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悶而又壓抑,冰涼如水的日光燈下,兩個男人彼此對視。
“歐總,喝什么?”秦云軒突兀的站起身,寂靜的辦公室,陡然發出一陣尖銳的,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抑制住強烈的心跳,他努力想要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可是一遇上那雙黑晶石般深邃的眼眸,便再也無法淡定了,從眼前這個男人的臉上再也無法找出當年那種熟悉的感覺。
邁步走向不遠處的電冰箱,裝出輕松的語調,“我這里有碧螺春與鐵觀音,不知道歐總喜歡哪一樣?”
“鐵觀音。”
秦云軒去拿茶葉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泡茶的水是有講究的,但是我這里只有純凈水,歐總不介意吧?”
沒有回應,只有涓細的水流流進杯子里的嘩嘩聲。漸漸的清醇的茶香彌漫開來,朦朦朧朧飄起的水霧之后,秦云軒的面容虛渺不清。
“有些燙!”秦云軒將茶杯放到歐陽文羲面前,“待會兒再喝吧。”
自然流露出的溫馨的語調,讓兩個人都不由得一愣,又是一陣沉默。
幾年時間,秦云軒的變化不小,再不是那個愛哭愛鬧,老是惹爺爺生氣,懦弱的,總愛跟在他身后,天真的叫著“哥哥,哥哥”的小男孩了。他已經有了獨立的生活能力,也像那些自主創業的大學生們一樣,擁有自己的產業了。而且,還知道利用人性的弱點,運用智謀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但是,很顯然的,有些誤入歧途了。
歐陽文羲的眸光陡然暗沉,“為什么老是針對她?”
“請歐總把話說清楚,她是誰?”秦云軒的反應超級快,溫情的臉立刻便變的冷硬,直視對方冰屑一般的目光,毫不示弱。
“她么?”歐陽文羲笑了,決定不跟他繞彎子,干脆利落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江紫薰!我的未婚妻江紫薰!”
為什么老是針對那個女人?秦云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曾經那么恨她,是因為一直都認為她害死了哥哥,可是現在才知道哥哥并沒有死。既然如此,為什么還在固執的恨著她,絞盡腦汁的去做那些傷害她的事情呢?
原以為,那個女人會在他的算計下,要么屈服于金錢,要么屈服于武力。可事實證明,她對哥哥的感情,真的一點兒都不比自己差。曾經調查過她以前的那些事情,不得不佩服她,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她竟然能夠獨立支撐過來。
現在,已經說不清對那個女人是什么感覺了。
“我很愛她,傷害她與傷害我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你確定還要繼續?”
“繼續怎樣,不繼續又怎樣?”心里頭的火忽然被勾起來,秦云軒倔強的抬頭看向歐陽文羲,“我只是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怎么,歐總看不慣嗎?”
“你想要做什么,是你的權力,不存在我看不看得慣的問題!只是有一點,我必須要鄭重的說明白!請你以后不要再對我的女人不利!”
“歐總在說什么呢?我聽不懂!”慢慢的,秦云軒恢復了冷靜,玩世不恭的淡淡戲謔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你聽不懂嗎?”歐陽文羲倏忽站起來,狠狠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鐵觀音茶水被震的濺出來,溫熱的液體落到他的手背上,珠淚一般滑過。
“別的不說,我只問你,江函晨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非要讓他坐牢?你跟紫薰之間到底有什么仇怨呢?要下那么重的手?”歐陽文羲暴
怒的神色里帶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你為什么要與鄭家的男人攪合到一起去?”
秦云軒的心里一緊,臉上卻保持著冷淡譏諷的笑,“歐總,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啊?今天你過來,不會只是想要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吧?”身體轉了個方向,坐回椅子,“你很不淡定,你因為一個女人喪失理智了。歐總,大名鼎鼎的歐陽集團的總裁不應該是這樣的。”
歐陽文羲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接著方才的話說下去,“不過呢,你良心未泯!所以,到了最后,你還是收手了!”
秦云軒一愣,他知道?
江函晨的事情,是鄭卓言一手策劃的,他只是跟著推波助瀾,本意只是想要稍稍整治一下江函晨給江紫薰一個教訓。當他得知江函晨差些被打死,鄭卓言的囂張態度之后,他立刻請秦叔出面去阻止,可是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鄭卓言是個混蛋,他們鄭家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繼續下去了,這樣對誰都沒有好處。”歐陽文羲的語氣溫軟下來,“Angell的心臟病很嚴重,我們兩個本來已經……你為什么要將她找來?你想證明什么呢?”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Angell會找上門來。
當初聽李在恩說,歐陽文羲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朋友叫做Angell,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兩個人分開了,但沒有分的徹底,一直都有聯系。這個Angell是他身份有可能暴露的最大隱患。
那時他正在英國留學,恰好崔美娟出現,順理成章的兩個人成為男女朋友,只是為了讓這個Angell離開。
因為這件事情,他的心里一直非常愧疚,所以對待崔美娟極度容忍。
“我想要證明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我要請問,你現在到底是以什么樣的身份來對我說這番話的?”秦云軒針鋒相對,他不想再被蒙騙。
“秦云軒,我是秦墨麟雙胞胎的弟弟,是你的表哥!你說,我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對你說話?”
