緊的,日日督著他讀書,可到現(xiàn)在,連個秀才也沒考上,反而把身體讀壞了,哪有什么好親可說?子杉是庶出,王氏又不上心,說起親來,也不如意,唉,她們做母親的不著急,難道還要我一個老太婆去相看人家嗎?”
孫子輩,到現(xiàn)在,只有世子鐘子梁是當初他親娘定下的婚事,四年前就成親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兒女雙全,可后面的幾個兒孫都沒能找到合適的婚事。
鐘湘忙安慰道:“娘也別著急,男孩子么,晚幾年成親也沒什么,憑寧國公府的門第,還能找不到一門好親么?只要女孩子品性好些,門第就別太看重了。”
鐘母道:“我也是這么想的,盡管是自家孫子,我也只能老實說,這兩個孩子論才干,實在平平,挑個好性子的媳婦也就夠了,門第什么講究不上。只是現(xiàn)在也沒有個合適的。說起來,還是女婿會教孩子,聽說云軒去年就考上秀才了?這人和人啊,真是不一樣!”子栓和子杉也讀了十幾年書了,還比不上小他們好幾歲的表弟!
“云軒也是趕巧中了。論學(xué)問,他們還差遠了呢,這不蘭軒不就沒中嘛!”鐘湘忙謙虛地道。
“跟娘還謙虛什么?子栓和子杉本來就比不上云軒蘭軒兩哥兒,若也能中個秀才,說親就好說多了。”
“娘別著急,有時候也是時運,說不準今年明年的就中了。”秀才不比舉人、進士,是每年都可以考的。
“希望借你吉言,早早地中了吧。”鐘母感嘆道,“孫兒們也就罷了,更讓我急的是幾個大的孫女。”
“娘是說文柔、文楚姐妹么?她們怎么了?一向很出色啊。”鐘湘不解。
文柔文楚是三哥的嫡女,也算是鐘湘看著長大的,不論外貌性情才華,在同齡的千金們中都算出挑,又有寧國府和夷安公主府作為依仗,早幾年她還在京中時,就有不少人想要求娶,可馮氏總說女兒還幼,不舍得,誰家也沒應(yīng)下。
“是啊,她們是出色,可就因為出色,馮氏的心就大了,東挑西揀的,到現(xiàn)在還沒定下來呢。”鐘母不滿地道,“她們都一個十五,一個十四了,再不許出去,別到時候好兒郎都被人挑走了,比她們不如的都有了好夫婿,她們倒剩下了。”
男孩子稍晚一點,也還拖得起,女孩子青春有限,本朝的貴女們,一般都是十三四歲相看,十五六歲定親,十七八歲成親,這兩孫女也差不多該定下了。
鐘湘看她娘一會愁這個,一會愁那個,不由笑道:“娘啊,你也太操心了,這些道理三嫂難道不懂嗎?再說文柔文楚都是頂頂好的姑娘,您放心,一定會有如意的孫女婿的。”
“你娘這是操心慣了,做不了閑散老太太。”鐘母嘆氣道,“其實你說的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操那么多心,也未必被當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