秦云軒怒吼:“去他媽的秦墨麟雙胞胎的弟弟!你若不是我哥,你會幫助秦海峰與那個女人搞定與鄭家簽訂的合同!歐陽文羲與秦海峰有什么關系,你不要說是看在秦墨麟的面子上!你不要還把我當成小孩子,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
在他的口中,父親是秦海峰,母親是那個女人,語氣里充滿不屑,嘲諷,還有一絲傷痛。
就在兩天前,他曾回了一趟洛川,是被莎蓮助手的電話叫回去的,那個女人也知道,自己不會接她的電話!卻正巧被他撞見爺爺與父母的談話。
“莎蓮,你不該,不該在小麟那么小的時候就著急忙慌的趕他出去!”爺爺蒼老低沉的聲音,充斥著蒼白無助的凄涼,“那孩子身世可憐,可憐啊……”
“爸,我錯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懺悔!而且,我也已經受到了懲罰。”
“你受到了懲罰?我記得當初曾經說過這一輩子不允許你再踏入秦家半步,你怎么敢回來?”
“爸,我想小軒,我是小軒的母親,我有權力來看他!”
“莎蓮,不要跟我提權力!你早就沒有資格!小麟死了,小軒做了秦家的世子,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不要妄想再多得到什么!如果你真愛小軒,當初就應該帶他離開!過去這么些年了,你現在才想起小軒來,是不是太晚了?”
記得當初曾經
多次問過爺爺,為什么哥哥那么小的時候就要離開家,爺爺伸手憐愛的揉了揉他細密柔軟的發,淡淡的說了一句話。
木秀于林而風必折之!
多少年來,他一直都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覺得事實的真相不是那么簡單,但還是沒往母親的身上想。
那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恨錯了人。如果說哥哥是因為江紫薰而不肯回來,那么最先將哥哥推出家門的,使得他有家不能回,有機會認識江紫薰的人又是誰?
歐陽文羲慢慢端起茶杯湊到嘴邊,茶水不熱也不冷,溫度剛剛好,鐵觀音的馥郁香氣在鼻翼繚繞,輕輕喝了一口,甘醇清冽的氣味彌漫唇齒之間,“你既然什么都懂,也該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
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有內部電話打過來,秦云軒伸手去接。
“老板,秦先生與莎蓮女士又過來了。”
“就說我不在!”想了想,又口氣強硬的補充了一句,“叫他們以后都不要過來了!我很忙,沒有時間見他們!”
已經不需要了!原本熱切盼望著他們的心早就已經麻木。
那兩個人不過就是為了秦家那個所謂的繼承人,就將他給拋棄了。小時候當他一個人抱著被子做惡夢,喊爸爸媽媽的時候,他們在哪里?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他們之所以回來,真正的原因并非是他,而是因為在國外的產業出現了問題,急需要尋找一個合作伙伴,他們便將主意打到了歐陽文羲身上。
而歐陽文羲反過來又利用了他們一把,將他們推給了正準備將生意擴大到海外的鄭家,并趁這個機會讓囂張的鄭家在江函晨的事件中退出。
“我不認為多一個弟弟會有怎樣大的麻煩!”秦云軒懇切的看著歐陽文羲,“哥,你為什么不認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你的親弟弟?”
“不!”歐陽文羲面無表情,冷靜的說,“我并沒有不認你,只是從此以后,我的身份必須是歐陽文羲!你記住,這一點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秦果嫣坐在破舊的沙發上,很有些失落的問:“媽咪,我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回去那個大房子里了?”她想她的大大的電視機,舒服柔軟的大床,還有漂亮的沙發……
“那果果是愿意一個人回去呢?還是愿意跟著媽咪住在這里?”
“當然是跟著媽咪!媽咪在哪里果果就在哪里!”秦果嫣討好的抱著江紫薰的大腿,小臉蛋還在上面蹭了蹭,就好像是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江紫薰把秦果嫣抱到腿上,摟進懷里,高興的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因為Angell的原因,她只得把秦果嫣帶回自己出租的房子里了。
大概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歐陽文羲過來了。念叨著一定要等爸比回來的秦果嫣早已經睡成了一頭小豬。
歐陽文羲脫下外套,將手機擱在茶幾上,走進了洗手間,手機鈴音響了起來,是不同于以往的旋律。江紫薰拿起來,見到是Angell打過來的,有些不悅,“你的電話!”
“誰的?”
“Angell的。”
“幫我接。”
“這樣不太好吧,我……”
歐陽文羲露出一臉,你裝什么裝,伸手按下接聽鍵,免提狀態。
話筒里傳出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文羲,你在哪里?怎么這幾天都不回來?人家好想你啊!”
(本章完)